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御景哑着声音道:“九悠,把她们葬在一起吧。”
拥挤的屋子静得出奇,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过了好久,九悠才轻声道:“好。”
暗卫挖开角落上的小土包,里面躺着凌乱的白骨,九悠小心翼翼的把怀中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放入其中,把食物银子给她们放起来,再把老妇人也放在其中。
人死之后讲究完完整整,可是九悠怎么也拼凑不好老妇人的身体。
就那么一把老骨头,怎么就拼不全了呢……总共就那么几块肉,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御景默默的抛开老虎的肚子,掏出里面的东西递给九悠,九悠望着他,眼里是无尽的哀凉。
她一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女,万人敬仰,人们顺从她,害怕她,讨好她,让她以为这个世上都是如此,没有不怨与不公。
可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不平的冤屈何其多。
九悠添上最后一捧土,收敛目光,冷声道:“一,查!虎从何来!”
她们的房子在尽头,房子前面便是滚滚江水,这老虎总不能飞跃长江,只针对她们一家吧。
“二,查!五年之内的科举状元!”
“三,查!抚恤银两!”
“四,查!地方父母官!”
“五,查!其母何在!”
暗卫纷纷跪地拱手,冷声道:“属下领命!”
九悠取回了幻音琴,席地而坐,自言自语道:“我为你们奏一曲黄泉引,这官无门,我为你们开,这鼓无声,我为你们击!”
御景在一旁默默的为他们烧着钱纸,耳旁是悠悠的琴声,似百鸟齐鸣,黄泉开道,似冤鼓鸣击,青天判案,似欢声笑语,低语嬉笑,似轮回一道,扶手招摇。
天音国的镇国之宝,幻音琴,琴声引路,超度亡魂,琴为声,幻为画,诉衷肠,鸣不平。
一曲终了,天上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磅礴,九悠束手而立,抬眸望着上天。
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
幽泉回来抱着一堆案卷道:“五年之内参加科举的人都在这里了。”
而后皱眉道:“这三江之中并没有这一家人的名字,甚至连死的人都无人上报知晓,地方父母官是新上任的,也根本不知情,前任父母官也得了急病,前些日子下葬了,其母也音信全无。”
“好一个音信全无!”
御景道:“你是储君,是太女,放手去做,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剩下的交给我。”
九悠与御景对视着,抿唇点了点头,问道:“近五年的状元有几个?”
御景道:“四个。”
“今夜设宴,邀请几位状元一叙,可携家眷前往,”顿了顿,九悠道:“顺便不经意的透露出去,本太女喜爱猛兽,尤其是驯服猛兽之感。”
幽泉领命。
*
二人携手回到府,大门口站着一个人,被侍卫拦住了进不去,便一直气呼呼的站在门口等。
九悠一看这熟悉的背影,僵住了。
惊羽?
那人转身过来,见到九悠便眼泪婆娑的看着她,颤声道:“殿下这是不要惊羽了吗?”
内心咆哮干嘛要一副她始乱终弃的样子啊……
九悠硬着头皮道:“你怎么会跟着来了?”
惊羽是她从丞相府掳回来的小少爷,不过是个庶子并不受宠,她遇见他时,正在被嫡出的小姐欺凌,她看着惊羽的模样长得还不错,索性就掳回宫了。
不过她并没有碰过惊羽……
御景看着惊羽抽抽嗒嗒的模样,斜斜的睨了九悠一眼,“他是谁?”
九悠偷偷打量御景的脸色,毫无底气,细若蚊吟道:“你之前去天音国的时候,不是都调查清楚了吗?”
“哦?”御景双手环臂,居高临下。
他是调查得一清二楚没错,可不代表他无所谓。
惊羽小跑过去挨着九悠,也不敢靠太近,脸上的泪珠还要掉不掉,委屈巴巴的喊着,”殿下~“
九悠头疼不已,若是以前,她肯定是把惊羽搂在怀里面慢慢哄他了,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对御景是真心的。
唉!
惊羽见九悠没有拉过他安慰,心里好难受。
他一个男子跟着殿下数年,要子嗣没子嗣,要名分没名分,殿下从来都不碰他。
御景在一旁冷冷的板着脸。
惊羽在一旁哽咽,哭得梨花带雨。
九悠牵起御景的手,手足无措的对着惊羽道:“哎,别哭呀,别哭。”
九悠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惊羽的眼泪便掉得越发的凶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连忙躲进御景的怀里以证衷心,惊羽边抽泣着,吸了吸鼻子道:“殿下……殿下真的不要惊羽了吗?”
“你既然是妾,那就进府里当妾,别在这大门口哭哭啼啼的败坏名声!”
听到这话,九悠和惊羽都楞住了,惊羽慌忙擦拭眼泪,慌忙问道:“可、可、可以吗?”
御景扬起下颔,道:“可!”
九悠也不知道御景是怎么想的,惊得不能再惊了。
惊羽听到御景答应,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缓了下,跪在地上,又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道:“多谢王夫的收留之恩。”
语气高兴极了。
“嗯。”御景点头。
她见御景好像没有生气,九悠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郑重道:“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御景顿住脚步道:“你掳过不少人,但只有他能留在你身边,可见他对你而言是特殊的,他不远千里来寻你,也知道你是入赘,若我用些手段,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一点,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还是来了。”
御景眉头紧锁,无奈叹了口气,“若不是无处可去,心有执念,他又怎么会不顾一切来寻你。”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若是就此逐惊羽离开,或者惊羽出了什么事,那惊羽便成了九悠的白月光,往后的日子里,他会不断的美化,升华,一个是不断在回忆里,可望而不可即的皓月,一个是触手可得红玫瑰。
他太清楚了,淡淡道:“让她做我的贴身子妆。”
这是他最后的退步。
九悠走到御景面前,搬过御景的身体,一字一句郑重道:“跟你纠正一下,我从未碰过他,他也不是我的妾,但的确是我养在府上的美人,你且放心,我九悠从前虽然混账了些,但绝不是始乱终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