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早川夏实这次来找津生当然是有正事的。
这件正事和津生上次替警视厅设计的专门针对这次事件的净化术符咒有关。
那个净化术符咒在这段时间的警方使用中表现非常良好,甚至远远超出了警视厅方面原来的预计。
据八田昭彦有次抽空和津生打电话时透露,原本警视厅已经做好了这起事件中会造成大量伤亡的心理准备。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人类一旦在变成鬼的过程中狂化,那就意味着不可挽回,除了杀掉……哦不,应该说除了祛除掉没有第二个选择。
但是净化符咒的出现,却可以让每个因为修炼了那个邪恶术法鬼化的家伙脱离鬼化,重新变回人类。
在知道真相的人看来,这简直就是神迹!
所以在警视厅内部,甚至已经有小部分之前因为直面狂化鬼而受伤的警察私下里谈起津生和茅原千穗的时候,将他们称之为KAMI(神)!
尽管这只是一小部分警察的想法,但却多少代表了警视厅整体的部分看法。
带来的后果就是,警视厅决定深化和津生之间的合作,希望他为警方设计更多专门针对怪异、适合警方使用的器具。
经过商讨后,选择了缚灵手铐作为双方在这方面合作的第一项尝试**具。
所谓缚灵手铐,是警视厅方面希望能够在手铐上附加上一个额外的效果,可以给限制被拷上手铐的目标使用术法的能力。
这个东西可不仅仅是针对妖鬼这类怪异,也针对人类中拥有术法能力的犯人。
之前警视厅不是没有向神社本厅、佛教会方面提出这方面的要求,但一直没能得到什么具体的回应。
再加上警视厅自己对这方面的事情也一直秉承着这类事情交由神社本厅、佛教会这样的专业组织去负责的态度,所以进展几乎没有。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次事件中受到影响的人特别多,影响面特别广,几乎波及到了整个东京都,事件极其恶劣。
不仅是警视厅对此高度重视,上面的警察厅、乃至内阁首相都十分关注。
甚至因为这起事件,国会里从参议院到众议院有很多议员都对警察厅提出了直接批评。
于是在这件事后,警察厅决定以警视厅为代表,强化警视厅针对怪异事件处理的能力。
强化八田昭彦代表的搜查一课第三特殊犯搜查这个部门,就成了重中之重。
人员没那么容易搞定,所以强化装备就成为了首选。
于是找到津生合作就成了必然。
毕竟他设计的那个净化符咒效果实在太好了,表现实在太优秀了,没有人能够无视他做出的贡献。
其实今天八田昭彦原本是想自己来找津生当面商讨这件事的,但他因为接到了一条查桉的重要线索,这才把小早川夏实派了过来。
对于警视厅提出的合作要求,津生当然表示欢迎。
毕竟上次合作设计那个符咒,警视厅方面开价很公道。
除了付钱方面会延迟一些让人不爽外,别的地方基本没什么可挑剔的。
所以他和小早川夏实的初步商议其实很顺利,主要内容集中在了小早川夏实提出警视厅对这个缚灵手铐的具体要求,津生则根据具体情况给出赞同或者反对的意见。
于是神社里就出现了一副看起来略显诡异的现象。
津生和小早川夏实坐在旁边的草地上,两人对着一副手铐滴滴咕咕,神情严肃、不时还有几句争吵。
偶尔津生会征询一下旁边茅原千穗的意见。
毕竟她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表现证明了她是一名超级的法阵方面的天才。
得益于她纯净的灵体,也得益于她超强的艺术能力。
一番讨论直到中午,中井惠子做好了饭来喊两人去吃饭。
小早川夏实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一起身却突然叫了一声。
“糟了!我给忘了!”
津生愕然问她:“忘记什么了?”
“我忘了,中午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小早川夏实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手表。“不行,只剩下20分钟了。荒板,茅原,哦还有中井太太,我必须要走了,下次再见!”
丢下这句话,小早川夏实胡乱地冲几人摆了一下手,扭头就冲下了神社的坡道。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中井惠子忽然皱眉。
“其实我有好几次想提醒小早川警官,她是个女孩子,应该把手表戴在右手上才好看的啊。”
津生和茅原千穗用更加古怪的眼神看着中井惠子。
“中井太太,你的槽点居然是在这里的吗?”
……
……
麻木兴之躺在地上,污水从他身边缓缓流过,配合着旁边两坨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动物留下的排泄物,散发出无比浓重的腥臭气息。
左边的铁皮房房顶不停地响起不是太响、也并不清脆的通通声音,听起来像是有水滴不停地从更上方的地方流了下来。
这些水滴变成一束束水流,最后汇聚在一起,从房檐的一个缺口处流了下来,变成一道完整的水流洒落在麻木兴之的头顶右后方位置。
水流砸在地面,溅起小片细碎的水珠。
其中有一小半水珠落在麻木兴之的头上。
有的钻进头发,有的砸在额头,有的粘上脸颊,有的则直接冲着他的眼珠飞过来。
每一次水滴飞进眼睛,他都会因为条件反射眨眼。
这个动作彷佛在告诉这个世界,也告诉他。
他还活着,他还没死。
但是……
活着有什么用呢?
只是为了像旁边铁皮房里那对狗男女那样,趁着自己的丈夫和妻子出门了,瞅准了空闲时间就赖在这个破房间里苟且偷情吗?
或许是吧。
对于这两个家伙来说,现在的时光,大概就是他们自认为最能体会到自己还在活着时的最好时光。
尤其是他们刚才中场休息的时候,在一起用自认为小声但其实麻木兴之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讨论着应该怎么隐蔽、不着痕迹的杀掉他们各自的丈夫和妻子时,麻木兴之可以从他们的语气中,清楚地感受到有浓烈的生命气息在房间里跳跃。
激动?害怕?兴奋?憧憬?
具体是什么,麻木兴之不知道。
他只知道,房间里的那两个人,这时候一定处于他们人生中对生命感知最直观、最活跃的时刻。
那么自己呢?
差不多死了吧。
麻木兴之一直以为,自己在变成鬼的那一刻,身为人类的他就已经死了。
但是现在,身为鬼的他也应该要死了。
就算现在没死,被警察抓到后,他也一定会死。
应该……逃不掉了吧。
说起来,都怪田川杜三郎那个蠢货。
他为什么要去主动招惹那个叫荒板津生的神官?
他甚至连那个神官身边的小妖怪都打不过。
他这么弱,为什么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
如果不是他被警察意外抓起来,如果不是被派去处理他的那个杀手也中了埋伏被抓起来,如果不是他们两个被抓了后就老老实实地招供其他人都没卖了,如果不是……
算了,没有什么如果不如果。
在那天晚上遇到荒板津生这个家伙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又或者更早一些,其实早在参与到这件事中的那一刻,他还有田川杜三郎的命运必然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他们两个只是无足轻重、随时可以被像野狗一样杀掉然后抛弃的家伙罢了。
变成鬼又怎么样?
或许比普通人类更强大,但他们却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一切。
家人、朋友、同学、面对面的普通人……
只要知道他们是鬼,这一切就已经和他们宣布再见。
无论媒体上说得多好听,无论那些政客们多么冠冕堂皇,鬼就是鬼。
为什么荒板津生那个家伙不早点儿出现,不早点儿弄出那个能够把鬼变回成人的神器术法呢?
如果当时在他变成鬼的时候,他能够被这个术法拯救,没有真的变成鬼,大概他现在的命运会安全不同了吧。
不,不会。
他之所以会变成鬼,就是因为当不下去人。
就算当时被阻止了不再变成鬼,但也依然改变不了他当时身处的环境。
想要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活下去,太难了。
麻木兴之沉默着,听着旁边铁板房里再次响起了最原始的声音,忽然间就产生了一点冲动。
他们很开心啊。
反正活不下去,那最后我也来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好了。
麻木兴之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两颗眼珠已经变得通红。
他勐地起身,站起来,看着面前的铁皮房,听着里面传出的属于人类的原始喘息和呐喊,然后挥手。
薄薄的铁皮被他一拳打出一个窟窿,他把双手伸进去,向两边轻轻一扯,像是撕开一张纸般撕开铁皮,露出被铁皮后面的一张木板床。
床上,两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儿遮挡的男女惊恐地看着麻木兴之。
刚才还在充满激情的两人,这时候只剩下恐惧。
“啊——”
女人忽然尖叫起来。
但是她才刚刚叫出声,麻木兴之却已经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轻轻一扭。
“卡——”
女子身子软了下来,肥硕的臀部下面流淌出混杂着臭气的腥黄液体,将半张床都染得变了颜色。
麻木兴之挥了挥手,把女子扔了出去,低头看着已经僵在床上只剩下发抖的男人。
他看了一眼,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行啊,这么胆小,还怎么去杀人呢?”
男人哆嗦着,嘴唇颤抖着,目光拼命想要躲闪,却依然不由自主地直直地看着麻木兴之。
好一会儿后,他才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一个字。
“鬼……”
他也只能挤出这一个字。
因为在说出这一个字之后,麻木兴之已经用同样的动作捏住他的喉咙,然后像是捏碎一个腐坏的核桃般将里面的骨头捏成了碎片。
麻木兴之松开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再回头看看刚才被扔出去后砸在墙角的女人,抬头摸了摸头顶。
额头的两个包鼓起来更高,用手按下去,甚至能够感受到里面传出轻微的尖刺感。
这是要长出来了吗?
麻木兴之不太确定。
他能确定的,只是在杀了这两个人后,这两支就很明显地成长了一些。
这么说,想要这两支角全长出来,就要杀更多人?
麻木兴之还是不确定。
但是他心里没有迷茫。
他转身从刚才被他撕开的那个缺口走了出去,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江户川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段路他最近几个月天天走。
他相信,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那家养老公寓。
啊,土仓先生、室本小姐、千藤女士……
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