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酒楼,春阳楼,少浪剑建议进去大吃一顿,因为这是苏家名下的产业,凭着他的特殊身份完全可以吃饭不给钱。
想到有免费午餐可以享用,少浪剑忍不住连舔了好几下嘴唇。白小竹很看不惯他这幅馋相,哼哼道:“我知道你是在讨好我,我才不领你的情,你以为我会为此伤心、难过、尴尬,哼,我才没那么脆弱呢,我不过是觉得没意思罢了。一群男女,老大年纪了,还在那你欺骗我,我算计你,真是没意思透了。”
见少浪剑抓耳挠腮口水直流,便凶巴巴地叫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再难听的话我也无所谓。”
少浪剑很大声地咽了口口水:“你不要误会,我提议去这家酒楼吃饭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我的肚子的确饿了,而且他们家厨子的手艺的确是很不赖……”
少浪剑的话还没说完,白小竹穿透力十足嗓音便震撼了半个平江府:“没兴趣,本姑娘没兴趣跟你一起去吃饭,你爱跟谁去跟谁去,别烦我!”
……
一盏茶的功夫后,白小竹坐在了这家酒楼的二楼临窗雅座,她是个很大气的人,不会因为一句气话而委屈自己的胃。
“嗯,这火腿炖甲鱼真不错,其色清醇,肉烂香浓,你尝尝。”
“嗯,这碧螺虾仁真不错,肉质嫩滑,汤汁酸爽,你尝尝。”
“嗯,这清蒸石鸡真不错,汤清见底,肉嫩味鲜,原汁原味,好,你尝尝。”
“嗯,这鸡火莼菜汤还真不错,菜翠,鸡白,腿红,色彩鲜艳,滑嫩清香,汤纯味美,来两碗吧。”
白小竹望着自己面前堆积如宝塔般巍峨的食物,忽然怒从心起,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横眉立目地瞪向少浪剑:“你打算把我喂成猪吗?”
正在为白小竹品鉴平江府本地小吃西瓜鸡的少浪剑大吃一惊,连忙吐出嘴里的鸡骨头:“哪能呢,我巴不得你永远年轻漂亮呢,我知道你口味挑剔,怕有的菜伤了你的胃口,所以我帮你试菜啦,试菜你知道吗,宫里每一位娘娘面前都有帮她试菜的……”
少浪剑忽然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你真的好有学问哟,宫里替娘娘们试菜的叫什么呀?”白小竹见此坑挖的甚好,督促少浪剑赶紧往下跳。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吃饭,吃饭。”
“不许吃饭。”白小竹霸道地从少浪剑手里夺下饭碗。
“试菜的当然都是些心腹亲信了,必须得是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就像我这样的。”少浪剑重新端起饭碗:“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这白糖藕片不错,来尝一个。”
“不许吃,说,快说,九重宫里给娘娘们试菜的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那些像男人又像女人,像女人又不是女人,长的像男人举止像女人,说他是女人又不能生儿育女的怪物。哈哈哈哈,自己挖坑自己跳,你真是笨蛋的可以。”
砰!有人击案而起。
“太不像话了,简直岂有此理!看你一个清清爽爽的小姑娘,说话怎么如此恶毒?老夫,老夫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你,你要这样侮辱老夫?”
这座酒楼档次不低,二楼都是雅座,座与座之间皆以屏风隔断,少浪剑和白小竹只顾自己说笑,不知不觉却激怒了邻座的一个客人。
那是一个干巴枯瘦的老人,皱巴巴的脸,浑浊朦胧的眼,光溜溜的下巴上不着寸丝。
“你这丫头,真是岂有此理呀,老夫今天就要跟你理论理论,咱们这些弃了子孙根的在宫里苦煎苦熬几十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内宫祥安,主子舒心吗,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主子们尚且体恤咱们的不易,怎么到了你这,咱们就成了怪物了呢,你这是,真是,岂有此理呀。”
老头穿着外间很少见的褐色长袍,推开屏风,指着白小竹的脸破口大骂,因为激动,浑身发抖,嘴角不停地有泡沫漫出。听他声音,观其神态,白小竹断定这位就是她一心想逼少浪剑承认的那种人——宫廷内侍宦官。
宦官这种东西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中,如今活生生的就站在眼前,稀奇,真是稀奇,白小竹一双妙目将他打量了个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你——”
老者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气的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全了。少浪剑听他的胸腔呼哧呼哧像个破旧的风箱,生恐他出意外,连忙拦下白小竹,向老者拱手赔礼:“这位老先生,小妹年幼不懂事,口出混言,冲撞之处,我替她向您赔个不是,请切莫见怪。”闻讯赶来的掌柜、小二也帮着说项。
那老官见众人软糯,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得寸进尺,怪眼一翻,哼哼了两声骂的更凶了。他的几个随从原本劝他息怒保重身体,见少浪剑意在息事宁人,顿时把脸一变,一个搬出太祖遗训:内侍也是人,且多忠勇之辈。一个抬出圣武大帝的金口玉言:内侍年老,准其还回原籍,重新为民,依年资照六品以下官优待。
证明了内侍不仅是人,更是皇家自己人后,老宦官更加得了意,他喝令随从打开包袱取出一张盖着蓝印的文牒,指着文牒上的字大声地嚷道:“老夫在宫务局执役四十年,今上恩准我回乡养老,例按正八品官给俸米。这是宫务局的蓝印,如假包换。天子尚且当我是人,地方更尊我是官绅,你们这两个小王八蛋,竟敢骂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走走走,老夫跟你们见官去,请父母官还我清白。”
白小竹忍了很久,忍不住地笑了:“我当是什么高官显贵,原来是九重宫里爬出来的黄袍鳝使,失敬失敬。刚才我的话确有不当之处,我心情不好,又喝了点酒,说话没溜,您别见怪,冲撞之处,我给你陪个不是。”白小竹拱了拱手,取一锭银子在桌上:“几位的酒钱我包了,权当赔罪。”说罢,眉毛一扬,话锋一转:“但也请某些人自重些,为老不尊,最让人厌,小子年纪虽轻,也不是好吓唬的,收起你那一套,别在我面前卖弄。告辞。”
白小竹说罢,拔腿就走,走的突然,那老汉目瞪口呆,少浪剑见她脱身,又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向那老官拱拱手,笑笑正准备离去。
那老官忽然回过神来,颤抖着一只枯手,连声叫道:“抓住他,抓住他,给我拿下。”两个健壮的随从排众而出,一左一右封住了少浪剑的去路。
少浪剑心里恼恨,左臂一甩,将一条大汉摔翻在地。右臂一推,另一条汉子被他的寸劲一震,蹬蹬蹬地直向后退,根本止不住脚。
老宦官躲闪不及,吃他一撞,噗通摔倒在地,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我滴妈也,不得了了,骨头断了,我的骨头断了,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少浪剑听他气虚焦躁,不似作伪,正要回去察看,却被白小竹一把扯住胳膊:“还傻愣着干嘛,跑啊。”
趁着混乱,二人狼狈逃出春阳楼,沿着大街狂奔进城,直跑的筋疲力竭方才止步,回头望望,人其实并没有追来,都是自己吓自己。
少浪剑喘了口气道:“要说今天这事……其实怪我,我不该出言刻薄,肆意羞辱那类人,他们中也有可怜之辈。”
白小竹道:“得了吧,一百个中间找不出一个好人,其余九十九个都是混账!祸是我惹的,我来扛,跟你无关。瞧你这怕事的怂样,我真想说我不认识你。”
看着白小竹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来又恢复了旧日的嚣张,少浪剑终于放下心来。他回头朝春阳楼望了眼,心底忽生一种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