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师妹,我有一个疑问,烦请师妹解惑。登真国偏安一隅,没有太多出奇之处,为什么可以如此富贵?”
“不清楚。”
“章师叔贵为相国,你身为相国弟子岂会一无所知,看来其中有难言之隐。”
“我从不插手国事。”
大殿内,徐徐行和一个年轻女子相对而坐,执关趴在旁边。
二人说了几句便陷入沉默。
执关突然道:“沉素,你们登真国这么有钱,与其白白交给魔族,不如交给我们,我们派人保护你们。”
沉素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开口回应。
徐徐行道:“沉师妹,这次两国结盟,后续能否互通商事?”
“此事是由师尊做主,我不清楚。”
徐徐行瞥了执关一眼,道:“刚才师兄的话十分不妥,不过两国优势的确可以互相弥补。若是互开商事,良妖正国的‘两命符’,对你们驱逐魔族也大有裨益。”
“嗯。”
沉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客套地应了一声。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几息后,一个人进入殿内。
徐徐行、执关立即起身,道:“拜见师尊。”
沉素也起身道:“拜见国主。”
卢通笑了下,道:“不必见外,我与你师尊一见如故,称呼‘师叔’便是。”
“是,师叔。”
沉素又行了一礼。
卢通坐在椅子上,挨个扫过二人。
沉素,章桥的徒弟。
他几经斟酌之后,没有直接点破,只是把人叫过来让二人一起相处,若是互生仰慕再点破不迟。
此时看到沉素神色拘谨,已经猜出了几分。
“你们上午没有出去?”
沉素摇了下头。
徐徐行道:“回师尊,我和沉师妹谈了一会儿道书,又商议了一些国事。”
卢通心头轻叹,摆手道:“难得出来一趟,不必再操劳国事。沉师侄,我有一件事托付,不知道师侄能否应下?”
“晚辈不敢,请师叔吩咐。”
“我这个做师父的当惯了甩手掌柜,连累门下弟子整日辛苦。这次难得出来,想请师侄带他出去走一走、转一转,看看登真国的秀丽风景,如何?”
沉素还没有答应。
徐徐行抢先道:“弟子乐于其中,不觉辛苦。”
卢通笑了下,道:“那也得出去。书中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整天闷在事里反而容易目光短浅。”
“是。”
徐徐行拱手应下。
沉素道:“距离国都三里外有一座‘瑶海花池’,我带两位师兄去那里游玩如何?”
“很好。”
卢通点了下头,道:“不过执关另有要事,你和行儿两人一起去就好。”
“是。”
“用过午饭了吗?”
沉素摇头不语。
徐徐行道:“弟子在等师尊回来。”
卢通摇了下头,道:“我已经吃过了。沉师侄,国都中哪座酒楼最有特色?”
“乞香斋、得福楼,还有银鱼水榭。”
这次不等卢通开口,沉素直接道:“若是师兄有空,我便带师兄过去尝尝鲜,略尽地主之谊。”
“好。”
卢通直接替徐徐行应下,道:“执关留下,你们一起去吧。”
“是。”
沉素、徐徐行离开大殿。
执关耷拉着脑袋,道:“师父,什么事?我也没吃饭呢。”
“晚上一起吃。”
……
见国主、见百官、见富商。
卢通每天宴请不断。
五天后,夜晚时分,何府灯火通明,一位位妙龄侍女身披彩衣、手持花灯,穿梭在长几之间。
卢通坐在最上方。
章桥和一个白须老者分别陪在左右。
“卢国主,贵国的‘两命符’早已声名远播,这次若是交易此符,无论别人出价多少,何某的茂缘商会可以在此之上再添一成。”
卢通微微颔首,道:“不愧是茂缘侯,名不虚传。”
何上前,登真国巨富,也是国中第一个买下官职的人,被封为“茂缘侯”。
与此同时。
章桥暗中传音,道:“何上前,本名李奔,背后是定国的武魁‘福寻’。此人财力之盛,在列国的众家族中首屈一指。”
“有多富?”
“寒真山内有上百座仓库,其中一成归属于‘福寻’。”
卢通心中暗惊。
寒真山,高千丈。据章桥所说,山已经掏空了近一半,借山中异象布置阵法、改建仓库,里面藏的全是价值万金的珍稀之物。
福寻财力如此恐怖,多半取自定国。
他心中开始盘算。
定国,位于登真国的东南,也在良妖正国的东南。相距很远,间隔数个国家,短时间内没有可乘之机。
何上前又道:“国主无论是要金银、法符,还是丹药,茂缘商会应有尽有,即便是……”
卢通侧目看去。
何上前故意沉吟了一番,道:“即便是化妖法术,也可以商议一二。”
卢通露出一丝矜持澹笑。
“此法可以纳入茂缘侯的眼内,看来非同寻常。”
“鸿马。”
卢通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缓缓敛起,道:“身披云纹,快若惊鸿的兹国仙马?”
百年来最有名的走兽,一是尚麟国的麒麟,另一个就是兹国的鸿马。
兹国,举国皆兵、以战养战。
当年在杖国时,他和兹国太保丁楚打过交道,这些年一直在留意此国。
国中律法酷烈,民怨极浓,好似一口滚烫沸腾的火山。可偏偏国力强盛,火山爆发后没有毁掉兹国,反而吞并了周围十数个国家。
这几年火山开始重新蓄势,准备下一次的爆发。
何上前微微颔首,道:“法门仅至筑基境,不过以鸿马之强,并不比普通元婴境法门逊色。”
卢通端起酒杯缓缓饮下。
“茂缘侯如何会有兹国的法门?”
“国主放心,此法来路正大光明,兹国以天价卖出过许多鸿马,被参透出化妖之术不算稀奇。”
“鸿马是兹国国兽,就算来路正宗,恐怕也没人敢修行。”
“无论修与不修,此法都是无价之宝。”
卢通放下酒杯,心中暗道了一声“老狐狸”。
这道法术对别人价值一般,但是对良妖正国而言,却可以增加底蕴,甚至当做镇国之法。
何上前对此一清二楚。
卢通看向章桥。
章桥正在饮酒,缓缓放下酒杯,笑道:“国主的‘两命符’天下少有,茂缘侯的‘鸿马’也是仅此一家,不如看在章某的面子上,各退一步,结个长久缘分。”
卢通道:“相国有何建议?”
“听说‘两命符’无法长存,短则月余,长则半年就会沦为普通血符?”
“不错。”
良妖正国有血塔封存,离开血塔后,符箓中的血灵很快就会失去灵性。
章桥道:“茂缘侯出法门。国主仅需出五十张符箓,但是符箓使用之前,每三个月换一次新符。如何?”
何上前看向卢通。
卢通道:“两命符有练气、筑基、金丹之分,其中价值天差地别,若是五十张练气符箓,倒是可以如此。”
何上前面色不愉。
章桥笑了下,道:“分作十份,一份金丹、二份筑基、七份练气,如何?”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
何上前道:“就依相国之言。”
……
第二天。
诸事谈定,卢通准备告辞离开。
沉素进入殿内,道:“卢师叔,师尊请师叔去上山一叙。”
“好。”
寒真山,景致单薄,满眼都是黑石、白雪,偶尔出现几株结满了白霜的老松。
卢通、徐徐行、沉素一起登山。
章桥站在断崖旁,道:“素儿,带徐师兄去洞府休憩。”
“是。”
二人一起退下。
章桥问道:“国主,此事如何?”
卢通叹了口气,站在旁边,看着山下一重重的宝光,道:“道友应该看出来了。”
郎无情,妾也无意。
徐徐行、沉素都是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二人的安排,可是几天相处,徐徐行没有生出念头,沉素也有些抗拒。
章桥道:“依我看,国主若是赐婚,弟子必然会遵从。”
卢通侧目看去。
他想过强行促成此事,可是又摸不清章桥的好恶。
事办不成,和不惜手段的成事,孰优孰劣,一时间很难分辨清楚。
“道友不必再试探。”
他吐了口气,收回眼神,道:“良妖正国的诚意,道友应该知晓。道友若来,是卢某的幸事,也是道友的幸事。道友若不来,是卢某的损失,也未尝不是道友的损失。”
“我有什么损失?”
“天下列国中,求贤者多,用贤者少,能容得下道友的又有几人?”
二人站在崖边。
许久之后,章桥道:“我欲派出一队使者,与国主一起返回良妖正国,国主意下如何?”
“可以。”
“素儿也会一起前去。素儿天真烂漫,徐徐行品行纯粹,二人实是良配,去了之后,还请国主多多促和。”
“情意难测,他们不开窍,外人也没有办法。”
“迟早会开窍。二人都不是寻常愚夫,才子惜才子,只要火候到了,迟早会走到一起。”
“可以。”
章桥答应了,卢通心中却没有太多波澜。
卢通也有些意外,体会了一下此番变化,心中渐渐若有所悟。
人事尽,天命归。
他已经尽力而为,一切动作章桥都看在眼中,也从中看出了心意,除了答应外,不会做其他选择。
他长吸一口寒冽空气,一直以来堆在心头的各种担心、疑虑、烦闷等消散许多。
“道友准备何时执掌囚阴殿?”
“两年后,我要走访各国,挨个会见这些宝物的主人,说服他们一起搬走。国主何时可以找到仙船?”
“一年内。”
……
良妖正国。
紫气殿内。
卢通刚刚坐下,小青鸟快步走到旁边,取出一摞册子、纸张、书本。
“国主,秦副殿主、典殿主、爵殿主等亲自送来的,要求国主亲自查阅。另外术国送来两封国书,幼狐国、济国送来一封。”
“好。”
卢通拿起最厚一本,扫了两眼随手收入囊中。
秦宗送了一本罪状。
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找出了许多“小人”,书上记录着一笔笔贪污。
他拿起典四儿送来的信件,看了两眼神色稍凝。
北边交战了。
济国侵占了术国九处灵地,还袭击了术国国都。
卢通立即翻出四封国书。
云傲的亲笔信。
第一封是要求出兵,一起讨伐济国。第二封邀请见面,言辞很短,其中却提及了质押在术国的忘秋。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纸上,道:“绿宇在哪里?”
“就在元象城。近日来过三次,专门交代国主返回后,尽快派人通知。”
“嗯。”
卢通继续翻看其他国书。
幼狐国是角竹筝的亲笔信,也是邀请出兵,与术国一起对付济国。
济国的国书则是原真人的手笔,请求来访。
他来回看了两遍,把四封国书全部交给小青鸟,道:“送去囚阴殿,告诉他们我半个时辰后过去。”
“是。”
小青鸟匆匆离开。
卢通继续翻看其他册子。
爵天牛求一座山,牢狱太小、犯人太多,现在牢房已经满了。
他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解。
犯人多说明日子不好过,可是良妖正国日渐昌盛,目光所及,虽然不如登真国富庶,但也算安定平稳。
“传爵天牛。”
“是。”
小青鸟刚进入殿内,又立即出去,化作一只六青鸟飞走。
盏茶之后,爵天牛进入殿内,道:“拜见国主!”
“坐!”
爵天牛盘腿坐下。
卢通问道:“怎么回事?”
“哎。”
爵天牛叹了口气,道:“流民四起,盗贼横行,抓不是、不抓也不是,我也无可奈何。”
卢通眼角抖了几下。
“怎么会如此?”
爵天牛有些疑惑,道:“什么?”
“为什么会有流民、盗贼?”
“可能是人太多了。国内每年生育很多,又从幼狐国换来数十万人,如今许多人无地可种、无事可做,所以成为流民、盗贼。”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智殿专管粮食,他们可有失职之处?”
爵天牛不敢乱说,犹豫了一番,道:“人不是光吃饱就行,必须有事可做,否则必然出乱子。”
“下去吧。”
“是。”
卢通独自坐在榻上,思索了许久,喃喃道:“这次不得不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