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成回到太元家,已经是深夜,一切如同离开的时候那般,航车在太元家门口缓缓落下,贺成扭头看过去,外公正站在窗口远远望着他,似乎知晓他要在今夜回来。
太元丕远远看着贺成走出航车,还冲着他笑了笑,冷哼了一声,回到位置上坐下,虽说一直盼着回来,可这回来了,就意味着,要把当年的事情,一一告诉他了。老人深深陷在椅子上,前面这十八年,自己费心费力,想要让外孙安安稳稳过一个普通点的人生,谁知道那鹤家的老不死,居然早在十二年轻就找过来了,还让外孙瞒着自己。
太元丕是越想越气,这鹤家的人,拐跑了自己的女儿,现在还要拐跑自己的外孙!他用力拍了拍扶手:“欺人太甚!真当我太元家没人吗!”
太元归推开门,塞了个脑袋进来:“父亲,小成回来了。”
“知道了!”太元丕没好气说道,随即眼珠子一转,叫住了那就要开溜的太元归:“你给我进来!”
太元归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推开门:“我说父亲,都这么晚了,我就先去睡了吧,你与小成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他又要走。
太元丕又用力拍了拍扶手:“当初要不是你,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儿!”
“这跟我没关系啊。”太元归老实了起来,走了进来,关上门,站到了一边:“当初是你反对妹妹与鹤斩在一起的,那我当时可是双手赞成的,那一会儿要跟小成说,也是你说,我顶多补充一点。”
太元丕皱眉:“什么叫我反对你赞成,当初我让你看好你妹妹,她成天扮成男装到处跑,说是结交五湖四海的英雄,那不摆明了在选男的嘛,结果呢,你咋看的?她不声不响就跟那鹤家的好上了,你倒好,我让你去看她,到头来你还给她打掩护,你但凡早点让我知道,你妹妹跟那鹤家的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太元丕气得咳嗽了两声,又拍了拍扶手:“行了,先不说你妹妹了,你这侄儿,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让他跟着小司一起长大,你说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结果呢?上次小成说的什么你也听到了吧,啊?六岁啊,六岁那鹤家的老东西就找到小成了!”
太元丕说着,坐直了起来,抓起桌上的书就冲着太元归砸过去,太元归躲过去,嘟囔一句:“那要是一开始你就同意这事儿,不就没那么多情况了嘛,反正也是父亲你说的,要和小成细说当年的事情,我才不说呢,顶多补充一二。”太元归将书捡起来,又放回太元丕的桌上。
太元丕颓然,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无力的老人,是啊,如果当年,自己同意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他捏着眉,这时候,贺成敲门了:“外公,我回来了。”
门被打开,迎接自己的是舅舅的笑脸:“哎呀,小成真是长大了,这两天,京城里面你的消息传得可真多啊,你弟弟更是每天盼着你回来。”
贺成淡笑:“让舅舅和外公担心了。”
太元归拉开门:“赶紧进来,别在门口站着了。”他身后太元丕已经整理好神色。
贺成走进来,不知如何开口,关于父母,他基本上一无所知,太元家众人只字不提,自己问也不说,外人更不知道,都只说这太元家的女儿跟着一个无名小卒跑了,只留下个小孩。
太元归伸手指了指太元丕:“那个,小成啊,你外公有话跟你说。”
太元丕叹了口气:“小成啊,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父母的事情?”
贺成点了点头:“外公愿意说了吗?”
太元丕当然不愿意,但是毕竟做出了承诺:“我之前不讲,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度过这辈子,谁知道,那鹤千冮早早就找上了你。”
贺成皱眉:“这还与我师父有关系?”
太元丕吸了口气,询问贺成:“他与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如何说的?”
贺成皱眉,心中已经有
了些预感:“那时候他问我叫什么,我给他写了我的名字,师父很高兴,笑着说我们姓氏听起来都一样,只不过他是仙鹤的鹤,然后他教了我一些炼气的基本招式与窍门,从那之后,他就成了我师父,之所以一直瞒着你们,也是师父说,不想惹灾祸到太元家。”
太元丕冷哼一声:“他要是真想不惹灾祸到我太元家,那为什么还要来找你!”
“外公,这事与我师父究竟有什么关系?”贺成眉头紧锁,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他联想起这么多年来鹤千冮的指点,这等高人,凭什么会在某天半夜,无缘无故去找一个小孩点拨?
太元丕缓缓吸气,无力说道:鹤千冮,他是你爷爷,其他诸多事,就让你舅舅与你细说吧。”
太元归眼睛一眨:“父亲,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只是补充一二,当年的事情,还是父亲说吧。”
太元丕努努嘴:“现在就是你补充一二的时候了,你开始说吧。”
太元归咽了口口水:“那,那补充到哪里?”
“就补充到小成出生吧。”太元丕说完,站起来,背过身去接水。
太元归虽说无奈,但面对贺成的目光,还是只能一五一十将当年的事情,详细说出来:“你母亲,也就是我的妹妹,太元依,是个修道者,走的就是灵召的路子,你弟弟小司一开始学的,就是你母亲留下的笔记,本来吧,一切都挺好,那时候我常常惹事,都是你母亲,女扮男装,用一手绝妙的灵召帮我收拾烂摊子,可是,有一天我惹事的时候,你母亲没来得及出手,就有人帮我解围了,是你的父亲,他叫鹤斩,也就是鹤千冮前辈的儿子。”
说着,太元归偷摸瞟了一眼太元丕,太元丕依旧背对着这边,至于究竟是不是在喝水,就不得而知了。他继续说道:“那时候的鹤斩啊,不是,那时候你父亲啊,可真是横推一代的存在,凡是有同辈修道者与他交手,那必然都是以他的胜利为结束,所以啊,这件事打一开始我就是支持的,但是要细究你父亲跟你母亲具体啥时候好上的,我也不知道。”
太元归一边说着事情,一边感慨:“那时候你母亲外出,跟我互称兄弟,你父亲从第一次遇见我们后不久,他就开始每天守在太元家门口,等着我跟你母亲出门,那时候我太天真了,还觉得他一口一个兄弟,是真的看上了我的英雄气概,现在想来,他搂着我肩膀叫我兄弟的时候,应该就正在跟你母亲眉来眼去。我可是拿他当兄弟的,谁承想他要娶我妹妹。”
“咳咳!”太元丕背对着这边,咳了两声:“你快点说重点!”这些事情听得他难受,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就这么被那鹤家的猪给拱了。
太元归连连点头:“嗷嗷,那就说重点吧,二十年前,那时候你母亲已经怀上你了,但是两人只是举办了简单的婚礼,你外公就是在那天见到的鹤千冮前辈,鹤家就他一人来了,哎呀,虽说当时婚礼举行了,但是你外公提出要求,说不能对外公开,他还是不满意鹤家的。”
“说重点!”太元丕又道。
太元归这才又跳过了这一段:“说来也巧,在婚礼后不久,大约半年,鹤斩就遭遇了危难,有人不断在暗中出手,直到有一天,他被追杀到了一个地方就消失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是消失,不见尸首。”
贺成微微颤抖:“不应该啊,鹤家呢?太元家呢?都没有出手吗?”
太元归摇头:“其实那时候我们也想帮忙查一查的,你外公把书信都写好了,准备找些人问问,可是还没等我们出门呢,就又有一个消息传过来了,鹤家,作为当时华夏的炼气第一大家族,居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除了你师父,不是,除了你爷爷的尸体没找到,其他所有人的尸体,都在鹤家周边山林之中被陆续发现。那时候我们就知道,是鹤家惹到某种存在了。”
太元归说起这件事,依旧满怀惋惜:“鹤家这种世家大族,尚且不能
独活,我们太元家历代文臣,结交的修道者家族屈指可数,这等家底,又如何去与那种未知的势力抗衡,所以小成你也别怪你外公,当时真的没办法,唯一的法子,就是稳住你母亲,还好知晓他们二人事情的,不过鹤家与我们太元家数人,加起来也不过十指之数。”
“那,那母亲又是怎么消失的?”贺成心情复杂,难以言喻,他现在只想弄明白父母的去向,父亲消失,母亲呢?
“你母亲是真的厉害,知晓鹤家的事情后,她始终坚信你父亲没有去世,直到把你生下来,大约是第二天吧,连你名字她都没来得及起,就消失了,说是去找你父亲了。”太元归咋舌。
贺成呆住,也消失了,他旋即问道:“那,那我父亲与母亲消失的地方分别是哪里?”
“不是分别,”太元归摇头:“是一个地方,你母亲身上还带着医院中定位的器物,她消失的地方,跟你父亲消失的的地方相同,只不过两人前后差了几个月呢,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母亲肯定找到了你父亲。”太元归笃定,毕竟一个是他兄弟,一个是他亲妹妹。
“那个地方在哪里?”贺成心脏狂跳,他相信自己的父母并没有死去,一定,一定还在某处,等待着自己。
太元归舔舔干裂的嘴唇:“说出来,你可别急,这个地方现在到处都盯着呢。”
贺成皱眉,到处都盯着?
“是春秋道境的入口。”太元归低声说道,生怕隔墙有耳听去了一般。
春秋道境!贺成心头像是有道惊雷闪过,居然,又是春秋道境!似乎在他在看不见的命运深处,有无数双手,正在将他推向春秋道境。
而此时在柱洲之内,泛斯拉夫山往北的这片密林,一直顺着层层山脉蔓延到极北冰原附近,有人在林中搭建好了木屋,旁边还倒着两个年轻的修道者,那个搭建木屋的人正是戎洲的老者,他截杀了两个路过的修道者,抢了他们的道玉,准备等明日就去买些药,现在既然决定在这片密林中活下去了,自然就不像之前在大家族中一样,伸手就有供奉。
戎洲老者正忙着,身后传来踩垮树枝的声音,老人警觉回头,身体一抖,那是当年鹤家的那个人!
鹤千冮冷冷地看着他,许久,摇摇头:“你身负重伤,实在是太弱,这样,我让你十招,十招之内,我不动手。”
戎洲老者满脸绝望,十招?他现在心脉不稳,就算是一百招也不可能改变结果,他问:“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找我们?”
他作为当初围剿鹤家的众人之一,一直以来的噩梦,就是这个不见尸首的人。
鹤千冮摇头:“我虽然得到了你们的信息,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早在你入亚脑道境的时候,我就与你撞了一下,但是那时候我没有出手,其实原本按照我的想法,我不会对你动手的,但是你偏偏还要惹我鹤家的人。”
“你鹤家的人?你鹤家的人不是都死完了吗?”戎洲老者低吼,突然,他想起一个人,在这次亚脑道境中,除了那阿莫西林,自己惹上的,只有这个人,他颤抖:“你,你是那贺成的?”
“我是他爷爷。”鹤千冮漫不经心回答,同时说道:“我给你机会,你若是要逃,一步算一招,十步之内,我不动手。”
戎洲老者吸气,最后毫不犹豫转身腾空而起,鹤千冮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一、二、三……”
数到十的时候,已经不见那老者的身影了,但鹤千冮起身,伸手瞄准一个方向弹指,一股气流飞射而出,在空气中越发尖锐,穿透林木,顷刻间就刺穿了极远处空中的戎洲老人。戎洲老者无力抵挡,当即落下,坠入黑暗的森林中,同那一夜的鹤家族人一样。
但是在生命最后关头,老头居然笑了起来,他知晓,自己在黄泉路上不会孤单太久,有贺成这等妖孽在,当年凡是祸害过鹤家的,终究偿还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