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因为平时基本生活在厂里,所以这边该有的东西都有,甚至比市区那边的家里还要齐备。
行政楼四楼也有一个独立厨房,带一间大饭厅。
夜幕降临,蓝妈再次张罗出一大桌饭菜,弄得李丘泽和席恩娜还怪不好意思的。
挺费时间的不是?
蓝妈的手艺那真是没话说,各种菜式信手拈来,其实沿海地区的人们通常不太擅长复杂的烹饪,因为以前他们能够轻易获得的食材,比如海鲜什么的,都无需太复杂的烹饪。
有些直接清蒸,有些加点汤汤水水煮一下也就好了,到了椒盐这种程度,基本上就能进饭店。
“小李,喝点?”
蓝爸虽然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是并没有征得李丘泽的同意,从柜子里拎出一瓶五粮液,直接开了。
因为中午饭桌上聊天时,李丘泽随意提过一嘴,说酱香型的味道他不太能接受。
“噢,就你们两个喝呀,我和小席不喝点?”蓝妈白了丈夫一眼。
“哎哟,你看我。”蓝爸一拍脑门,赶紧再开了瓶赤霞珠。
李丘泽心说,叔啊,你这有点多余,这妞真要喝起来,咱们两个都不一定干得过。
“我也要我也要。”蓝雪儿央求着要喝红酒。
可惜她爸妈都没同意,塞了瓶椰汁给她。
弄得小丫头还有点不高兴。
了解到她每天都在吃药,那李丘泽和席恩娜也不能站她这边,稍稍安抚了一下。
实际上有件事李丘泽一直想问,但又不太好开口,怕揭了人家伤疤。
那就是蓝雪儿的病情。
以前听蓝雪儿自己提过一嘴,不过了解的很片面。
蓦地想起叶飞,他想着不妨以这个做切入点,看看后面有没有机会。
“噢,你说那孩子呀。”蓝爸叹了口气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李丘泽又问。
他之前询问过蓝雪儿,蓝雪儿说她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精神方面的疾病。
“心病。”蓝妈摇了摇头。
蓝爸看了眼席恩娜和女儿,踌躇道:“这事说来话长啊,还有点……不太好说。”
“爸!”蓝雪儿不乐意了,撅着小嘴,“我以前问你,你就不说,以我和小傻子的关系,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吗?”
“不是隐瞒。”蓝爸苦笑,“是……涉及到一些男女之间的事,你以前吊着问我的时候你才多大?还有点吓人。”
“多…多吓人啊?”蓝雪儿有点犹豫了。
至于男女感情的问题,她现在也十七了好么?
李丘泽听出点意思,猜想叶飞的父母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可能死得很惨,八成是情杀。
“小席你怕吗?”蓝爸侧头问。
席恩娜摇头:“我没事,我胆子还挺大的,经常一个人看恐怖片。”
旁边的蓝雪儿一脸佩服,一副“小娜姐你好勇”的模样。
“那我也不怕!”
“你确定?”蓝爸一脸狐疑。
蓝妈也没好气道:“别吓得晚上一个人不敢睡。”
“又……没事,现在小娜姐不是在么?我可以和她睡,反正我哥他又……”
“咳!”李丘泽咳嗽了一声。
平时他们仨聊天荤素不忌也就算了,有长辈在场,稍微收敛点行吗?
“那就跟你们说说吧,省得你啥时候想起来又要问。”
想想女儿也十七岁了,今天不问,以后总会问,蓝爸便放下筷子,双手撑在桌面上,表情似有追忆。
“这还是十多年前的事,忘了具体是哪年了,不是九四就是九五吧,那时候雪儿你才四五岁,叶飞更小,三四岁……”
原来叶飞父母早年也是做生意的,还是从八十年代就开始投机倒把的那种。
哪怕放在他们温市,都算很早做买卖的那一波。
用蓝爸的话说,也是被逼的。
他们温市古来就有一句老话,叫作“七山二水一分田”,丘陵地带,山林密集,地势陡峭,能耕种的田地很少,种田倒土根本养活不了那么多人。
连口粮都需要买。
有些骨头硬的人便率先走了出来,要知道那个年代,私人是不好做买卖的,他们便偷偷摸摸地捣腾。
叶家父母就是其中一份子。
运气还是不错的,八十年代那么多人倒下,他们挺过来了,到九十年代初时,叶家的生意已经颇具规模,在他们整个温市都小有名气。
可是这人呐,一有钱就容易变质。
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叶父那会儿正好四十上下,然后兜里又有钱,那身边还能缺女人?
而女人到了四十,又不是天天当少奶奶养在家里的那种,就显得有些人老珠黄。
叶父完全看不上眼了。
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
回家俩人便是一顿吵。
如果说这些叶母还能容忍的话,那后面发生了一件事,就真的让她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
叶父公然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到公司,直接在办公室就好了,动静闹得可真不小,员工们乐得看热闹,闹得沸沸扬扬。
叶母的脸算是丢尽了。
多方打听,找到了这个女人,本想上门警告一番,让她不要破坏别人家庭。
哪知这女人一点做小三的思想觉悟没有,反倒将叶母大骂一顿,各种脏话骂尽了,什么黄脸婆、没人要、管不住男人赖我之类的。
还趾高气扬地透露出一个消息,说叶父正在咨询律师,准备申请离婚。
叶母本就气晕了头,陡然再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怒火攻心,拿起了桌上的一把水果刀。
“杀…杀了?”蓝雪儿听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问。
蓝父点点头,反问道:“这都不算什么,还要听吗?”
蓝雪儿下意识望向左右,见李丘泽和席恩娜都面不改色后,咬咬牙道:“听!”
叶母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女人,杀了那个女人后,立马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逃,独自一人在那间房子里待了一下午。
她想了很多事情,深知自己已经不能活,做了些布置,让保姆将小叶飞从家里带走,带到她年迈的母亲那边,写下一份遗书,将自己所有的存折密码全记下,遗书贴身存放。
接下来她还要去做一件事——找那个将她害到这一步的人算账。
她主动打电话给叶父,让他回家谈判,谈离婚的事。
叶父欣喜若狂,正不知道这事该如何开口,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来,当即开车回家。
而他肯定没想到的是,等待他的却是一场死局。
叶母在遗书中写道:“如果我不能活,那他更该死!。”
叶母杀了叶父,然后上吊了,就在自建房的客厅里。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小叶飞和保姆去而复返了,因为忘记带一些东西。
其实在上吊之前,叶母已经报了警,然而警察还没先赶到,这一人间惨剧,却先被她自己的亲生儿子目睹了。
蓝爸说到这里就打住了,实际上他知道的还要多,很多细节都省略了。
对面万福食品厂的这个厂址,早些年就是叶家的一家老厂,后面做了些修葺。
饭厅里一片沉默,蓝雪儿强憋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憋住,直接哭出来,趴在饭桌上埋头大哭。
席恩娜和蓝母好生安慰。
关于小傻子的病情,她猜测过很多种缘由,却无论如何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此事的悲惨程度,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无法去揣测,当一个三岁小孩,推开家门而入时,看到母亲的尸体挂在房梁上,父亲惨死在血泊中时,感官和心灵上所受到的巨大打击。
她想,如果是她,直接就崩溃了吧?
她只知道小傻子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未想过背后会有这样悲惨的故事。
重点是……他看见了呀。
他看见了!
“呜呜呜呜……”
别说蓝雪儿此时在为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的悲惨身世,感到同情和怜悯,李丘泽和席恩娜心里同样很不好受。
这个叶飞太不容易了。
实际上他坚强得可怕。
换成任何一个人,别说在如此幼小、尚对父母有着深深依赖的年纪,亲眼目睹了此事,就算是成年人。
又有几个能保证不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