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坊生意进展很好!请放心。薛家已向敝府先定了五十万匹绸缎、十万匹棉布的买卖。不久后,朝廷和王爷就能得到第一笔分红。”
在北静王请贾琏去王府询问织坊的事时,贾琏便如实回答起来。
北静王听后点头:“看来,你们贾家的绸缎和棉布,果然更受人青睐。”
接着,北静王又道:“只是我听说,你们府里的租子到现在还没收齐, 想必粮食会成大问题吧?”
贾琏回道:“没错,如王爷所料,府里添了许多工人,粮食需求量急剧增加。但偏偏这时,有家奴周瑞勾结一些庄头,停交租子,逼迫府里表态不治其罪。导致府里现在租子还没收齐,竟要有断粮之危, 下官已因此派在市面上购。”
“我府里倒有不少陈谷和新粮,贵府若需要,可直接来调,价钱,我只会府里管家比市价便宜一半。”
北静王回道。
“谢王爷。”
贾琏回道。
眼下粮食不足,的确是贾府目前的一个大问题。
贾府的好些庄子不是上报说闹旱灾就是上报说闹水灾,乃至蝗灾什么的。
当然,具体是什么情况,贾琏也不清楚。
因为他眼下还没空去庄子上看看。
而且这些都是周瑞派人带回的消息。
所以,一些庄子到底是真闹了灾,还是周瑞没让这些庄子上缴租子,都说不清。
“二爷, 这又过了半月,十二个庄子,如今只有七个庄头,主动押了租子来,还有五个到现在还没来交租。虽然府里不急着等这些租子用, 但总得来一趟,不然, 岂不显得这些庄子不是贾家的了?”
林之孝在贾琏回府后就向他汇报起来。
“周瑞有回音没有?”
贾琏因此问道。
林之孝回道:“没有,我也派了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音,也没周瑞的回音。他周瑞肯定是躲了起来。”
贾琏听后道:“他这是用断租的方式来逼我呢。把你派去的人叫回来,没用的。”
“那他真是大胆!平时私吞租子,也就不提了,竟敢以直接断府里租子的方式来威胁!”
林之孝回道。
贾琏道:“这不奇怪,吴新登、赖大,都因为犯事被灭了全家,他周瑞自然会担心自己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林之孝没有回答。
贾琏则道:“当年太祖赐了我荣府七个庄子,后来因太爷立功,蒙太上皇洪恩,又额外加赐五个庄子。两处庄田位置不同,东边的七个庄子如今都交了租子,但西边的五个庄子到现在还没交,这说明他周瑞就在躲在西边的五个庄子里或者附近!”
“明日,你叫上一队家丁,与我一起去东边的庄子看看。”
贾琏随即吩咐了一句。
接着,贾琏又让人叫来了焦大和贾琮、贾蔷三人,道:“焦大以前做过夜不收,贾琮、贾蔷,你们这次跟着焦大一起去未交租子的几个庄子看看,顺便向焦大学学哨探,注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庄户们不比府里的家奴,不容易认出你们,你们可以仔细打听着那里的情况,最好把周瑞的情况打听清楚。”
“明白!”
贾琮和贾蔷回道。
……
次日。
贾琏就在林之孝等的陪同下来了东边的荣府庄田。
“二爷,如今庄田要比太爷们那时大不少,许多都是赖大、周瑞他们在管地租时兼并的,这些兼并的新田租,有的交到了府里,有的没有,大部分是没有,不然府里也不至于寅吃卯粮。”
在来到东边的庄田后,林之孝就给贾琏讲述起了关于庄田的相关事宜。
贾琏如今已能确定,荣府的一个庄子跟后世一个大队大差不多,但也有相当于好几个大队的,佃户自然也不少,因此,一些庄子与庄子之间还形成了集市。
贾琏看到这一幕时,不禁问道:“这些集市的店铺要给府里交钱吗?”
林之孝低声道:“没有,府里还没这个规定,来这里开店的商贩,都只需向当地庄头交钱即可。”
贾琏听后点头,心道:“敢情荣府内部的‘商税’是被地方庄头截留了。”
不过,贾琏发现,这些集市的商业规模都还不算大,即便是有几条商业街的大集市,也不过是多了几家油铺、盐铺而已,皆是卖庄户们日常生活必需的店铺。
贾琏也知道,庄户们,即荣府庄田的佃户们不可能有太高的消费能力,不过是,稍微有些富余时,买些必要的商品而已。
因而,这些商品交易活动所带来的经济规模不算大。
“不准偷我的树皮!别跑!”
这时候,一男孩抱着一圈树皮跑了出来,后面一头发干枯淡黄的女孩追着。
“啊!”
那女孩因为跑得及,直接摔在了地上,且摔在了离贾琏不远的地方。
贾琏便走了过来,正要扶她起来,却见对面树林里,竟有许多佃户在割树皮,还有的在架火煮着树皮,炊烟袅袅的。
贾琏便让兴儿扶起了这女孩,自己带着林之孝等人走了过来。
这些割树皮和煮树皮的佃户,见贾琏这些人来,只以为是周瑞一类,从府里下来的大爷,也都停止手里的活,带着自己孩子跪了下来。
贾琏将这里的庄头乌进顺叫了过来:“怎么回事?”
乌进顺跪了下来:“二爷不知,这几年年景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如今虽承蒙府里厚恩,免了未交足的租子,但庄户们自己还是没有多少余粮,为留谷种,可不得先吃着树皮野菜什么的。本来,知道二爷今天要来,奴才没让他们出来寻树皮野菜吃,不曾想还有不知怕的,敢出来寻树皮野菜。”
“我们因为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才这样的。”
这时候,被兴儿扶起的这女孩回道。
“死丫头,跪下!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乌进顺呵斥道。
接着,乌进顺就对贾琏堆起满脸的笑意,道:“二爷若是不忍,明年再免他们一些租子,可好?”
“你也是好意。但免租子不能救穷,真再遇到天灾,他们就算不缴租子,粮食没有收成,还是要这样挨饿,啃树皮吃野菜。”
贾琏说着就拧眉进了一庄户的茅屋里,见里面坑坑洼洼,到处灌风,道:“等天再冷些,这可如何过。”
贾琏又看了跪在地上那些比竹竿还瘦的庄户们一眼,心道:“这样下去,将来鞑虏入关,要剃发易服时,怎么相抗?”
“得给他们找些挣钱的营生。”
想到这里,贾琏就吩咐道:“兴儿,让他们都起来吧。”
接着,贾琏就问着乌进顺:“你们交租一次,路上会有多少耗损?”
乌进顺道:“如果没遇到大风大雪天,就寻常的话,交三百石粮的租子,路上得吃一百石!”
“运粮耗损挺大。”
贾琏说道。
“二爷不知,运那么多租子进城,人不能少了,少了就得被流寇抢,而且还必须得让押粮的吃饱。所以耗损就大。”
乌进顺回道。
“那就修条路,正好眼下是农闲,既解决这些庄户挨饿的问题,也让他们增加些收入。顺便,也减少将来运粮的损耗。”
贾琏这时候说道。
但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贾琏没说。
他要加强府里对这些庄田的控制,修一条更方便的路是必须的,这样的话,真的要有周瑞一样的人再勾结一个庄子的庄头不交租子,他就能让自己家丁队以更快的速度到达不交租子的庄里,解决此事。
考虑到如今自己的织坊棉布严重产能过剩,因为老百姓消费动力不足,导致棉布市场不大,但偏偏贾府的棉布生产力又比市面上其他的织坊高许多。
于是,贾琏便决定将棉布作为接下来组织庄户们修路的工钱。
这样既解决了棉布的过剩问题,也做到了以工代赈,避免自己贾府的庄户们啃树皮吃野菜。
“那七个庄子,就东阳庄离城里最近,就以东阳庄为中心,往附近六个庄修条路去,且在那里建造仓房和堡垒,作为囤粮的地方,等将来朝廷也建造一条到城里的路,就可以把我们造的路连接起来,把附近六个庄集中到东阳庄的粮食直接通过新造的大路运回城里。”
贾琏的设想是将来可以修简易铁轨,用马拉着大车在铁轨上跑,而方便运输,但现在没有铁厂,也没有足够的工匠与技术基础去烧铸铁轨,所以,他只能先让让庄户们筑造一条用木头夯实的土路。
“参加修路的庄户,每人每天四尺布的工钱,每天结一半,到月底看完成量再结另一半。另外,管两顿饭。这件事,由你去管,但府里如今本来就粮食存储不足,所以不能让他们白吃了粮食,你得趁此机会,去寻那做活老实、身体健壮、吃苦耐劳的庄户,到时候集中起来,组成新的家丁队。”
贾琏在贾琮与贾蔷、焦大回来后,就对贾琮吩咐起来。
贾琮听后答应着:“哎!”也道:“就府里这些家丁,除了五十来个可用,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如今是得招新的。”
“不组建新的家丁队,到时候也不好去收拾那些不交租的庄头。”
贾琏说着就看了一眼贾蔷、焦大道:“你们现在可以说说,你们去西边庄子的情况。
贾蔷先回道:“去了才发现,那里的租子都被周瑞私吞了。原来他早在府里的庄田外,借着我们府里的势,让当地里正和县吏帮着他,兼并了上千顷小民田产,自做了一庄主,还造了一寨城,我们亲眼看见,我们府里庄田的粮食都被他的人逼着运到了他的寨城里!”
“他还养着数百个护院,运粮的庄户要是慢了,都会被他的护院打一顿,他跟乡里财主似的,整天在寨墙上转悠,如果真要去收拾他,只怕请朝廷派官兵去都不能,何况官兵们下乡后只会扰民,除了敢找老百姓要吃要喝的,真要打这种守备森严、储存丰富的寨城,只怕又不敢了。”
焦大回道。
“二哥哥,那寨墙又高又大,我爬上一棵大树,远远的看了一眼,还是内外两道厚墙,如今那周瑞还逼着庄户们在外面挖壕沟,真的不好收拾他周瑞。”
贾琮道。
贾琏点头,道:“没事,他周瑞就算在庄里已有自己的地主寨子,我也有收拾他的办法。”
“二爷!”
林之孝这时候跑了来,对贾琏道:“奴才之前派去西边那五个庄子问周瑞催租情况的六个府里家生奴都被杀了!如今人头被送了回来!”
贾琏听后立即跟着林之孝出来看,就见之前林之孝派去的六个府里家奴首级被铺放在大门外。
贾琮不由得咬牙道:“这是挑衅!二哥哥!”
林之孝想了想后问着贾琏:“二爷,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要妥协吗,把周瑞家的结束软禁,表示不会治罪他周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