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大亮,佛堂前跪着两个人,方妈妈看了看天色道,“老夫人,该用午饭了。”
老夫人点点头,扶着方妈妈的手站起来,扭头看了一下依然跪在地上的闫若,闫若见状向老夫人倾了倾身道,“妾身等夫人平安之后再走。”
她的声音有些哑,脸色也因为从昨天半夜跪到现在的缘故微微发白,老夫人没说话,点点头准备离开,却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不好了,夫人血崩……”
老夫人一惊,身子不由晃了晃,方妈妈眼疾手快的扶住,“老夫人!”
“老夫人!”闫若也惊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因为腿麻,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
老夫人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过去看看。”说着,扶着方妈妈的手走了出去。
闫若犹豫了一下,又跪了回去,留给众人一个虔诚的背影,然而她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在佛前展漏无疑。
产房里忙做一团,李妈妈和夏荷忙着照顾两个新生的婴儿,齐紫皓坐在床边握着莫玥的手,薄唇紧抿,眼中满是慌乱。郑老已经顾不得男女大防,亲自上前为莫玥诊脉,望闻问切之后,迅速的写了药方,并指点乔医女下针。
老夫人见莫玥那里她也插不上手,吩咐把之前准备好的奶妈叫过来,为两个孩子挑奶妈。
半个时辰之后,郑老擦擦额头上的汗道,“生产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这是子宫受力太过造成的血崩。”
齐紫皓想到那尖脸稳婆那用力的一揉,拳头攥紧,“现在怎么样了?”
郑老叹了口气道,“血已经勉强止住了,若是三天之内能醒来,就不会有事。”
齐紫皓点了点头没说话,只一眨不眨的看着莫玥,郑老见他这个样子,微微摇了摇头叫了麦儿和苗儿出了产房细细叮嘱她们这三天该如何做,春兰和夏荷看也对视一眼,悄悄的退了出去。
耳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齐紫皓温柔的将莫玥额上和鬓边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捋至耳后,拿了手边的温毛巾把她脸上的汗全都擦干净,正午的阳光照进来,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小脸在阳光中仿佛随时都要消失一样,齐紫皓心中一痛,俯身将她抱住,在她耳边哑声道,“玥儿,你一定要醒来,你还没有看我们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你……”
……
老夫人看着怀中已经熟睡的孩子,悄声问方妈妈道,“老六呢?还在产房?”
方妈妈还没说话,就见暖阁的帘子挑开,齐紫皓从门口进来,抬头平静的叫道,“娘。”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深不见底,明明压抑着无数的感情偏偏不起一丝波澜,老夫人心中一痛,上次见到儿子这样时,还是老侯爷重病去世的时候,那时他一滴泪都没有流,平静的做完一切,然后整整高烧了三天。
“老六。”老夫人担心的开口。
齐紫皓已经走近,看着老夫人和奶妈怀中熟睡的两个皱巴巴的小家伙,仿佛有一道暖阳破开漆黑的眸子,透出一丝暖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终于有了一点笑意,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向老夫人伸出手道,“让我抱抱。”
老夫人脸上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笑起来,“把胳膊放平。”说着把孩子递过去,齐紫皓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超出想象的柔软。
老夫人一边笑一边帮着齐紫皓纠正姿势,“把头托住,手扶住屁股……对,就这样……腰背扶好……”
抱好孩子的时候,齐紫皓出了一身汗,比他练拳两个时辰都累。怀中的小人儿可能是因为不太舒服扭了扭脑袋,一双小手也动了动,然后就安静下来,齐紫皓看着他熟睡的小脸忽然觉得一股热流从胸口冲上来,熏湿了眼眶……
齐紫皓把孩子递给老夫人,又转身去接奶妈怀中的孩子,这孩子比刚刚那个还要小,几乎一只手掌就能把她托起来,即使有了刚刚的经验,齐紫皓还是手忙脚乱了一番,看着巴掌大的一点点孩子,有些担心的道,“怎么这么小?不会有事吧?”
“双胎都比一般的孩子小些。”老夫人笑道,“刚刚郑老也查过了,虽然瘦弱了些,但好好养着就能调回来。”
齐紫皓放下心来,就见怀中的小娃娃忽然皱起眉头,嘴巴一撇就哭了起来,像是小猫叫,齐紫皓只觉得心尖被揪得发疼,急道:“这是怎么了?”
奶妈忙上前道,“可能是尿了……”说着从齐紫皓怀中接过孩子,打开小被子,果然见尿布已经湿了,齐紫皓看着两条细细的小红腿,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用手去碰,那皮肤娇嫩的仿佛一戳就会破……
换上干净的尿布之后,孩子果然不哭了,齐紫皓嘴角微微勾起,“倒是好养的很。”
老夫人看着两个孩子,也是满眼的笑意,“名字起好了么?”
齐紫皓眼神一黯道,“等玥儿醒来再说吧,要和她商量才行……”
老夫人看着齐紫皓的表情心中难过,面上却是笑道,“也好,怎么说也是状元郎的妹妹,肯定能商量个好名字。”
齐紫皓点点头,对老夫人道,“这几天就要麻烦娘了。”
老夫人道,“放心吧,你去忙你的。”
齐紫皓又看了看两个孩子,转身出了屋。
齐紫皓刚出了玉曦院,就看到前面一群人急慌慌的跑过来,打头的正是蔷薇院的漪云。齐紫皓不由皱起眉头,走近了才发现,闫若被一个婆子抱在怀里,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似乎没有知觉。
漪云看见齐紫皓,眼睛一亮,还想着要用什么办法把消息传到侯爷耳朵里去呢,没想到竟然直接碰上了,当下匆匆跑了两步走到齐紫皓面前气喘吁吁的行礼道,“侯爷。”
齐紫皓并没有错过漪云眼中的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抬脚准备离开。
漪云看着侯爷竟然看都没看自家主子一眼,一句不问就转身要走的样子,不由有些傻眼,待齐紫皓走出两步,也再顾不上其他,这可是最好的机会了,绝对不能错过,急忙屈了屈膝道,“姨娘昨日听说夫人生产不顺,就去了佛前祈愿,至今滴水未进,刚刚在佛堂晕倒了……”
齐紫皓看着挡在自己身侧的丫鬟,嘲讽的道,“嗯,确实挺虔诚的,夫人已经入她所愿昏迷不醒,要不要我现在就请折子上奏,把她扶正啊!?”
漪云脸色一白,鬓角有汗,急忙辩解道,“不,不是的,姨娘是为夫人祈福的……”
“漪云!”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语气却有些严厉,原来是闫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姨娘……”漪云几乎委屈的要哭出来。
闫若在婆子怀里挣扎了一下,扶着漪水勉强站住,看着齐紫皓的眼神倔强中压抑着三位委屈三分怒意,“妾身知道自己站在这个位置上怎么做都是错,侯爷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说不定您还认为妾身这是在做戏给您看,但妾身相信日久见人心,终有一天,侯爷能看清楚妾身的心!”
虽是这样说,但到最后,闫若大大的眼中还是溢满了泪水,却使劲咬着发白的唇不肯让它们掉下来,苍白的皮肤在午日阳光的照射下透着让人怜惜的脆弱,说完也不等齐紫皓说话,径自福了福决然的转身往蔷薇院走去……
快到蔷薇院的时候,闫若终究没忍住,趁着拐弯往齐紫皓的方向望去,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闫若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漪水察言观色,扶着她在耳边悄声道,“夫人至今昏迷不醒,侯爷肯定有很多事要忙……”
闫若皱了皱眉,到底是有些不甘心,同样小声的问道,“知道侯爷什么时候走的么?”
漪水有些犹豫,她能说自家主子一转身她们还没跟上的时候,侯爷就转身离开了么……
闫若看着漪水的表情,恨恨的咬了咬牙,竭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
昏暗的厢房里,齐紫皓平静的盯着稳婆,语气平平仿若死水:“你是自己说还是等我逼你说……”
尖脸的稳婆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但却紧咬着唇不说话,齐紫皓看了夜鹤一眼,夜鹤一言不发的上前,挥刀砍下稳婆的一根手指,稳婆惨叫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齐紫皓继续道,“说吧。”
稳婆何尝见过这种阵仗,连个过程都没有就被砍掉了一根手指,登时吓破了胆,哆嗦着哭道,“小人真的不知道,昨晚出门前小人收拾东西,打开放药丸的匣子,就见有人留了字条,说小人一家全在他们手上,若,若夫人难产去世,他们自会没事,若是,若是夫人没事,小人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放在一起的,还有小人长孙随身佩戴的银项圈……”
齐紫皓虽然觉得不会有结果,但还是立刻吩咐夜鹤去查,中午的时候出去的人回来果然汇报说,那婆子家里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一张恐吓的字条,就让稳婆临阵倒戈,而且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齐紫皓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眸色更加深沉,闫若被看的很紧,根本没有在府中走动的能力,这件事多半是闫贵妃和闫太后做的……
齐紫皓的拳头紧紧的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