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浪剑夺过权杖,问余梅珍:“何处有第三世界?”
余梅珍微微一笑,道了声请,就在前面引路。
二人飘然而逝,快的惊人。
两日后,衣巧和朱开寻了过来,只见司空湖一人无聊地抠着脚丫。问他少浪剑在哪,司空湖怪笑一声,有气无力道:“当大英雄去了。”
朱开见他怏怏的样子,便问:“你失魂落魄的,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司空湖咧嘴阴笑道:“没什么呀,我很正常呀。”
衣巧冷笑道:“不必问他,他被权杖魅惑了,自己却不知道。那邪物的确不能存世。”
朱开担忧地说:“只是那物魅惑太强,只怕……”
衣巧喃喃道:“他是不世出的大英雄,不必我们挂念。”
她忽然欺身到司空湖的身边,拿住他的天门,将真阳气急速注入。司空湖大叫一声,出了一身冷汗,竟似如梦初醒,惊诧地问衣巧和朱开:“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啦,你干嘛拉扯我的衣裳,我是个有妇之夫。”
衣巧被他说的脸一红,丢开手道:“你被权杖魅惑,失了本性。”
司空湖浑然不觉,愣怔半天,才回过神来,问起少浪剑的下落,气的直跺脚,埋怨衣巧和朱开为什么不拦着他点。
朱开被他倒打一耙,气的说不出话来。
衣巧却失魂落魄地哼了一声,道:“这就是命。”
说罢,竟转身离去,朱开左右为难,既放心不下少浪剑,更担心衣巧想不开,想了想还是追衣巧去了。
司空湖目送二人离去,吐了口气,一时泪流满脸,忽然恶狠狠地擦了把脸,哽咽道:“我干嘛为他哭泣,那家伙当英雄当上了瘾,为了名声命都不要了,死了也活该,呜呜呜。”
吴贤、麦扬、石一阳、吴克勤率后续大队寻了过来,得知少浪剑携权杖入山,各自大惊失色。
众人在山下守了三日三夜,仍不见少浪剑的踪影。
麦扬焦躁起来,叫道:“我们真是傻的可以,干在这等有个屁用,我找他去。”石一阳拦阻道:“这里山势如此险恶,你去哪找。”麦扬叫道:“那也比在这干等强。”
话音未落,身后忽现光明,众人回头看时,光明已经逼至山下,照的整座山亮堂堂的。
麦扬笑道:“天助我也,转身刚要上山。”忽见山顶显出大光明,那金色的光明夺人二目,每个人都用手遮挡眼睛,他们几乎同时从指缝里看到一个人,一个从光明里缓步走出的人,他身形高大如神,浑身透着金色的光芒,众人被那股神圣的气息所夺,正要跪地礼拜。忽然光明消失,却见一个乞丐摇摇晃晃走来。
众人不觉张口结舌,脾气火爆的已经捋起袖子准备暴揍那个羞辱他们的乞丐了。
“慢着。”司空湖张开双臂拦住众人,他已瞧的明白,来者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神情疲惫,像乞丐却不是真乞丐,却不是他们苦苦要找的少浪剑又是谁。
司空湖冲过去,鼻子嗅嗅,欣喜地叫道:“你竟然没死,那权杖呢。”
少浪剑笑道:“的确够邪恶,不过还是被我炼化了。”
司空湖惊道:“阿浪,你又为世间做了一件大好事,天呐,你真是再造光明的功勋。我看你这次回京,肯定要封王了,呃,不,你不会回京了,似你们这些大英雄从来都是功成身退,只留下一段传奇在世间。”
少浪剑笑道:“你错了,什么功成身退,留一段传奇在人间?那些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他们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把名看的太重,天下刚刚大定,邪灵是被打败了,可人呢,人心难测,中京城里有的是坏人,有些人的心比邪灵还要恶,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飘然而去呢?我们去中京城,安社稷,正人心。”
麦扬叫道:“这就对了,邪灵虽然败了,可人心还有待收拾,这个时候岂可轻言‘隐退’二字,少浪剑,少大哥,我的少大祖宗,自今日起我麦扬一切唯你马首是瞻,我们兄弟跟定你了。”
众人之中,司空湖是最高兴的,这些日子他一直担心少浪剑功成身退,隐退山林,他可受不了隐士的清苦生活,那种日子哪有在京城做官来的爽快。
帝君虽然败亡,山下邪灵的势力却还没有得到最后的清肃,逐日王还盘踞在道州之北,军都王还占据着大泽之西,甚至京洛腹心之地也还在邪灵的掌控之中。
不过大势在我,灵族的败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少浪剑派朱开把衣巧寻来,与她商议谷阳门重建之事,衣巧道:“师父登天,两位师叔一位隐退,一位忙着分家产,而今赵阳宗还是三大强宗吗?”
少浪剑道:“当然是,我们虽然极度衰落,圆真教和神将门比我们还不如呢。尤其是神将门,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关门大吉了。所以我们还是三大强宗。”
衣巧苦涩地笑了一声,道:“如此看来,我们还是要去一趟,否则谷阳门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是我们俩背着掌门师兄做这种事,他以后会不会怪我们。”
少浪剑狡黠地笑笑:“所以我找你来商议。”
衣巧笑道:“阿浪,你变得狡猾了。”
……
裕美贞的世界依旧凄凄冷冷,时光在这里几乎失去了流动,千百年如一日。
她的天劫依然未消,但剩余的苦难已经屈指可数,所以她现在过的很舒心。得到天下最强宗门赵阳宗的两位内室弟子的亲口承认,谷阳门重出江湖后的.asxs.很高。
裕美贞已经成神,自然不便插手尘世间的事,复兴谷阳门的任务就交给了余梅珍。
人族的大劫已经过去,阳光荡涤着世间的一切丑恶,但深藏于人心的那份阴暗却是阳光所不及处,而历史结成的污点终究也无法洗净,过分纠结过去只会让人迷失于现在,而失去美好的未来,既然时光无法倒流,现实无法更改,那所能做的,只有揭过那不堪的一页,一切向前看。
少浪剑呼余梅珍为师兄,承认了他谷阳门掌门的地位。
衣巧很受用这一世界的安宁,她对少浪剑说:“若是没那么多烦恼,我宁愿长留此处。”
少浪剑道:“那好的很啊,大神尊正缺一位侍女呢。”
衣巧道:“那我就留下来,你舍得吗?”
少浪剑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们回中京城吧。”
……
山外,石家兄弟不负所托,成功地将柏妳的尸骨拼接完整,尸人的身体是一种特殊存在,其完整与否并不直接影响生命。柏妳的身体已经极度破损,但一口气还吊着,她的内丹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存在着。
即便是少浪剑也看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这些却难不住谷阳门,谷阳门一门独擅驭气、造像、炼魂三术,通天达地,无所不能,他们的见闻比任何门派都要广博。
“她这内丹名唤真假丹,乃是灵魂虚拟之丹。”
衣巧忍不住问:“那她是生是死?”
“半生半死。”
衣巧于炼魂术一道知之不多,无法深究,便叹了口气说:“她生前作恶多端,但自死后却一心改过,求大神尊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
余梅珍摇摇头:“这个世界,她的寿命已尽。”
少浪剑听出弦外之音,便道:“大神尊身边正缺少一位侍者,何不度化了她?用她三世的辛劳赎去这一世的罪孽。”
余梅珍笑道:“以三世赎一世,这样的惩罚未免太甚。人间一将功成万骨枯,神仙界里又有多少的冤孽。成神的路上谁又是干净的。”话虽如此,他还是喂柏妳服下一粒丹药,说道:“十日之后,神尊使者将在中京城外度化她。万勿爽约。”
说罢自行引去,柏妳糜烂、破碎的肉身在这丹药的催化下竟然生出新的皮肉,不仅恢复了以前的神采,甚至更添几分娇美,相形之下,一直对自己的容貌甚为自得的衣巧竟然胆怯心虚了起来。
少浪剑安慰她道:“女人的美不完全看外貌的。”
却挨了衣巧白眼一剜。
此间事了,众人返回京城。
紧随着光明的步伐,各路大军步步向北推进,灵族一寸一寸地让出既得的领土。
雄踞齐州的阿斯密震川得知光明已降的消息,拔营向南,兵锋直入京洛,在阴朝的协助下,重新夺回京洛。
蛰居在暗城里的柏氏皇族们也苏醒过来,满朝大臣劝太上皇柏焉立即继皇帝位。太上皇却以未能护民,内心愧疚,而再三推辞不肯。
亲贵大臣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他们群聚在至真宫外,捶胸顿足,如丧考妣,敦请再造光明的大圣人再登帝位,抚育天下。
君臣之间拉拉扯扯大玩暧昧的时候,执掌两京命脉的阿斯密震川可没有闲着。
京洛已回到了人族的手里,达官贵人们正拖家携口地从某个阴暗的角落回到旧宅,京兆的逻卒沿街巡逻,森严的宵禁重新启动,物资虽然依旧匮乏,但市场已经出现恢复的征兆,这座城市历经劫难,正在慢慢恢复元气。
这个时候,阿斯密震川站了出来,他告诉城中的居民,不要以为天下已经大定,你们可以重享安乐了,灵族虽然已经溃败,但邪灵依旧潜伏在你们的身边。
阿斯密经过精密测算,断定京洛之间至少潜伏着十万到二十万邪灵。
邪灵不惧阳光,而且除了眼睛的颜色几乎无法从外表上与人区分,问题在于,经过长久的黑暗,人族自己的眼睛也发生了改变,就像阿斯密震川自己,永夜之前他的眼睛是灰蓝色的,经过永夜变成了黑色。
他的兄弟阿斯密合川,永夜之前淡蓝色的眼睛现在变成了灰色,甚至据说太上皇的眼睛也发生了改变,由清亮的纯黑变成了朦胧的灰白,虽然有人说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年岁过大,长了白内障的缘故。
所以单从眼睛的颜色已经无法准确判定谁是邪灵,谁是人。
但这点小麻烦又岂能难得住再造光明的阿斯密大将军,清肃邪灵的活动在他的一手主持下仍旧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大批大批潜伏在京洛城中的邪灵被揭露、逮捕、处决。
也有权贵表示异议,认为阿斯密兄弟的判断标准有误差,但马上他们就被迫闭嘴,因为阿斯密兄弟鉴别邪灵的标准是由圆真教制定的。作为再造光明的头号元勋,圆真教被隆重请回中京城,再度成为无可争议的国教。
他们与邪灵缠斗了数万年,他们制定的鉴别标准,是无可置疑的准确。
臣下们争权夺利,盘踞在权力顶端的人只当是看场热闹。
这场热闹还有许多看点,所以暂时没人出手干涉。
少浪剑将柏妳归还给她的母亲,白小竹也同时回到了他的面前。
多日不见,白小竹长胖了一些,所以一见面少浪剑就吃了一惊,连声赞道:“恭喜你在变成白小猪的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白小竹闻言,挥拳便打,泪水同时夺眶而出。
少浪剑抱住她,已经不再忍心刺激她。
白小竹放心大哭了一场,用泪水洗净了全部的委屈。
然后她推开少浪剑,说:“让我看看再造光明的功勋是什么模样?”
少浪剑的泪水奔涌而出,抱住她说:“一切都过去了,光明重现,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白小竹也就破涕为笑,无力地摩挲着少浪剑的头发,说:“我们一起归隐吧。”
少浪剑却在沉默。
“我说的是真的,我不再好热闹了,这段日子,我一个人冷冷清清,我觉得挺好。就怕你舍弃不下炫目的荣耀和无穷的富贵。”
“那些都是浮云,看似繁华,却不值得留恋,我们不去深山,就隐居在江南,隐姓埋名,过世俗人的生活,我耕田渔猎,你相夫教子,在家做饭,得提醒你一句,你做的饭真的很难吃,长年累月吃下去我说不定会疯,你可不可以用点心提高一下厨艺呢。”
白小竹砸了少浪剑两拳,笑的鼻子冒泡:“你放心吧,自己做饭自己吃,不好吃的话,岂非跟自己为难。”
“那也不是,你会强迫我下厨做饭的,身为一个男人,当然,为妻子做饭也是理所应当的。”
“阿浪,其实,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会接受,我的心里只有你。”
衣巧在门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不见少浪剑的音讯便默默地离开了。
她出城的时候,一支衣衫褴褛,但斗志昂扬的军队正在进城。他们穿着五色杂衣,打着鲜艳的真龙旗,列着不算整齐,却气势十足的队列。
这是一支来自南方的军队,再造光明的功勋队伍,他们的将军叫公野越。
公野越部五千人是唯一一支获准开进中京城的外军,他们被全数编入骑团,替代宫卫军成为九重宫的禁卫军。公野越也因功升为骑团大将军,伴驾左右,炙手可热。
这是太上皇对浴血混战、再造山河的有功将士的最好褒奖。
衣巧不懂朝中的这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这个叫公野越的家伙从此要飞黄腾达了,他的确是有功之臣,而且功劳很大,但比他功劳大的人多的是。
但公野越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很聪明,当所有人都追随着光明的脚步追歼邪灵残余时,他和他的那支小部队就开到了京洛城下拱卫京师。当其他军队都在忙着清剿被邪灵侵占的城镇时,他和他的那支军队却在扫除霸占皇庄的邪灵,招募流民,恢复生产,为皇家种植新鲜的蔬菜、水果和粮食。
当其他军队都在跑马圈地,划分势力范围时,他却占据要津,构筑工事,阻止诸侯军队接近京城,为皇室的安危殚精竭虑。
朝廷喜欢忠贞的臣子,更喜欢这样既忠贞不二又聪明听话的臣子,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历来如此。
浩浩荡荡的队伍很久才过完,街道两旁站满围观的百姓,百姓的表情是麻木的,但这些围观者的眼睛里却透着警惕,他们应该是便装的战士,衣巧知道他们是谁的麾下。
但她无心理会这些,这些天她都在做一个梦,梦里五彩缤纷,美丽温馨,但梦终归是梦,终究是虚幻的,一日梦醒,就什么也不会落下。若一定说有,那就是一丝惆怅,一点失落。
她走出巍峨高大的中京城大门,回首再望,内心已满是凄凉。
那个人终究还是失去了,她恨自己,怨自己,但又固执地不肯改变自己。
她最后叹了口气,霍然转过身去,飘然离去。
太上皇第三次拒绝了群臣的劝谏,没有复位做皇帝,他太老了,老的随时可能驾崩,他不想自己的死再给这个国家带来悲伤,所以执意地拒绝了。
垂暮之人最能体会生命的价值,这段时间衰朽的老皇帝特别愿意跟年轻人呆在一起,年轻的妃嫔,年轻的卫士,年轻的学士,年轻的将军。
公野越现在跟他几乎是形影不离,好的像一对父子。
于是一条湮灭已久的流言再度成为京城好事者茶余饭后的谈资。
“知道吗,公野越其实是太上皇的私生子。”
“啊,这竟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看这架势是准备传位给他了。”
“这就胡说八道了,公野越姓公野,即便有皇族血统,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或者不能做真皇帝,但一定会受到重用。”
“这是废话,只要眼睛不瞎,傻子也能看得出来。”
“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扶持一个傀儡,让他摄政,然后产个螟蛉子在宫里,来个移花接木,鸠占鹊巢?”
“咳咳咳,京兆逻卒来了,大家正经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