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玉棠话音落下,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立储。
对于凡境其他国家,这是家国大事,对于梁国,则更是重中之重!
往前几十年,梁国一直是凡境南部一个不弱的国度,那时候的梁帝雄姿伟略,压得周边数国喘不过气。
可惜日月更迭,英雄迟暮,就算梁帝年轻的时候也尽力修仙,但碍于大环境,始终实力低微,寿命也不比普通老人长多少,操劳至此,已经是接近油尽灯枯。
而梁国的衰败,是从十年前开始。
那时候,身为太子的大皇子死在一场皇族冬狩中,和陛下最像的四皇子紧急领命入主东宫,可不到一年,就暴毙而亡。
传言,这一切,都和一个叫‘无面鬼’的凶徒有关。
自四皇子死后,东宫就空置至今,梁帝再也没有立过一位太子。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帝大寿将至,立储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而梁国的皇子就这么几个,别看其一个比一个跋扈,其实暗地里都精着呢,趁着这几年梁帝精力衰竭,大肆笼络朝臣,培植势力,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如今梁帝召集群臣进宫赴宴,宣几位皇子面圣,其实大臣们也都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句最有分量的立储,会轻描澹写的从公主的嘴里说出。
足以可见,陛下对这位隐居不出的七公主分外偏爱,可不是空穴来风。
拍了拍白玉棠的手背,梁帝张口笑了两声,接着看向下方,平静道:
“朕明白,现在你们都在关心何时立储,梁国一日无君,便会分崩离析...”
话到此处,臣子们纷纷准备开口劝慰,几位皇子也面色悲恸,但梁帝只是微微抬手,没让他们继续烘托气氛:
“即便是仙朝的天子,也有死亡的一天,该是时候了。”
一位太监适时上前,将手中早已握好的金边圣旨缓缓打开,下方大臣们顿时又唰唰跪了一片,几位皇子也是面露激动,赶紧将头埋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没想到,没有任何铺垫,一切就这么突然发生了。
此时此刻,趴在地上的几位皇子心中不免开始衡量若自己当了太子,或者没能当上太子,该如何对付自己这几位兄弟。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
“大梁开国百年,威压诸国,奈何朕心老矣,国运跌落,以致如今乱战四起。”
“当今天下,需得一明君治理,此乃梁国存亡之大事,朕近年不问朝政,需诸位爱卿替朕出主意。”
“即日起,至冬至之前,几位皇子便留在京城帮政,在座诸爱卿每人可暗奏一折,表明自己对几位皇子功绩的评判,在冬至那日,朕便会做下决定。”
“非立储君,而是...”
“即刻传位。”
太监话语平静,大殿内也瞬间针落可闻,即刻传位!?
几位皇子本来听到梁帝的奏章后面色暗暗不悦,此刻距离冬至还有大半年,留在京城帮政?他们坐惯了当地头蛇的日子,再回到陛下眼皮底下自然有些不自在,心底肯定一百个不愿意。
但是即刻传位,那可和做储君完全是两个概念!
毕竟即便当上太子还得面对几个弟兄短时间内的勐烈反扑,可是做皇帝,相当于尘埃落定,一锤定音,直接开始清算就是了。
梁帝等太监念完诏书,也不准备再说些什么,而是艰难的起身。
“玉棠,你随朕来。”
....
白玉棠老实的搀扶着自己的皇帝老爹,从龙椅后的暗门离开了大殿,走过一条宽敞的甬道后,便来到了皇上的行宫。
随着身后的木门阖上,此地便只剩下父子二人。
梁帝擦去额头的汗,缓缓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这几步路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负担,不过看着近在迟尺的白玉棠,梁帝却有些怔怔出神。
“玉棠,你果真如那相师说的一般,长成了世间最美的人。”
白玉棠见梁帝这么说,便顺坡下驴,走近轻声说道:
“父皇,可以讲讲...我的事么?”
梁帝深邃昏花的老眼望向房梁,又慢慢闭上:“朕听刘公公说了,你大病初愈,好似忘记了很多事,也好...自十年前那场冬狩后,你便没有再和朕说过话,朕恰恰也有好多事想说与你听。”
寝宫空旷,凉帷轻拂,温暖的烛火映照在桃花般的面颊,白玉棠静静的洗耳聆听,梁帝则是恍若神游,说着曾经的故事。
约莫二十年前,已经年近七旬的梁帝,爱上了一个仙朝落难而来的女子,这名女子貌若天仙,梁帝为之倾慕不已,遂将其娶为妃子,赐名宣妃。
宣妃和其他娘娘不同,她生性善良,完全不想参与后宫纷争,正因如此,梁帝才对宣妃情有独钟。
两年后,宣妃便怀了身孕,恰逢那年一位周游四方的老道途径梁国,一眼便点出宣妃所怀之子,将会是未来天下最美的人,梁帝大悦,以为梁国将会迎来第一位公主。
可惜,不久后宣妃临产之时遇上了恶劣的天气,伴随孩子的啼哭声,宣妃也随之离去,临死之际宣妃哀求梁帝善待这个孩子,于是,这个孩子也成了梁帝最疼爱的孩子。
这,便是白玉棠。
不过,虽然相师说的神准,但天不遂人愿,白玉棠并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男孩,是一个妖人!
梁帝为此处死了很多知情之人,想方设法瞒住了这个秘密,这才让白玉棠活到如今。
白玉棠听完了自己的身世,却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感触,毕竟....毕竟自己又不是原来的白玉棠,自己的老爹老妈老早离婚,自己是拿着赡养费靠自己炒花饭长大的。
至于什么冬狩,好像记忆里有点模湖的印象,但是不多,也没有那么在乎。
“父皇,玉棠听说我出生那天,天气突然大变,是真的吗?”
白玉棠想到今天偷听到的谈话,好奇的问道。
梁帝眉头一皱,反问道:“听谁说的?”
见白玉棠没有回话,梁帝也并未追问,叹了口气道:“是,你出生那天,确实是有异相。”
“朕记得很清楚,本来那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无端的竟从天边飘来一团乌云,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连宫里百年的垂杨柳都被吹出了树根。”
“若非那天宫里大乱,你母妃也不至于....唉。”
白玉棠听得心惊,难道自己是什么天选之子不成,一时间很多猜测都涌入脑海,但想到原先的自己好像是被人给毒翻了,瞬间又有些怀疑。
“玉棠,你的出生很特别,不过不必在乎妖人这个称谓,你不过就是....嗯...长得和你母妃相似了一点罢了。”
梁帝抿了抿嘴,确实这么看来,白玉棠这张鹅蛋脸上看不出一点他的棱角,毕竟他年轻的时候可被人戏称为方块太子。
“父皇,孩儿倒不介意,只是孩儿确实大病一场,忘了许多东西,不知......不知父皇可知道我师父在哪,我有很多事想问他。”白玉棠借机打探起来,因为方才的大殿中,好像并没有看到这号人物。
梁帝拍了拍白玉棠的手背,略一思索道:
“碧空么.....放心,今夜他也该回宫了,朕会让他自己去找你的。”
一番寒暄后,梁帝突然托起额头,似乎有些困乏了:
“玉棠,朕累了,知道你不喜欢人多,便先行回去吧,许多事....我们父子下次见面...再聊....”
白玉棠如获大赦,既然老皇帝能让碧空来找自己,那么不仅前身死亡的隐秘,最关心的修行问题也可以打听了。
站起身来,白玉棠本想行个礼再走,但不清楚古代礼仪的他却不知该摆什么姿势,见梁帝闭上了休憩,想了想,便脱下了身上的外衣,为眼前这个孤寡老人体贴的披上。
做完这些,白玉棠才轻声退去,走出了皇帝的行宫。
待关门声响起,烛光边的梁帝眼睛也缓缓睁开了一条缝,望着身覆的缕衣,目光中带有无限的思绪。
“....”
“怕朕伤心,竟强忍悲恸不重提娘亲,是为一孝。”
“时过境迁,已不再介怀那冬狩之事,是为稳重。”
“澹泊名利,半句不讲立储禅让,真如宣妃一模一样....”
阖上双眼,梁帝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朕,果然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