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一处驿站停下来，这里是官驿，平日里其实没什么人，不过数月前周围的几个村子爆发了瘟疫，青州城来了许多人，倒是让这个驿站热闹了一番，虽然现在已经人走楼空，不过见到颜路从车上下来，驿站的人还是很热情。
村子的防疫工作还没有收尾，驿站离得村子较远，不过依旧是胆战心惊，见到颜老医师造访，自然是安心不少。
这里到底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地儿，也就能遮风挡雨罢了，不过终究是比那些半死不活的村落要好上一些，村子里的压抑气氛，实在是不想让人多待。
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来到这样的村子，看到这样的惨状，都不能不动容，所以大家都下意识的选择来驿站休息。
进了屋，颜路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有些急切的问道：“程医师，车上的时候你说此痘非彼痘是什么意思？”
程野本来想先梳洗一下，再慢慢细聊，不过颜路已经迫不及待的问了，只好就地坐下来，看着颜路笑笑，说道：“颜老医师，其实这种痘疮不光我们会得，一些动物同样会得，就像是牛，这种事许多村里放牛的人都知道。”
颜路顿了顿，正在说痘疮的事情，怎么又扯到牛身上了，他自幼为医，自然是不清楚牛是否会染上痘疮，不过程野既然这样说了，便不会有假，只是那又如何，两者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颜路有些不理解程野为何要说起这种事，现在连人都顾不上，谁还管牛的死活，何况牛生病了自然有牛官料理，医师又不会帮牲畜瞧病。
颜路想了想，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他皱了皱眉头，看着程野欲言又止，顿了顿，才学着程野的样子在一旁坐下来，走了一天的路了，人困马乏，颜路又是上了年纪，便是硬撑着也终究岁月不饶人，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他干脆将鞋子脱下来，一边揉揉腿，一边又倒些水喝起来。
态度已经很明显，若是不把话说清楚，颜路今晚便不走了，就这样坐着把话听完，这个老医师也是有自己的执着。
程野不由得笑了笑，他也干脆盘腿坐在那里，看来今晚是不能睡了，便促膝长谈吧，他将案上的油灯挑了挑，又让王越将屋内的几个烛火点着，这才看着颜路说道：“颜老医师，你可知道牛身上的痘疮也能传染给人？”
又是一个问题，颜路叹了口气，真当自己是牛官了，怎么竟是问一些牲口的问题，他一个医师又哪里知道，不过这个问题却是让颜路怔了下，牛也会生痘疮，而且还会传染给人，这还了得？
人和人之间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又牵扯到牲口，颜路觉得一阵头大，若真如程野所言，村子里的牛也要好好检查一番了，若是染了病，也要及时处理，莫要误了大事，不过牛可是重要的农具，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一头牛可是比人还要金贵，平常都是照料有加，更别说动刀杀牛了，这可是大罪。
事情便有些难办了，若真是若程野所言，这件事还是需及时向太医监汇报，牛的事可是不容小觑。
“程医师，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定论，不过若真是如此，村子里的牛确实要好好检查一下，若是再传染给他人，那可是大事，如今村子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了，那场瘟疫若是因为几头牛再次爆发，实在是承受不起了。”
说起那场大瘟疫，颜路又是一阵唏嘘，这样的事谁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牛虽然很珍贵，不过若是会引发瘟疫，杀了也便杀了。
程野顿了顿，轻咳一声，他知道颜路会错意了，历史上的很长一段时间，牛都是重要的农耕资源，不得私自宰杀，那可是大罪，杀牛甚至比杀人还要严重，只有一些大户或者是富裕的村子才养得起牛，平日还有专门的人照顾，想眼前的这几个村子，估计也是养不起牛的。
“颜老医师，你多虑了，小生还没有把话说完，人虽然也会感染牛痘，不过却并不致命，牛痘的性子温和许多，通常发病几日后便没事了，许多照顾牛的牛官甚至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生过牛痘。”
听到程野这样说，颜路一下子安心不少，不然那可真是一个大麻烦了，不过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时摸不清要点。
程野冲着颜路点点头，又是说道：“颜老医师，正如小生之前所言，凡是生过痘疮的，此生便不会再感染痘疮，而牛痘也可以被人感染，却性子温和，不致命，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人都生一次牛痘，这样不就不用再担心人痘的危害了。”
颜路听着程野说话，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真是大胆的想法，可是此事真的行得通么？
颜路低着头沉思不语，程野没有打扰他，他知道这种事需要好好斟酌一番，不可能轻易下决定的，虽然他知道历史已经证明了此事的可行性，可是想让旁人一下子接受这种做法，几乎是不可能的。
颜路也在心里摇摆不定，他虽然很愿意相信程野，可是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牛痘也好，人痘也罢，没有人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成了便是千古流芳，败了可就是误人子弟，很多人都会因此丧命。
程野虽然说得言之凿凿，不过颜路却心怀众多疑惑，得过痘疮的人便不会再感染痘疮，此事尚无定论，更别提牛痘感染后不致命的说法，这其中稍有偏差，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颜路很清楚，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艰难险阻，个中困难，绝非一个小医师能够承担的，一个不小心，便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很长时间之后，颜路抬起头，看着程野说道：“程医师，你可知道这条路一旦走出去，便无法回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