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的叛乱此起彼伏,但总的局势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内史府除了兼管清除邪灵,很快也兼管了清除兽族的任务,黑暗退潮,光明重现,昔日的主要敌人邪灵已经溃不成军,但因永夜而涌入中土的兽族此刻却正猖狂,地方难以禁制,所以不得不仰仗修真宗门出手干预。
内史府是朝廷专司此项的衙门,除此之外,地方各州乃至一些大的郡国也设置了同样的机构专司此职,内史府的势力借助这条线急速膨胀起来。
人多事杂,少浪剑这个名义上的最高首领欲得清闲渐渐不能,已经忍他很久的白小竹终于有一天发作了,把晚归的少浪剑堵在门外一通大骂。
少浪剑小心奉承着,好不容易才把门哄开。又使劲浑身解数终于把白小竹冰冷的身心捂热乎。
“阿浪,你变了。”
“变了,我变了吗?我的表现让你不满意了?”
“滚,休要打岔。”白小竹排开少浪剑侵犯她胸乳的魔掌,却又拉过他的手臂环住自己的细腰上,然后喃喃说道:“你变得势力了,变得爱权势了,变得不像以前的阿浪了。”
少浪剑微微一叹,把妻子搂紧,道:“不是我变了,是这个世道变了,现在人很弱,邪灵的余孽四处作祟,兽族到处伤人,天下欲要安定,就必须把他们都清除掉。”
白小竹沉默了一阵,翻过身,抚摸着丈夫刚毅的脸庞,柔声说道:“内史府的势力已经膨胀了许多倍,足以应付邪灵和兽族了,让他们去做吧,我们归隐山林,听人说竹溪的山林已经重现嫩绿,枯死的竹子也生长了起来,夜晚都能听到它们生长的声音,镇子上的商贸也在恢复,人口慢慢聚集,水里也能钓到鱼了,我们可以回去过隐士的生活了。阿浪,你听我说话了吗,你不愿意吗?”
她少浪剑像块石头卧在她的身旁,面部表情有些诡异,正当她一跃而起的时候,他却说话了“你的建议很好。”
她的热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他把她搂在怀里,在她的面颊上香了一下:“再给我几个月时间,等翻过年我就带你离开这,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你这话我可以相信吗?”
“我说过的话几时没有兑现了。”
“是吗,是谁承诺他今晚绝对不碰我的?”
她灵动的眼睛让少浪剑发狂,于是某人变身为虎,翻身去扑人。
二日一早,少浪剑告别一滩烂泥、酣睡正香的妻子,出城去了一个地方。
这是京城郊外一处荒废的庄园,四周数十里内都被内史府的人控制了,司空湖一连几日守候在这,见少浪剑来,便道:“你怎么回事,回了家就出不来了。那人早就到了。”
少浪剑二话不说,走进房屋,苏振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打盹,见到少浪剑忙站了起来,内史府三个最有权势的人都到齐了。
少浪剑点点头:“开始吧。”
侍从将一个圆真教的黑巫师带了进来,苏振主审,司空湖辅助,少浪剑坐在偏僻的角落静静地看着。
“我说过,我的故事你们最好不要听,听了或者会没命。”
“有没有命,不必你担心,但你若是不老实,耍滑头,我保管你有命不如没命。你不相信吗?”
“不,我相信,神匠府的手段我还是信得过的。我说,我只是一个黑巫师,只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至于做什么,该不该做,不是我能左右的,这点我要先申明一下。”
“废什么话,赶紧的。从六个月前,你进宫那天说起,是谁带你进的宫?”
这个黑巫师是圆真教的一个败类,专门违背天伦,为人做移魂夺舍的勾当,前段时间在道州为一巨富做移魂时出了意外,他为了保命跑到大都督府去寻求保护。道州大都督、鸡鸣王朱开最恨这种人,要将他处以重刑,这黑巫为了自保,招供说他曾入宫为皇家贵人做过移魂夺舍,是功臣,所以朱开非但不能杀他还要礼遇他。
为了更有效的打击灵族残余,朱开以大都督之尊亲自兼任内史府道州分府的首领,闻言觉得很蹊跷,就把他单独提出来审问,结果一问之下,获知了一桩深宫秘闻,一时不敢做主,赶紧派得力干将把这个人送到了京城。
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朱开已非一个单纯的修真者,处理这些事的手段已经十分老辣。
“那天是内宫大总管葛茂珍带我进的宫,去哪我就不知道了,深宫大院的,看起来都差不多,我们来到一间密室,在门口遇到一个倾国倾城的贵妇,她问我有没有把握,我说这种事我做过没一百也有八十,手熟的很,她说若是我做的好会重重赏赐我,我说你就等好吧。”
少浪剑听到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悄悄问苏振和司空湖:“这家伙满嘴跑马,像个江湖术士,你们确信真的事关禁宫秘闻?”
苏振道:“他是在装糊涂。”
少浪剑于是示意继续审问。
“你进宫去做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是仙师,自然是去搭救世人。”
“滚你的仙师,你不就是个黑巫吗,直接说吧,让你移魂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这个我可不能说,行有行规。哎哎哎,别打,我说,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男的,肥胖,肚子极大,满脸的褶子,看着挺威严,但身体都掏空了,虚的不得了,身上还有一股很浓重的药味。他应该很有身份,侍奉他的人都战战兢兢,而且他有男根。”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禁宫之中,这么大年纪且有男根的,只会是一个人。
“你把他的魂移给谁了?”
“这个我不说行不行?”
“你可以试试看。”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那么细,会没命的。好吧,既然你们执意作死,我也只好送你们一程了。这个人很年轻,很英挺,他就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摄政王。这下,你们满意了吗?哈哈,哈哈哈。”
少浪剑起身走出审讯室。
“怎么,你不信?”
“你觉得可信吗?”
“也是啊,这种禁宫秘辛竟然出自一个满嘴跑马的黑巫之口,简直是……简直是儿戏的不能再儿戏了。”
“你们别被他骗了,这个人道法很深,他是想蒙混过关。”
苏振和司空湖将信将疑,这么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道行的高人。
少浪剑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写了一封信交给侍从,侍从去后约一个时辰,圆真教教首便乘坐一辆黑油布马车到了庒外,轻装简从,十分低调。
少浪剑一道手札就把名满天下的那扶摩给召了过来,这份势力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那扶摩向苏振、司空湖点头为敬,一句话不说就跟着少浪剑进了审讯室。
然后盘膝坐在那人的对面,那个人本来是一副江湖术士的嘴脸,哪哪看着都不着调,此刻却忽然严肃起来,盘膝而坐,凝眉入定。
两个人僵持了约一盏茶的功夫。
司空湖和苏振同时捂着耳朵叫出声来,但也只是尖叫一声,此后便再无异样
那扶摩起身向那个“江湖术士”鞠躬一礼,走出审讯室,屋里光线暗,看不真切,此刻才见他面色苍白,额头布满了汗珠子。
三个人跟他走到无人处,那扶摩方道:“他便是陵蹙道。”见苏振和司空湖不解,便简略地解释了陵蹙道的来历。
“昔日先祖圣师的座前有黑白两位尊者,他们在圣师坐化后三十年修为各自为妙,期间大昌法难,两位尊师分道扬镳,一位西行传教,一位流落江湖。所谓黑巫是外人对本教道法的一种污蔑,天有昼夜,道有黑白,本教道法有黑白之分,却无神圣、黑巫之别。修炼黑法有大成者便是陵蹙道,与白道那扶齐名。”
众皆大惊,一惊这样一个“江湖术士”竟然是圆真教的“那扶”!更没想到,他竟然是那扶道座前弟子,一位修为达到妙境的高手!
司空湖惊恐地朝屋里看了一眼,更是惊诧莫名,原来坐在审讯室椅子上的那个“江湖术士”已经踪迹不见。
一时紧张的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
少浪剑谢过那扶摩,送他离去,回身问苏振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苏振道:“我早就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装的惟妙惟肖,可以瞒过很多人,却瞒不过我。”
司空湖道:“这于理不通,若说瞒不过你,为何要重用你?若说夺权之前需要仰仗你的势力,拉拢你是为了利用你,那此刻呢,他应该杀你灭口才是,为何仍然重用你呢?”
苏振摇摇头:“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少浪剑道:“或者我应该好好跟他谈谈。”
司空湖劝道:“千万莫要孟浪,他的权势岂是我们可以撼动的,万一……”因见少浪剑的眸中射出一道寒光,忙又改口道:“就算是要动他,也应该做些准备,务求一击必中,还需要事先做些安排,譬如转移家属什么的。”
苏振道:“不错,最近他已经开始疏远我,只要我们按兵不动,料必还有机会。再说这位陵蹙道故意让我们抓住,故意透露这个秘密给我们,就是让我们铲除他,可见圆真教是站在我们一边的,如此,我们有什么理由惧怕他!”
少浪剑点点头。
这一日,麦扬自天门郡来京朝见。麦扬因功封为天门郡王,治所就在天门郡。炎州熊氏被绿树人围困,吴公城趁机欲夺天门郡,少浪剑说服熊津将天门郡让给麦扬,麦扬这才得以就藩天门,做了真正的王。此番炎州之围已解,炎州也一分为二,南海成了明州,成了连家的地盘,两家都不想受到中土的干涉,又都不便露头,便暗中支持麦扬坐稳天门郡王的宝座,阻绝来自中土腹心之地的浩荡王气。
有这两大强援,麦扬竖起麦氏复兴大旗,散落在各地的麦氏子孙纷纷前来投奔,麦扬的位置日渐稳固,他的天下太平了,所以就带着最亲近的堂弟麦煌提前进京朝觐来了。
他进京的第一站就是少浪剑的家。
老友相见,少浪剑十分高兴,在宅中大摆筵席款待,酒越喝越厚,麦扬的嘴上也就没了把门的,扬言要为兄弟报仇,诛杀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他的兄弟麦峰近乎是被公野望谋杀的,他的堂弟麦畑也因公野越见死不救而阵亡于沙场,公野家罪恶滔天,这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现如今公野望已是,但他儿子公野越害活着,这个仇依然要报。
少浪剑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无凭无据的,你扳不倒他。”
司空湖也劝麦扬暂时忍耐。
麦扬干了一大碗酒,喷着酒气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在想天下太平了,咱们都封王为公,过上了荣华富贵的日子,新朝与旧日不同,与诸侯王共享天下。所以你们的雄心壮志就没了,恩怨分明也不要了,只想混混沌沌的过日子。”
少浪剑见他醉了,怕他出事就留他在府上,麦扬却坚持不肯,他在京城的王府着落在第八区,刚刚营建完毕,正要去看看,用他的话说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少浪剑只好嘱咐他的堂弟麦煌看紧了他。
午后时分,宫里传旨,设夜宴招待各地来京觐见的诸侯,少浪剑也在被邀请之列,传旨的内官特意关照少浪剑要把白小竹带上,说皇后要召见命妇,有赏赐。
白小竹喜欢热闹,也喜欢进宫饮宴,却不想见林中月,因为有嘴长的人告诉她,少浪剑跟林中月举止亲密,有暧昧的。
这日召见的诸侯王有七位,麦扬、朱开都在,皇帝柏兰、皇后林中月,摄政王柏越,天启王少浪剑及京中权贵两百人济济一堂。
饮宴中,麦扬又多喝了几杯,行为便不端起来,端着酒杯非要跟摄政王拼酒。
惹出好大一场尴尬来。
少浪剑担心他出事,急忙让麦煌将他扶回去。
席间,林中月几次给少浪剑眼色,似有话说,碍于人多都未能说得上。
皇后陪了一阵,便入后宫接受命妇们的朝拜。她临行时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少浪剑一眼,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少浪剑因担心麦扬出事,便早早地告辞出来。
却没想到刚一出宫,就有一个人影朝少浪剑撞来,少浪剑故意让他“撞”了一下,此人锦衣玉带,应该是哪个诸侯,只是背对着少浪剑,看不清脸,不过看背影倒有几分像林中月,他在“撞”少浪剑时塞了个东西在少浪剑手里。
少浪剑捏着那东西若无其事地走出宫门,上了马车,这才打开看。
一张纸条上写着:太上皇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