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兵?“
船主顿时紧张起来,炼制尸兵现在不再是什么神秘的事了,朝廷神匠府的云台司专管此事,各州郡都有云台司的炼制所,开坟掘墓把尚未腐烂的尸体挖出来炼成尸兵,以对付永夜之后那些未知可怕的邪祟。
“尸兵,怎么会在这?我大鹏何德何能连神匠府都对我另眼相看?哈哈。”
“不,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你,那……”
“你可以把船开回去,把我们交给官府,或许能领一大笔赏钱。”
“别傻了兄弟,官府抓捕的就是坏人?不一定吧,这年头,只有好人才要坐牢呢。像我们弟兄以前就是好人,可总是被人冤枉,所以才落草做了海盗,只是我们良心未泯,多半时间还是靠正当生意赚钱过活的。嗯,对了,那两个皂衫公差呢,看着也不像人。”
“他们的身份很神秘,你最好不要知道。”
“哈哈,我就是随口一问,既然不方便说那就算了,哈哈。”
船主当然不会傻到把船开回去,怎么开,尸兵杀人的手段他是见识过了,十几个尸兵眨眼之间却让人家杀的干干净净,这份本事,自己有什么资本去举报他?
尸兵是乘一艘小艇上来的,只是一艘小艇,那艘悬挂着水师旗帜的战舰始终冷眼旁观,并没有提供任何有效支持。
见多识广的船老板瞅了瞅那船,最后断定说八成是飘荡在深海的鬼船。一些海船猝然沉没后,因为怨气凝结不散,会再度出现在海面上,这些船看起来跟沉没前没什么两样,甚至船上的船工水手也像先前一样忙忙碌碌,但那人和那船都已经失去了生命,船是鬼船,人是行尸,生人若是不幸靠近,只会落个横死的下场。
怀着深深的恐惧,船老大下令调转航向,远远地躲开那艘诡异的战船。夕阳坠入水中,一轮明月在头顶。前面有一点灯火,是一个避风港,这是出海前的最后一个港湾。船老大下令下锚停泊,叫上几个助手把尸兵搬上小艇,绑缚好,然后凿沉了船,再大的本事丢进了海里也只能成为鱼的晚餐。
帝国的海面从来未曾平静过,水手和海盗时常更换身份。
这种事他们干过又不是一次两次,熟的很。
少浪剑也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他和白小竹在众人谄媚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客房。
“他们动用了尸兵,多半柏妳让人害了,而且她的死算在了我们的头上。那天他们带我走不让她上船,我就觉察到有异样,那个杨某看着古古怪怪的,不像是好人。”
少浪剑点点头:“你说的有理,事关重大,尸兵有时候比人更可靠。”
有些话少浪剑不便说,动用尸兵并不奇怪,白日尽后,尸兵必将大行于世,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那两个皂衫公差,若他没有看错,他们跟海州境内刺杀柏焉的那些黑袍不死族是一类的,不死族是灵族的一个分支,他们竟然能调动尸兵参与抓捕,这让人想起来就感到悚惧。
柏妳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连不死族都卷了进来,而且以这样诡异的方式?
“阿浪,你在想什么呢?”
进入房间后,白小竹就腻在了少浪剑的身上,她双手攀着他的脖子,贴在他的胸前,这个姿势让少浪剑很不好受,但既然她喜欢,那就忍忍吧。
“你很难受?”
“没有才怪,我故意的,目的是测试你的心性。”
“那你测到了什么?”
“你是一个虚伪的人,这么难受为何要憋着?”
少浪剑笑了:“你讲不讲道理,我委屈自己还不是为了迁就你?”
白小竹道:“我不要你迁就我什么,一个人的耐性总是有限的,两个人相处最重要是的知心,你不知我的心,我是不需要人迁就我的,你高兴了就同我一起笑,不高兴就冲我吼,打我也行,当然前提是你得让着我。这样我才能感受到你的真实,我才能心安。”
少浪剑道:“别傻了,肯委屈自己迁就你,是我疼爱你,你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像路边的小草一样,不祈求任何的爱。我爱你是发自内心的,虽然委屈自己的身体但心里很高兴呀。”
白小竹道:“你不需要特别为我做什么,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那天你神经错乱,狠命地虐待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我也依然会爱着你。”
少浪剑笑道:“越说越没个正相了,你才神经错乱呢。对了,你不会神经错乱,你只会吃了睡,睡了吃,你是白小猪嘛,吭吭。”
蜷缩在他怀里的白小竹闻言大怒,用力一顶,他就捂着下巴吸溜起来。白小竹可没有半点怜惜的意思,就势当胸一拳,少浪剑夸张地捂着心口倒在了床上。
这房间里有两张床,二人一人睡一张,但现在白小竹却腻在一起不肯走。
她惬意地把少浪剑的身体当成肉垫,舒服地趴在上面,玩弄着他的鼻子说:“阿浪,你爱不爱她。”
“什么?”
“她抓我是为了引诱你去南离宫,她告诉我,她爱上你了,要带你一起去海外,她厌倦了尔虞我诈的日子,她要改头换面,一切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谈何容易?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她是小妖精嘛,她说的话恐怕她自己都不相信。”
“可我认为她说的是真的,她母亲本是炎州官宦人家的女儿,家主得罪了熊氏,被诬陷下狱,家眷籍没入宫,她就在宫内乐坊做了歌姬,因美色得宠,不仅自己荣华富贵了,整个家族也从此中兴。可是后宫的争斗无止无休,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她失宠了,被幽禁在南离宫里,对手落井下石要害她的性命,那段时日她母女拼死挣扎,九死一生,差点就丢了性命。她们能有今天也是经历了许多劫难。她兄长做了皇帝,但地位并不巩固,她母妃为了巩固她们母子的地位想把她嫁给公野函。那个人你应该见过,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很令人讨厌。”
少浪剑笑道:“你们女人总是把自己的想象强加在事实之上。她的话你不能信,至少不能全信。”
白小竹摇了摇头:“阿浪,你变了,变得满腹心机,不再肯相信人。”
少浪剑沉默了,中京城的尔虞我诈,的确让他变得冷酷心硬起来。
“也许,是我错了,但她这个人很复杂,不大容易看的明白。”
“……或许真是我看错了,她那样欺负你,欺负我,我应该恨她才对,怎么反过来为她说话呢。”
少浪剑摸摸她的小脸:“那是因为你的善良,好啦,白大小姐,天色不早了,可不可以回床去休息?”
“那好吧。”
白小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少浪剑的床。
一阵冷风吹来,少浪剑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看时,窗外月色正白,夜风清冷,肌骨生寒。
白小竹的床铺上空空如也。
少浪剑一跃而起,向外寻去,一个值夜的水手懒洋洋道:“你家婆娘在屋顶上给你烧纸呢。”
白小竹的确在船舱顶部平台上烧纸,因为口角还打伤了两个水手,惹的大伙都不大痛快,只是看在船主的面子上才没有为难她。
海上风大,纸钱刚成灰就被吹入大海。
少浪剑将通明罩化外,想制造一个虚空替她挡风,中途又放弃了。
他悄悄离去,回到房间,拉开被子躺下。
不多时,白小竹回来,掀开被子也上了他的床,和衣抱着他。
少浪剑笑道:“为何还不睡?”
白小竹道:“睡不着,你会不会怪我。”
少浪剑道:“怎么会呢。”
白小竹捶了他一拳:“滑头,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少浪剑道:“真的不怪,那天你走之后我去见过他,其实他是当着我的面死的。”
白小竹的眸中蓄满了泪花,哽咽道:“朝中有人害死了方大都督,他委曲求全为的是报仇,他甘心为林家利用,为的是重返京城,接近他的仇人。为了复仇,他甘心出卖自己,给仇人的儿子做棋子。但他的仇人早就看穿了他的计谋,之所以迟迟没杀他,只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有一天他对我说,宫里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仇人的儿子为了洗刷嫌疑,要对他下手,他让我走,我不肯,他就拼命的挤兑我,把我气走。”白小竹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他一直很照顾我,一直很照顾我,可我一直误会他,那样对他,骂他是畜生,骂他卑贱无耻,我……我……”
白小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方熔炼已经死了,直到他死,才让她看清他的另一面。
“武梅珺进京,他的仇人将我和白执恭定为妖人,下旨捕杀。他得到消息,却又不能直接告诉我,就把银屏抓到客栈去,扬言说要强暴她,却故意放出消息让我知道,我简直气疯了,赶去那家客栈,救下银屏,还把他暴打了一顿。我事后才知道,我前脚刚走没多久,抓捕我的人就到了,他为了救我宁可背负那样的恶名,而我却一直怨恨他。”
少浪剑知道这是真的,那天他恰巧也去找白小竹。她和方熔炼都不在,却见到了抓捕她的司夜监勾当。
“后来,在江月楼,那次你也在,其实他也是来救我的。”
少浪剑感到自己的胸口剧痛,似乎被人咬掉了一块肉,果然是白小竹下的嘴。
“嘴下留情。”他紧喊慢喊,还是渗出了血。
白小竹咬人,向来是又准又狠。
“原因?”少浪剑愤怒滴责问道。
“问你自己,那日你为何像一条狗一样巴结她?”
少浪剑就知道她是为此事下的毒口,他一脸的懵懂,女人跳跃式的思维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刚刚还在为误解方熔炼而痛悔自责,忽然就扯到了柏妳的身上,而且他依稀还记得不久之前她还为柏妳说好话来着。
“为什么不说话,没什么好辩解的吗?”
“不是,我,有话要说。那时我神识昏昧,没有把握救你,又怕触怒她伤害你,所以只能委曲求全。姑娘,我为了你人格都不要了,你还这样咬我。”
“那还差不多,说起来她这个人也不算太坏,她们皇家的公主郡主们全没一个好东西。她虽坏也未必坏的过她们,无非是那些人懂得伪装,她太过直接罢了。”
少浪剑摇摇头:“不管怎么样,她的妖气我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白小竹兴奋起来,掰正少浪剑的脑袋:“当时,我是说当时,如果没有方熔炼救我,你会不会为了我而跟她拼命?”
少浪剑道:“那是当然,如果她敢伤害你,我是一定要为你报仇的。”
“丢官罢职也不怕?”
“命丢了都不怕。”
“好,那她如果,我是说如果,答应放过我,却要你跟她成亲,你愿不愿意。”
少浪剑道:“我不愿意,但为了你,我会。”
白小竹不说话了,吻了少浪剑一下:“阿浪,这么久了你为何不肯碰我,嫌我脏吗?”
“我说过,我要明媒正娶。”
“别打岔,回答我,是不是嫌我脏。”
“没有。”
“假话,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要自己的女人守身如玉不惜没命,自己却左拥右抱,花天酒地,恨不得尝尽天下美味。”
少浪剑道:“我真的没那意思。”
白小竹道:“那我就告诉你,我跟他做的是假夫妻,他至始至终没碰过我一丝一毫,这下你满意了吧。而且我还要告诉你,自你以外我从未爱过任何一个男人,不要说亲亲我我,手都没有让他碰一下。”
少浪剑想问你跟南海的连大堡主是怎么回事,但这话打死他也不敢问。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想,还是要明媒正娶才行。你看啊……”
“看什么看,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我等不及了,我今晚就要跟你成亲。”
“别玩我啦,我要是松口答应了你,就上你的当啦,你还不得弄死我。”
“你知道就好!“白小竹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就势往少浪剑的肚皮上一坐,霸气十足地说:“放心好啦,我早晚会把自己交给你的,你不要急在一时嘛。”
“问题是,你这样骚扰我,不觉得太残酷了点吗,我也是血肉之躯,血气方刚呢。”
“那也得忍着。”
白小竹说着哼起了小曲儿,慢慢地开始脱衣裳,故意脱的很慢,脱的肆无忌惮,只当少浪剑是团空气。
折腾了一阵,终于躺下。少浪剑却轻轻地下了床,对她说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就拉开门要走开。
白小竹拉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忽喃喃说道:“阿浪,你真好。”
少浪剑站住,问:“什么?”
白小竹从床上坐了起来,忙着找衣裙:“你去哪?我也去。”
“你乖乖睡觉,我去练功。”
白小竹诧异道:“这么晚了还练什么功。”
少浪剑促狭道:“练练去火功。”
白小竹兴奋地叫道:“什么功?”
少浪剑自知失言,忙遮掩道:“没什么,锻神而已,你知道吗,那天在江月楼,柏妳的身边除了几个造像术的高手,还有一个擅长对眼相的家伙,不要说我那时神识昏迷,就算神识清明也未必是这家伙的对手。”
白小竹这才不闹了,安静地说:“对眼相的确不可小觑,我有位姑表兄,悟性很高,当日都预测他将来前程远大,却不想被一个老圆音给诱惑了,那圆音用的就是对眼相,她四十多岁,长的又胖又黑,其丑无比,却把我那位表兄迷的五离三倒,根本就走不出来,不到一年人就废了。不过好在,对眼相也有缺陷,必须对眼才能成相,若不然普天之下岂非都是圆真教的天下了。”
少浪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对眼相有三境界,最低的一境需要对眼方能生相,你只要不看他的眼睛,他就奈何不了你;高一境界的凡五觉皆可生相,你听到的,看到的,嗅到的,感触到的,譬如歌声、符箓、奇香、冷热都可以达到生相的目的;至于最高的那一层境界则无须借助任何东西,他只需往那一坐,周遭若干范围内都成了他的领地,你走进去就会自然生相,受他的控制。”
白小竹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惊道:“这么说炼魂术岂非很厉害,那圆真教为何却一蹶不振?”
少浪剑道:“炼魂术到妙境以后,几乎是不可战胜的,但此前的确很弱,譬如对眼相,刚开始修炼时需要对着你的眼,就像现在这个样子,盯着你的眼睛才能施法,试问哪个傻瓜会站在那一动不动让你为所欲为?所以世人看来自然就弱爆了。你干嘛。”
“你干嘛,站着别动。”
“不动也没用,你会对眼相吗?”
“不会呀,所以我要拿你来修炼。”
一个巡夜的水手路过他们的门外,听到里面有动静,急忙蹑手蹑脚靠过去,蹲在门下偷听。只听得里面的男子不停地喊好疼,一时大惑不解,搔搔脑袋琢磨了半天,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还是人家中京城里的人会玩,干这事不该是女的叫疼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