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白玉棠立刻阖上了古籍,好在雨后的长袍厚重,即便将古籍放入胸口也看不出什么轮廓。
这本来自仙域的古籍,记载的内容虽然现在看起来高深难测,触不可及,但白玉棠相信日后一定会有大用。
更重要的是,里面有前身的手记,甚至有关于和随月生的只言片语,不宜被其他人知道。
白玉棠走出废墟,回头看着残垣断瓦,乾钦宫被毁就像一个征兆,提醒自己要尽快离开皇宫这座龙潭虎穴。
更别说自己师父,金丹境的高手,尸体就横陈在不远处,死的如此蹊跷。
白玉棠明白,若非自己今夜下山,肯定是要被波及的,碧空的死和自己必然有所关联,否则为什么会恰好在此地激战死斗呢。
但目前白玉棠还猜不透这其中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珍惜时间,赶紧出宫找到那朵名为红寿海棠的神花。
既是完成那魔教教主的考验,也是摘取之后为自己开化神体,根据描述,这花还能为凡人延年益寿,梁帝得之则朝局稳当,总之是迫在眉睫。
再拖下去,等皇上驾崩,五皇子叛乱夺朝,届时天下大乱,自己再想行动面对的必然是更艰辛的局面。
就在白玉棠思考时,远处的甲士让开了一条道,一些内臣也赶到了乾钦宫,刘公公隔着老远就大喊道:“小主诶!”
“您怎么跑回来了。”
刘公公喘着粗气,连手中的佛尘都跑不见了:
“方才听说乾钦宫出事,到处找您都找不到,老奴就猜到您会回来。”
白玉棠看了眼刘公公,从苏醒到现在,好像就只有眼前的刘公公一直是真心关心自己,否则也不会什么都告诉,还如此维护,倒是值得信任。
“公公,你可知道今夜之事的缘由?”
刘公公轻叹一声,看向碧空尸体的方向,那里影龙府的高手们已经不见,估计是四散开来去寻找无面鬼了,如果无面鬼受伤在附近的话,这正是诛杀的好时机。
碧空虽败亡,但身为四大宗师的高手,无面鬼必然也付出了代价。
“殿下,碧空的死既然是无面鬼所为,便交给影龙府的血衣处理吧,劳烦殿下跟老奴走一趟,陛下想见您。”
白玉棠颔首,便和刘公公一同下山走去,沿途是无数的甲士拥簇,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整座皇城都因为无面鬼的出现而惶惶不安。
再次下山来到皇宫时,天已经微微亮了,白玉棠在刘公公的目送中独自走入了梁帝的寝宫。
殿内孤寂,那些侍从早已被遣了出去,梁帝此刻靠在龙床上,胸膛微微起伏,透过薄纱可以看到梁帝双眼紧闭,眉头也深深锁着。
来到床边,白玉棠作揖道:“父皇,您找我。”
这时,白玉棠注意到床边有一道湿润的脚印,似乎不久前也有人在这儿站过。
梁帝睁开一丝缝,看着白玉棠,艰涩开口:“你来了,玉棠。”
他的声音沙哑,两日不见,白玉棠感觉眼前的老人似乎更憔悴了几分,连最后一点威严都化为了疲态。
“唉,梁国的末日要到了,朕却只能坐在这床榻上,看着天一天天变得晦暗,玉棠,你说这算不算一种悲哀?”
“....”
白玉棠没有接话,想必是五皇子所为伤了老皇上的心,又或者是护城二十年的碧空身死,让皇上感觉到了事情不再受他掌控。
似乎是察觉到白玉棠心中所想,皇帝再次开口:
“玉棠,月生日落,人有尽时,朕这一生什么风浪都已经历,早已看惯。”
“只是很多事直到大限将至,才慢慢看开。”
白玉棠这才开口:
“父皇不要多虑,只要您在,梁国不会倒的。”
梁帝笑了笑:“玉棠,朕问你,为何你那些皇兄都争着当皇上,你明白,什么是皇上吗。”
白玉棠一愣,脑海中浮现出前身的手记,也有些自己的感触,道:
“梁国之所以在,是因为有百姓,而非我们白家,若有一天父皇不在了,国破山河,百姓也将流离失所,皇上是百姓的庇护,可若是因为那张龙椅,引狼入室以致于生灵涂炭....便称不得仁君。”
梁帝面色不变,只是慈祥的看着白玉棠。
不知为何,白玉棠觉得自己好像猜错了,眼前的老皇帝似乎心里并不难过,丝毫没有因为碧空刚刚身死的消息而惊怒。
“玉棠,自你大哥死后,朕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为什么突然要习武。”
白玉棠眨了眨眼,回答道:“孩儿...想习武练体,成为和师父一样的高手。”
梁帝摇了摇头,却说出了一个让白玉棠愕然的事:
“朕明白,你是想报仇。”
报仇?
白玉棠有些懵,接着梁帝的话更是让白玉棠大吃一惊。
“你是想杀那无面鬼吧。”
...
白玉棠忍住自己摇头的冲动,原以为前身习武是因为想强大自身,为父皇摘取红寿海棠续命,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我还没看到那块啊!
话说,为什么要杀无面鬼?
白玉棠脑海里不禁回想起碧空那空荡荡的胸腔,不,我不想...至少现在不想。
梁帝接着说道:
“那年,你偷偷潜入粮草车,随朕前往东狩,却被遗落在一片雪林中,让你亲眼目睹了你大哥身死,被那无面鬼所杀。”
“当朕的亲卫找到你后,你便不怎么爱说话了,直到现在。”
这时白玉棠才知道有这层隐秘,原来自己十年前就见过无面鬼?
今天他是来索命的!
嘛哒嘛哒,延迟再重也不至于多等十年吧...
梁帝侧了个身,看向帘外的白玉棠,柔和的语气不是一位君王,而是一位普通的父亲:
“为父这一生,自认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却唯独愧对两个人,其中之一便是你。”
“你母妃走得早,为父也因为那仙朝清剿妖人的命令,不敢让你示人,也不敢与你过分亲近,惹得你其他兄长妒恨,时至今日,落得这番情境。”
“但还有一条路,这东西,你拿着...”
白玉棠赶紧伸出双手,将梁帝递出的东西捧在手心,低头看去,是一面乌黑的令牌,凋刻五爪图桉,暗沉的光泽,看着十分贵重。
“这宝贝名为影龙令,是上朝修士所制,若遇危难用力只需按压其龙爪,光柱升腾,方圆百里的影龙卫会立刻驰援,护你无恙。”
将手放在白玉棠的手背轻轻拍打,梁帝叮嘱道:
“待朕走后,还有影龙府会支持你,血衣是朕最信赖的人,你也可相信影龙府,他们不会害你。”
影龙令...
白玉棠看着梁帝眼底的担忧,心底什么东西彷佛突然被触动到了,一瞬间,自己好像和前身的意念合一,真正对这位老父亲感到心疼。
红寿海棠...
白玉棠郑重点了点头,只要找到红寿海棠,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好了,天已经亮了,父皇要去早朝了,你走吧。”
白玉棠轻轻颔首,便慢慢抽出手退出了寝宫,就在即将跨出宫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梁帝的一声呼唤:
“吾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白玉棠回头,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
碧空之死很快传遍京城,扩散天下,一时间大街小巷重新张贴上那通缉无面鬼的告示,引得朝堂江湖议论纷纷。
而白玉棠却在筹备离开皇宫,去往梁国北方,那座定仙山。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白玉棠每夜汲取月夜精华,吐纳修行,导引功越发熟练,呼吸法也顺畅起来,不过一月时间,白玉棠就连破两重,来到了练气五重。
当然,这一切都和那两缕伴生仙气有关,白玉棠试过若不去引导仙气,仍旧会出现全身筋脉闭塞的情况,看来自己的身体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
期间,白玉棠以练功为由,请刘公公为自己寻了一把兵器,这是一把细长的长刀,刀刃不宽但是足够锋利,正是适合白玉棠的重量。
之所以不用剑,是因为剑有双刃,剑法稀烂哦不稀松的白玉棠怕把自己先砍了。
将这把银刀摩擦的锃亮,白玉棠将之包在一块白布中,掩人耳目。
这一月来白玉棠一直在请教影龙府的高手,虽然时间短暂,但善于模彷的白玉棠很快掌握了用刀的诀窍,至少面对普通人,自保不算很大的问题。
同时,白玉棠也继续看那本古籍,也特地找到了梁帝所说的十年前,那次冬狩。
“原来如此...”
白玉棠恍然大悟,这里面不仅写了,还有一副画。
画中是一片雪林,树边一位男子坐在地上,戴着一副鬼角面具,正歪着头瞧着自己。
无面鬼...
白玉棠眉头颦蹙,根据前身的表述,这无面鬼将当年太子的随从全部杀光了,可偏偏就是没杀远远观望的自己,甚至...
甚至还给自己披上了披风取暖?
白玉棠看向手记最后,有前身自述的一行小字,和平常飘逸的字体不同,这行字显然十分犹豫,改行涂抹,歪歪扭扭。
“无面鬼......若有朝一日刀剑再遇,你会杀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