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夜,众人皆觉疲惫,荒野里休息了一晚,黎明时分继续赶路。一群人归心似箭,狂奔乱走,不意又错过了宿头。
好在这里是冯林郡,地近中京城,关津渡口处处都设有神将门的禁制,邪祟之类倒也不敢张狂。看看的红日西坠,再向前三里地就是冯林郡城东面的枫林驿,少浪剑本与张公前在队伍中间,因看这西坠的夕阳有些怪异,遂借口方便落在了队伍末尾。
他一身的好修行,众人早已见识过了,早被众人视之为神,所以他到哪去,干什么,没人会过问。少浪剑立在路边的小树林里,待众人走过,持剑走到路的中央。
岔开双脚,扶剑假寐,一时听得啵啵有声,睁眼看时无数的骷髅正从土路两侧的泥土里爬出来,颤颤巍巍的正在集合,他们肢体不全,多为残缺之身,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很多还是锈蚀的农具。
一个披着锈蚀战甲的高大骷髅歪歪扭扭地朝少浪剑走来,手里托着一柄锈蚀的很严重的战锤。
一道气锋自少浪剑肋下旋出,自他胸腔间射入,穿过,骷髅轰然散架,碎了一地。
“皇室钦差,你们少打主意,留神我将你们碾为齑粉。”
少浪剑发出警告后,从容离去,至始至终懒得多看它们一眼,众骷髅面面相觑,仓皇不知所措,未几一个个又都钻进了泥土里。
这个小插曲,前面忙着赶路的钦差使团毫无察觉,他们走的十分疲惫,几乎要四脚着地用爬了,但一进驿站,但是容光焕发,生龙活虎起来,一个个要吃要喝,要房间,要美人。忙的驿丞和一干驿将叫苦不迭。
少浪剑在军旅呆过,习惯每到一地就察看地形。他四周转了一圈,对张公前说:“此间阴气甚重,只怕有些不太平,应嘱咐他们晚上千万别出门。”
张公前笑道:“这荒郊野地的,你晚上赶他们出门他们也不会出去。再说这里距离郡城不过八十里地,郡城距离中京城不过两百里,乃是腹心中的腹心,能有什么事?天下再乱,畿辅之地也是安全的嘛,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少浪剑不想跟他争辩,遂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侍郎安歇。”张公前道:“我哪能安歇,眼前就要回京复命,这奏章怎么写,我还没个着落呢,晚上后咱们一起商量商量?”少浪剑笑道:“我是个粗人,那懂得文字上的机巧,侍郎一人做主便是。只有一件,路上遇到的那些灵异之事,在下也不大懂。”张公前笑道:“那就不提了罢,免得让神将门那帮人追问,谁能说的清?至于死的那些人,就说路上遇贼了,哎呀,这么说也不妥嘛,畿辅之地哪来的贼,还敢劫掠钦差使团?”
少浪剑淡淡一笑,道声告辞,把这个头疼的问题丢给了张公前。
吃过晚饭,各自休息,少浪剑关闭门户,在灯下打开了《秋水诀》。
《秋水诀》是赵阳宗内室弟子入门必读,微言大义,干货不少。少浪剑读了两页,有饮甘泉之感,精神大振,细细读了下去。
不觉夜深,忽有一阵冷风吹来,少浪剑打了个寒噤,起身关窗,忽然警觉,自内丹结固起,他早已不知寒暑为何物。
于是推门走出,冷月之下并无一个人。那股冷风是从西北方向吹来,少浪剑蹑踪而去,不多时便出了驿站侧门,驿站四周就是旷野,墙外开辟有一片菜地,以水沟环护。水沟边上树立着几根刻有特殊纹饰的白石桩,这便是神将门设置的禁制。
神将门以禁制驱逐邪祟,肉眼凡胎不可见,久之,竟被视为无用,这些原本树立在墙内墙外的禁制竟被私下迁移到了水沟边,做了固定篱笆的柱子,因为摆放的方位有问题,效力至少减损了一半。
清冷的月光下,水沟的那边站着一个人,发髻高耸,衣裙华美,是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的虚影。
此地原是一处古战场,怨气极大,“怨”“伤”众多,夜深人静时难免出来招摇,只是如此明目张胆的跑到驿站旁边来还是让少浪剑略感吃惊。
真龙朝所有官府的门庭上都有神将门设置的禁制,驿站虽小也是官府,它的禁制就是那些白石柱,虽因擅自移动效用大减,但夜晚仍能发出耀耀金光,等闲的孤魂野鬼是不敢靠近的。
少浪剑咳嗽了一声,问道:“看你的装束是王朝时冤死的,深夜至此,有何事?”
贵妇人答:“我夫君原是冯林太守,柏氏窃夺江山,杀我夫君,又将我没入浣衣院,我受尽苦楚,本以为能委曲求全抚养一双儿女长大成人,不想,男儿长大为奴,女儿长大为娼,柏氏如此阴狠,我心中的怨气如何能出?”
少浪剑道:“三百年前的事了,你找我何用?”
贵妇人施了一礼:“我有冤申诉。”
少浪剑道:“我既非判官,又是柏氏臣子,我断不了你的案子,你速速退去,免得触动禁制,魂飞魄散。”
那鬼魂哀求道:“你是修真之人,还管这些羁绊,白日将尽,柏氏也快完蛋了,永夜之后,就是我们的天下,我们联手宰割柏氏如何?”
少浪剑摇头叹息道:“你晚上喝多了吗,跑到这来胡言乱语,我念你三百年不容易,不想为难你,你切不可打错了主意。”
“是吗?”贵妇人骤然冷下脸来,“与人为奴就那么好吗,三百年下来,你们的骨头被人抽掉了,全天下都成了柏氏一家的奴才。王朝时天子、诸侯,列土封疆,共盟敬天礼神,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可恨,可恨,你们全都不懂。”
贵妇人越说越气,面目狰狞,虚影也颤抖起来,“不过,”她忽然换了一种口气,摇晃的虚影也重新稳固,“你们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天降永夜,灵族昌盛,过去的账我会一笔一笔跟你们清算。”
言讫,厉声狂笑起来,提起一群,摇身一转,骤然化作一股冷风朝少浪剑扑了过来。
少浪剑本不欲伤她,奈何她自己不自重,于是点亮内丹,赤火丹闪亮如赤阳,噗地一声这鬼魂魂飞魄散。
少浪剑摇了摇头,真是世风日下,连鬼也变得浮躁起来。
转身回到驿站,忽听得有一声惨叫,少浪剑拔腿正要向前,忽然又停住了脚,声音是从张公前的院子里发出的,是个女人的声音,乍听像是惨叫,实际却是一种快乐的释放。
自服了弋徽的丹药后,张公前的腹内如同生了一堆火,热烘烘的,把他的老寒腿、老寒胃,四肢麻软无力症统统治好了,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
因此,虽旅途劳累,张公前却难以入眠,一到驿站就打起了歪主意,也是他的随从们神通广大,怎么就买通了驿卒的妻子深夜来陪睡,虽姿色一般,却正值妙龄。
张侍郎英姿勃发,弄的那妇人杀猪般的连声惨叫。
少浪剑摇了摇头,转身回他的小院。门房里两个禁卫早已鼾声如雷,他们睡的很死,当然嗅不到院子里的那股子尸气。
尸气源自少浪剑的寝室,气味浓重,竟是一只修炼有成的黑僵尸。
僵尸也有等级之分,最次的是灰僵尸,其次绿色,其次黑色,其次银色,最高级的是金色。黑僵尸皮肉彻底蜡化,几乎刀枪不入,战斗力十分恐怖。
不过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修成了赤火丹的少浪剑而言,都是一样的柔弱不堪。
这是一个身穿六品官袍的黑僵尸,端坐在桌前摆弄着一盘残棋,为一步棋而凝眉苦思。少浪剑淡淡一笑,坐在了他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