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安室透瞳孔极具收缩一瞬,但除了这个最基本的生理反应,他没有露出任何震惊或恐惧的表情,仿佛真的是一个普通的便利店店员。
黑泽秀明将手揣进兜里,再次打量了对方一眼。
精于锻炼,对自己要求严格,心理压力很大,有非常严重的失眠症,每天仅有2-4小时有效睡眠。
对于咖啡的了解十分专业,会做西式甜点和简单的日式料理,对轻食和定食的了解都有一手,在这家便利店上下午班,身上有奶油的味道,皮鞋边缘有两种不同颜色的鸡蛋壳碎屑,他在来之前中午刚刚吃过一份失败的舒芙蕾。
哇,甜点超人!
兜里有一串钥匙,看形状应该是车钥匙,他十分富裕,开车来上班,但是车并没有停在便利店周边的停车场,因为昂贵的车辆会给他伪装的“普通人”身份带来麻烦和怀疑。
看刚才的回应和反应,他应该正在执行卧底任务,定位是情报科的人员,所属于公安部,确实是同事。
卧底的组织看上去还没有完全信任他,在周边安插了眼线,以便于随时向上级报备动向,身上可能被装了窃听器,但他刚才的说话声音很小,距离在微-型-窃-听器的捕捉范围之外,没有被收录进去。
但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嗯,我挺喜欢喝高烘焙的咖啡,真羡慕你对他们这么了解。等我也了解透彻,就来这里当你的同事,希望那时候你已经去检查过身体了。”
黑泽秀明对着安室透露出礼节性的微笑,“看样子你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再见。”
安室透看着青年离开时轻快的背影,不明白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的直属对接人仅有一位,档案洗得干干净净,就连警视厅真正能认出他的人也只有不到五位。
黑泽秀明的名字在警察之间流传的很广,警界为了对垒民间层出不穷的少年侦探,提高警察公信力,将他塑造成警界的指路明灯。
在今天以前,他以为那种神乎其技的推理能力是炒作,但现在看来是真的。
安室透将货篮里最后一罐咖啡豆补上货架,结束了今天在便利店的工作。
便利店外。
“少爷,不要喝太多咖啡,您咖-啡-因成瘾这件事我会如实报告您的兄长的。”
“别这么严肃,你看上去想把我的咖啡全扔了。”黑泽秀明抱着装满咖啡豆的纸袋往边上挪了挪。马德拉没再说话,保时捷缓缓发动,驶向米花町223号。
maison mokuba,中高端自助公寓,一共五层。
现在的问题是,这确实是米花町2丁目23号,但是驾驶证上并没有写他到底住在几层几零几。
所以……
黑泽秀明将纸袋塞进马德拉怀里,“送我上楼。”
马德拉没动,往后视镜看了一眼,一辆白色的马自达停在他们的后面,这辆车跟了他们一路。
“他只是顺路。”黑泽秀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拍了拍被锁住的车门,“送我上楼,马德拉。”
“好的。”执事解开安全带,无条件信任少爷的所有推理,他颠了颠那包咖啡和特醇奶精,再次强调,“你买的太多了,我一定要告诉你兄长!”
“哼,反正他什么都知道,我却只知道他工作很忙。”黑泽秀明跟在马德拉后面走近电梯,“说不定今天我破案的视频都送到他手上了,多喝点咖啡又算什么。”
马德拉没接话,gin在黑泽秀明不顾劝阻跑去当公安的时候就发过一次火,代价是罗马许愿池当天重修。好在琴酒当时不在日本,否则倒霉的说不定就是东京塔。
这房子也是黑泽秀明那时候租的,但老板对这个弟弟一向很会妥协,很快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接受了少爷的选择。
“为什么我哥不让我当警察?总不至于是因为他也是警察且在做很危险的卧底工作所以不想我也经历那些,才不让我去的?”
拥有的线索太少,黑泽秀明开始根据现有的条件胡乱猜测。
马德拉露出一个相当无语的表情。
虽然他不是组织的内部成员,琴酒才是他的老板,但这不代表琴酒对组织不够衷心。
他可能有所隐瞒,但在为组织工作的时候也勤勤恳恳,相当认真。
如果组织里有人说琴酒是卧底,那大半的成员都会觉得他病了,需要去治一治脑子。
而在正规教育下长大的少爷与琴酒不同,他的三观不属于绝对的正义,但和普世认为的善良也不差多少。
因此,黑泽秀明从没有想过他哥哥是个黑-手-党成员。
“我们周日见面的时候,我需要带点什么吗?”黑泽秀明捻了捻袖口的布料,他没有面对亲缘的经历,居然有些紧张。
马德拉拿出备用钥匙打开303的门,然后弯腰将装咖啡豆的纸袋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做完这些,又拿出兜里的怀表看了一眼,然后缓慢的盖上怀表盖。
“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别做多余的动作来延长思考时间。”
黑泽秀明当场拆穿他极力掩饰的犹豫,然后悄悄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带什么都行,穿黑大衣都行。”
“不是这个。”马德拉面上升起无奈,“我接下来的话有些逾越。你太聪明了,因此你知道与你见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兄长在你眼前将再无秘密,他向你坦诚。”
“那是性命攸关的秘密,无论如何,你们才是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不要让他失望。”
黑泽秀明沉默着看向马德拉的眼睛,这两句话,是执事给他之前猜测的回应。
他的哥哥,不是卧底,而是真正的黑-手-党。
“我明白了。”黑泽秀明垂下眼睑,重复道:“我明白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起来,焦灼在楼道之间蔓延。
叮——
电梯响了一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眼熟至极的男人,是刚刚那个便利店的店员。
黑泽秀明掀起眼睑瞥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他现在没有剖析别人的兴致,对着执事道:“再见马德拉。”
说完,突兀地关上房门。
“怎么了?”
黑泽秀明站在玄关,听见门外传来安室透询问的声音。
“没事,先生。我家少爷有些小脾气,还可能会出现一些突发状况,还请您不要介意。”
黑泽秀明没心情拉开门去反驳马德拉的话,他打开家里的灯,看得出来打扫的人非常专业,连角落都注意到了。
环视整个房子,至少装了15个左右的视频监视器和监听设备。
他没有心情拆,找到卧室,倒在那张大床上,双手叠在腹部,摆出一个极其安详的姿势。
哥哥不是卧底,他是真的组织成员,怎么办?
方案一:帮助哥哥所属的黑-手-党做大做强,他成为哥哥在官方的消息渠道。
方案二: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警官,将哥哥所属的黑-手-党连锅端。
没来这个世界之前,他虽然过得不太顺利,但至少也是一个名誉世界的警官。
他不是高功能社交障碍,也没有反社会人格。思想积极向上,只是对受害者缺乏共情,这显得他没什么人性,但这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
帮助一个犯罪组织最大做强甚至称霸世界不在他的兴趣范围之内,如果到时候连犯罪都变得合法,那生命中解谜的乐趣就会彻底消失。
想想方案二。
如果将哥哥所属的黑-手-党连锅端起呢?
按照现有信息推测,兄长在组织中的地位绝对不低,甚至很高。因此,拔掉组织就意味着把兄长送上电椅,这不可行!
黑泽秀明蹭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开始在卧室里踱步。
他好不容易拥有一个亲人的。
想想,什么办法能在摘出哥哥的同时也能将组织连根拔起?
黑泽秀明从卧室踱步到玄关,将刚才撂在地上的咖啡豆捡起来放进冰箱。
考虑到这些年琴酒的工资,组织的体量不容小觑,一般来说官方如果想要铲除这种庞大的组织一定会想到要在其中安插卧底。
等等,卧底?
虽然哥哥现在不是卧底,但他能不能在哥哥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将其变成卧底?
这个想法有点危险,可这是唯一能在解决组织的同时还不对兄长产生影响的方法。
黑泽秀明肃容看向角落里的监控。
好吧,摊牌了,他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渴望有个亲人的兄控,当时做游戏选择的时候根本不是为了贴近正常人,那就是他内心的渴望。
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被人看着洗澡或者盯着睡觉,监视器还是拆了吧。
琴酒看着手机屏幕里面的弟弟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面转了一会儿,然后打开冰箱门对着冰箱排水孔里面的摄像头笑了一下,紧接着,传输的画面就此消失。
威士忌酒杯里的冰球发出咯嗒一声,那颗价值5000日元的手凿冰球消失在早已变得极其寡淡的酒水里。
他皱着眉将那根点燃后未吸一口的香烟摁灭在酒杯里。
“hi~gin。你可真敬业。”女人半是嘲讽半是调侃地说,“连下班时间都在看监控,怎么?又盯上卧底了?”
“少说废话,u盘。”琴酒将那杯肮脏的酒水推远,监控不到黑泽秀明这点让他有种事态脱离掌控的不安,以前黑泽秀明至少会留下走廊里的监控,但这次拆得一个不剩。
“别这么着急。”贝尔摩德点燃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在酒吧破碎迷人的光影中深吸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缓缓吐出,等这些烟雾成为她和琴酒之间的屏障,才饶有兴致地开口。
“我今天白天碰到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小警官,你知道吗?他竟然在明知道我有嫌疑的情况下还保护我。”
贝尔摩德抬起眼,对上琴酒的视线,“他可真甜,gin。”
“与我没有关系,u盘,三秒钟。”琴酒拿起放在桌上的伯-莱-塔,对准对面女人的脸,然后开始倒数:“3、2——”
“好的,你对我还是这么没耐心。”贝尔摩德将u盘推向琴酒,她无所谓的耸肩,“看来你不认识他。”
琴酒嗤笑一声,“别用这种无聊的事打扰我。”
他拿着u盘起身就走,离开贝尔摩德视线的第一时间拨通了马德拉的电话,“我要今天你接到他之后的所有监控,立刻。”
“大哥?交易时间和地点我已经和那位社长说过了,周日在多罗碧加乐园,一个人去。”
“是吗?”琴酒顿了顿,“那就等周日。”
“阿湫——”
黑泽秀明对着空荡荡的餐桌打了个喷嚏。他忘记要在超市里买即食便当,没饭吃了!
叮,门铃响了一声。
开门后,那位正在搞卧底工作的便利店店员站在门外,手上还端着一小碟饼干。
“没想到我们是邻居。”安室透笑着将饼干往前递了递,“请多指教,这是见面礼。”
好、好人!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所以擅自做了牛乳味,可以和咖啡一起吃,不让我进去吗?”安室透再次释放出友好的信号。
黑泽秀明接过那盘宝贵的小饼干,然后让开了位置,“我知道你送这碟饼干的目的就是进来查看我的房子。”
安室透刚踏进玄关的脚步顿住了。
“你的穿衣风格和白天明显不同,更偏向于黑色,甚至还打了一个波洛领结,这是你卧底组织的统一服装吗?”
黑泽秀明拿起小饼干咔嚓咬了一口,然后眼睛噌地亮起,好吃!
他十分友好地为安室透找了一双拖鞋,“因为周围有你卧底组织的眼线,所以你想借由小饼干,顺便探查我房间有没有窃听器和监视器,看过之后顺便还想打个报告问一问我职位的真实性对吗?没关系,请进,监视器和监听器我刚刚都已经拆掉了。”
“作为小饼干的谢礼,那些已经拆掉的监听设备可以送给你,装上去还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