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户部的官员当真是贴心至极,不仅选了个好宅邸,连侍女丫鬟也给他一并配齐了。韩非咳嗽一声,细细打量两人。
左边那位侍女身材高挑纤细,竟几乎与韩非差不多高。女子身段匀称,长发披肩五官虽称不上多么秀美,却也算十分端正,看面相约莫十七八岁。右边的女子生得娇小玲珑,一双大眼睛,短发束成两个小结,面上稚气未脱,恐怕只有十五六岁。两人都是寻常大户人家丫鬟的打扮,只是两位女子丽质自成,即便衣着普通,倒也看着赏心悦目。
见到韩非上上下下地打量,两女都十分紧张,叉叉着手,立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韩非看了许久,才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失礼,笑了笑道:“让两位姑娘等到这个时候,是在下失礼了。看样子两位都已经知道我是谁,不知如何称呼你们?”
见韩非没什么架子,两女对视一眼,似乎松了口气。年纪较长的那名女子道:“回韩大人,奴婢名叫清儿,这姑娘叫莲儿。我们二人今后便在这府上服侍韩大人,请韩大人尽管吩咐使唤便是了。”
女子声音虽柔,却口齿清晰,饱满有力。韩非平生最不喜的就是那说话吞吞吐吐的人,因此对这名叫清儿的女子很是喜欢。见旁边小个子的女子低着头,面色涨红,不敢发一言,韩非道:“那这位便是莲儿了。”
清儿赶忙推了莲儿一把,催促道:“还不快见过韩大人。”
莲儿吓得颤了一下,道:“奴,奴婢莲儿,见过韩大人。”
两女说着,便又冲韩非深深行了一礼。
在青州时,韩非一直在家居住,家中贫穷,只雇得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人,照顾年迈的母亲。因此韩非平生还从未享受过丫鬟服侍照顾,倒着实有些新奇。
韩非揉了揉因久坐而有些酸痛的肩膀,那清儿又连忙拉过一把椅子,让韩非坐下,又暗暗给莲儿使眼色。莲儿迈着小碎步跑到大概是厨房的地方,从里面端出一碗仍冒着热气的汤来。
莲儿双手捧着碗,似乎还有些颤抖,递到韩非面前。清儿在一旁道:“听闻韩大人今日与人饮酒,特地做了醒酒汤。韩大人若不嫌弃,还请尝尝莲儿的手艺。”
在青州时,他从来都是忙完一天的公务后回家给母亲熬汤,又哪里享受过这般福分?一时间竟有些飘飘然,韩非也不客气,结果碗便大口灌下。这醒酒汤不知是用何种辅料熬制,竟无一丝苦味,反而有种淡淡的清甜。汤一入肚,便觉一股暖流流便四肢百骸,十分舒爽。
韩非放下碗,点头道:“手艺很不错。”
两女相视一笑,清儿伸手在莲儿的小脑袋上揉了揉,那莲儿这才似乎稍微放下心来。
韩非看在眼中,便问道;“你们二人可是亲姐妹?”
清儿摇头道:“回韩大人,莲儿是与我是表亲。”
“那看样子,你们是第一次被派到大员家中服侍了?”
清儿一愣,随后低声道:“回韩大人,我和莲儿都是第一次服侍您这样的大员。如有什么做得不当之处,还请韩大人责罚。”
看那莲儿又被吓得恨不得所到自己姐姐的身后,韩非便知自己问错了话。只是看这两姐妹面容均是白白净净,不像是从小贫苦的人家。而两姐妹决口不提自己家人之事,显然其中还有故事。
不过韩非委实太过劳累,实在没了刨根问底的打算。再加上这两姐妹看着柔柔弱弱,不似有什么威胁,韩非便稍微放了心,摆摆手道:“今日就先到这吧。辛苦你们等这么晚。有什么事,明日上朝之后再说。”
韩非站起身,便要朝里屋走去。那清儿也赶忙站起来,道:“奴婢来服侍韩大人更衣。”
韩非一愣,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韩某……韩某消受不起。”
见韩非似是有些局促,姐妹二人又相视一笑。韩非进了早就替自己准备好的卧房,关好门,一躺到床上便觉疲倦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但当他闭上双眼,噩梦却又如影随形。他只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紫阳宫中,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文武百官依次立在两旁,规模浩大,足有二三百人。他穿行在人群之中,只见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纱。他掀开其中一个,发现白纱下竟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他吓得连连向后退去,又撞上了另一个人。回过头去,发现那人的脸上也只有一层薄皮,皮下似乎还有无数细小的蠕虫在不住地涌动。
他开始奔跑,推开拥挤的人群,朝紫阳宫殿外跑去,但人群中不知从何处伸出无数双手来,拉住他的官服。他奋力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只觉被越拉越深,仿佛深陷泥沼。
这一夜中,他一直在噩梦中挣扎,直到敲门的声音将他唤醒,他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只觉全身酸痛无力,冷汗直冒。
“韩大人,韩大人,醒醒吧。”门外是个女声。
韩非深深地呼吸,平复情绪。他的屋子朝阳,冬日清晨的暖阳透过窗子投射在地上,让他略微安下了心。只是门外的声音,却仍让他十分陌生。
“是谁啊?”
“是我,清儿。大人您醒了吗?若是醒了,清儿就进去啦。”说罢,木门便被轻轻推开。清儿款款走进,手里提着一桶水,还搭着一块手帕。
韩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仍还不习惯有丫鬟服侍自己起床,觉得有些尴尬。清儿倒是十分自然,将水桶放在韩非床边,韩非看见桶中还冒着热气。“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洗漱。”
清儿却固执道:“韩大人,若不嫌弃,还是清儿来吧。这是奴婢的本分。”说罢,一双素手便扶在韩非肩上,要服侍他下床。
大清早便有一个美人立在床边服侍,韩非不仅觉得太不真实,更是十分紧张。但他也没有再拒绝,反而尽量放松身体,任由清儿为他脱去还未换下的衣服,换上早就洗得干净整洁的朝服。韩非不得不在心中暗叹。两姐妹虽说是第一次做丫鬟,却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换衣服时,韩非注意到清儿也在偷偷地打量自己。他的身材虽有些消瘦,却紧实有力,线条流畅。虽说常年担任文官,但韩非却始终没把武功丢下,反倒日夜勤加练习。因此论起身形来,他也不输于那些日日练武的武官。
更衣之后便是洗漱。清儿将手帕上的水拧干,然后细细地替韩非擦起面颊。韩非自己倒是无事可做,只能将手高高举起。清儿做事十分认真,擦洗时俏脸几乎已经到了韩非面前,整个人几乎都要扑到韩非怀中。韩非只觉清香扑鼻,只要伸出手来,便能将清儿抱个满怀。可这与昨日凤缘楼中那些投怀送抱的青楼女,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不知清儿内心所思所想,但女子至少表面十分淡然。这样一来,韩非反倒没了兴致,老老实实将手举得高高的,不碰清儿一下。
一边洗漱,韩非一边问道:“为何这么早就将我叫醒?上朝的时间还未到吧?”
清儿答道:“有位大人提前派了人来,说再过约莫半个时辰,会有位大人来府上接韩大人您一同上朝。奴婢估摸着到时候了,便叫醒大人您起床更衣。”
“有位大人?”韩非道,“具体是谁?”
清儿将韩非的头发束起,细细地用手帕擦拭韩非脑后,“奴婢也不知。只是派来的那人手上的金印,确实是朝廷的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