右相看了看冲进房内的明修,总感觉这孩子与方才与自己说话的,略有不同。
可是眼下情势紧急,这个疑惑仅仅在白渚心头停留片刻,便被更大的疑问取代了。
安和王府世子身世成谜,这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的,就连他这个老师也不曾从榭北行口中问出过半个字。
自己离开京都两年多,世子竟然有了娘亲?!
有娘倒也不算离奇,但是世子的母亲何等尊贵,又怎么会在京都遭到掳劫呢!?
一连串的问号,让白渚不由问了一句:“世子殿下,您这是睡迷糊了做了噩梦了吗?”
听闻右相发问,明修更加着急,他先是向右相行了一礼,随后恭敬道:“不知相爷在府,明修唐突。但是父王,娘亲真的被抓走了,孩儿求您救救她吧。”
剑南枫紧张地看向王爷:“属下这就去把王妃救出来!王爷您在府中等属下消息便是!”
看着剑南枫肯出手,明修紧张翘起的半个脚掌,这才算缓缓落地。
谁也没有留意,坐在旁边的右相一脸惊异,他打量着明修仔细看了又看,分明刚刚才在宴席上分别,怎么转眼间他就说不知自己在此?
莫非,世子以为夜深寒重的,他已经离席?
可端详着孩子的神情,他又觉得不像,眼前的世子就仿佛今天从未见过自己的模样。
他在疑惑,其余人却挂心着舞语仙的情况。
剑南枫扶剑而出,刚走了两步就被榭北行喝住:“你去哪!?明修,你是怎么知道那女人被绑了?是什么人所为?”
随即他瞪了剑南枫一眼:“什么都没问清楚,大半夜的你打算去哪里救人?”
一时紧张冲了过来,榭明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这才想起还要圆谎。
“苏苏,是苏苏来报信的,但是她被挡在门口进不来,所以孩儿才替她跑来报信的。”明修说这番话的时候,与此前哭求父亲施救时的语气犹疑了许多。
在场其他人并未注意到这微小的变化,只顾着继续追问舞语仙的情况,右相白渚却捻了捻胡须,他盯着榭明修像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功夫,哭花了脸的苏苏也被带了进来,榭北行皱着眉让她把事情说清楚。
“晚上,我准备服侍小姐就寝,突然窗外出现了几个黑影子。小姐说,小姐说……”狠狠啜泣一声,苏苏压抑着情绪拖着哭腔继续道,“她说让我躲起来,她能应付,可是后来……”
明修见父亲只是在问,急的直跺脚:“娘亲真的被掳走了,父王您快想想办法啊!”
“王爷!”剑南枫回头看着主子。
榭北行叹了口气:“早就劝她别这么张扬,京都这池水是她一个药坊就能搅合动的吗?愚不可及,不如蠢死省心!”
剑南枫也是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王爷竟还在因为上午送房契银票的事情,在生王妃的气。
“蠢也好,笨也罢,王爷都可以回头再教训,眼下对方这个做法,大有鱼死网破的意图,王爷不能不管啊。”
榭北行心中有数,此事多半就是晋王府的手笔。
虽然舞语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拿到了榭函那小子的手书和赏银,但是那小子本来在晋王府地位不高,这绝不是意味着晋王会支持惠民药坊的存在。
可是眼下榭北行只有个哭哭啼啼的婢女,还有听了一知半解的儿子,一点证据也没有,如何能撼动晋王府?
“你可看见那些刺客的样貌,或者是穿着?”榭北行又问。
苏苏擦了擦泪,仔细回想了一下:“太黑了,我当时躲着,看不清……”
明修听到这里反而冷静了一些,他回忆了一下突然惊叫了一声,但是随即又意识到此事自己无法言说。
他着急地看了看苏苏,赶紧启发道:“苏苏姐姐刚才不是说,看见刀了吗,刀!”
明修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他虽然不喜舞刀弄枪,可是在军府之中也见过不少兵器。现在想来,刺客手里的刀形状很是奇怪,与平常兵器有很大不同。
“刀……刀……”苏苏知道明修一定想到了线索,于是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终于记起了让自己觉得很是奇怪的一个点,“对,是刀!奴婢当时看见他们手持长刀,却不是平常大刀的模样,那种刀两头略尖,中间半弧形的,有点像个宽刃的镰刀似的。”
“弯月堰刀!?”剑南枫脱口而出,赶紧看向王爷,“京都怎么会有胡人?”
“不可能是胡人所为!”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紧跟着柳尚大步走了进来。
他跪地行礼,随后说道:“启禀王爷,属下看见了那群劫匪,甚至追着他们跑了几条街。这些人虽然用的是弯月堰刀,但是武功却不是,而且对京都地形极其熟悉,绝不可能是走马打劫的胡人。下官认为,这些人应该是故意混淆视听,所以换了兵器。”
看着柳尚也掺和进来,榭北行不由微微蹙眉,想起当时在巡防营中,舞语仙便对这家伙格外亲切。
“不是军营之中,表弟无需如此。”示意柳尚起身,榭北行想要专心分析解救之法,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见到舞语仙!?”
舞语仙!?
听见这三个字,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白渚眼神亮了亮,随即又收敛起来。
谁能想到,当年被王爷赶出家门的弃妃,竟然就是世子的生母!?
对于王爷的内事,白渚即便曾是他的老师也不好过问,但是这个大瓜显然噎得老头有些震惊,他缓缓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
好端端一个王府,王妃有了世子也生了,其乐融融的不是挺好的吗?
说着,他不由将爱怜的目光落在明修身上,却突然发现这孩子的手上,有鲜血的痕迹。
像是感觉到周围有视线袭来,明修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手上沾染了些许血渍之后,他悄然将手指握进掌心,之后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但是却并没发觉有谁在盯着自己。
白渚躲过他的视线,随后微微捻了捻胡子。
这个孩子,有点特别啊。
“王爷,我们也带着府兵,一同去搜查吧!”听闻已经惊动了巡夜,剑南枫建议道。
榭北行微微摇头,他府上的府兵,都是巡防营中挂衔入册的士兵,这么晚他命令府兵上街,这几乎等于造反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榭北行身上,柳尚也忍不住开口求情:“舞姑娘一个弱质女流,深夜被黑衣人掳走,身为京畿防卫,下官请命去救援!”
看了柳尚难得紧张一次,榭北行心里却微微有些酸涩,顾不得理会莫名的情绪,他眼下急需一个充分的借口。
“安和王府出手有何理由?若是让他人抓到口实,恐怕少不了一顶谋逆犯上的帽子。”
“不若,就承认了舞姑娘的身份吧。”右相悠悠开口,“王爷替世子救母,此事即便闹上紫宸殿,也是能说的。”
“什么!?”榭北行一震。
要他承认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