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与写字都需要心境和心静。
一年来,李太平的心很平静,因为他身旁一直有个让他心不染尘的人。
他应该感谢她,她的那种出世脱尘,让他心境也随之合乎天道。
院长安排独孤清清在李太平身边,不是没有原因的。白云子想要独孤清清做修行伴侣,也不是见色起意。
独孤家能出一门三后,显然并非偶然。
此女那股子出尘气息,总是能感染周遭,让人与天地共鸣……
烛火摇曳,那些字便一个个跃出黄纸,飞舞盘旋间,勾勒出浩瀚如海的星空。
这是伸手便能触碰的星海,只要李太平愿意,便可摘星揽月。
星月如此之近,可见月宫参差层叠,琉璃生辉。繁星明暗交替,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观天地玄奇,月宫不知寒暑,天地悠悠。忽然仙宫中传来一把好听的女生,似在呼唤着李太平。
“大郎,大郎……”
白衣霜雪玉楼阁,仙音渺渺尽相思。那女子面如桃花,唇红齿白,肤若羊脂琼牙。顾盼间风情万种,又显幽苦哀怨……
“嫦娥!这是月宫,可他为什么会唤我大郎……”
“大郎,大郎醒醒啦……”
仙音就在耳畔,轻声细语,若百爪挠心。
柔荑轻搭肩头,满天星斗落黄纸,伏案而眠的李太平恍恍惚惚睁开眼。
小楼依旧,白衣玉手落肩头。
春夜,提笔游月宫,落字已经年。一场大梦,宛若千秋隔世。
“大郎怎么说睡就睡。”
这阵子即便李太平的脸皮厚若城墙,却也要面有羞愧:“写着,写着,便写进梦里。让仙子受累,心中有愧。还请责罚。”
“知道就好,责罚且免了。”
说着,独孤清清收拾了笔墨,下楼时忽又回过头来:“大郎若是有一天有所成,记得多为百姓多做点事,也就算了还了情义。”
其他人说这话,真假不好说,独孤清清说这话,李太平是相信的。
李太平来到窗口,望着小楼下回廊中的一袭白衣,轻声说道:“君子不负,恩情不忘。”
声若蚊蝇,白衣虽不闻,却依旧回眸一笑……
小楼烛火又燃,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李太平再次起身。摊开黄纸,默写阴符经。他想找到去月宫的路,可这一次黄纸依旧,落字不变,直到月落日升,字还是字。
一大早,福王府门前,却落了一顶轿子。
王忠昨夜无眠,顶着黑眼圈,早早敲开福王府的大门。他睡不着,得找福王商量对策。
流民,粮草,两件事也是一件事。他王忠无法两全其美,只能舍其一,以保东都不乱。
当熬了一夜,苦着脸的王忠见到福王时,心中不快,便尽数写在脸上。
福王似乎睡得很香,精神焕发面露微笑的样子,让王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王爷如何来的高枕无忧,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福王见王忠面有怒色,不由忙道:“贤弟莫急,昨日为兄请财神爷吃了酒……”
却见王忠冷声道:“都什么节骨眼了,王爷还有心思开玩笑。弄不到钱粮,不断涌入的流民会把你我拖垮,会把东都拖垮。”
福王晓得王忠不信财神爷的事,扭头吩咐翠花道:“去把财神爷请来,让郡守见识见识,省得以为我这个王爷信口开河。”王忠疑惑的看着翠花快步离去,半信半疑的说道:“财神爷,哪里来的财神爷。”
“一会贤弟就知道了,而且这人你也认识。”
王忠皱眉道:“我也认识……”
翠花来到小楼时,李太平刚刚收好笔墨。
“恩公,王爷有情。对了,王忠郡守来了。”
李太平点了点头,背上剑匣笑道:“可是许久未见郡守了,前面引路吧。”
福王没有请独孤清清,显然是还摸不清独孤家的心思。既然很多事都不确定,便不能请,省得捅破窗户纸大家难做。
李太平看到王忠时,便觉得此人似乎老了许多,鬓角已见斑白。
“太平,见过家主。”
王忠忙回礼道:“许久不见,大郎风采更胜往……”
“昔”字,王忠说不出口了。这一句客套,显然有些欠考虑了。
“大郎这是……”
王忠改了口,面露关心之色。
李太平笑道:“读书也是修行,家主无需忧心。”
不说便不要问,刨根问底可就不懂事了。东都的半个主人,当然不会乱来。
只见王忠忙岔开话题说道:“听说王府来了财神爷,想来便是大郎了。”
福王大笑道:“大郎可是如假包换的财神爷。”
当王忠得知李太平自掏腰包资助福王时,便晓得自己选择福王是对的。
李家大郎上了船,那么广陵那边想不上船就难了。
南有广陵崔家雌虎,中有五剑盟澹台紫衣,北有东都,再加上南宫家,福王如今才算羽翼丰满,可争天下。
王忠喜上眉梢,望着李太平笑道:“贤侄既然来了东都,便不急着走,说什么也得给叔父些面子,吃些酒水才好。”
福王忙道:“那就今晚好了,可别耽误了太平的正事。”
王忠笑道:“贤侄有什么事,若是用的上叔父但说无妨。叔父定当竭尽所能……”
福王摇头笑道:“太平的事,贤弟可是有心无力了。”
王忠大笑道:“这天下能难住王某的事还真不多,太平且说来听听。”
“接圣人一剑,贤弟可行。”
王忠扭头看着福王,皱眉道:“王爷是说,太平要登山,可是太平他……”
郡守府后门,一名华服公子鬼鬼祟祟的探出头,东张西望一阵后,朝着柳树下的道人走去。
那道人看起来四十多岁,八字眉,四方口,单眼皮下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左手拂尘搭右臂,背后还有松纹古剑。
“你就是富贵赌坊蹩脚七找来的。”
华服公子上下打量着道人,翻了个白眼说道。
只见那道人,毫不在意华服公子轻视,冷声道:“五百两,李太平就是个死人了。且我得先拿钱。”
华服公子眼珠一转,捂着胸口银票说道:“哪里有先给钱的道理……”
话还没说完,便见那道士转身就走。
“另请高明吧。”
华服公子一愣,脾气不小,想来本事也不会小了。
“真人稍等。本公子可以先付定金百两,事成后定然如数奉上。”
道人停下,头也不回的伸出手。
华服公子却犹豫了:“真人不会卖了本公子吧。”道人没动,华服公子手上的银票却不见了。当华服公子抬起头,道人已然无影踪,耳畔却传来道人冷笑。
“王单仁的胆子如果只有这么大点,如何能抢到天下四美之一的独孤清清。”
“胆子足够大,才有机会抢到美人,甚至说抢到家主之位……”
王单仁楞了一下,随后咬牙道:“家主是个屁,老子只要美人。”
落日后的东都依旧繁华,因为这里没有宵禁,没有巡街的金吾卫。
不夜城,销金窝,只要有银子,银子又足够多,东都城会让你快乐似神仙。
华灯初上,东都城却越发喧闹。
世家公子,折扇美酒夜光杯,脂粉堆里谈笑风生。
江湖武者,刀入鞘,酒大碗,吹天吹地吹空气。
文人雅士,杯酒入愁肠,叹世间冷暖,却又风花雪月……
白衣落足石街,人潮中惊鸿一瞥,便要酒不醉人人自醉,却也生了英雄胆。
借着酒劲儿,胆子大的要博美人一笑,却都闹了灰头土脸。
可总有人不死心,认为自己是那最幸运的。
公子摇扇,酒微醺,在一片叫好声中,步下酒楼,直奔绝美女子而去。
好狗不挡路,挡路非好狗。可今儿个,东都城才华横溢的柳公子,却当了一回狗。
柳青松,柳公子,人称东都第一才子。当然这个第一才子,是不是第一,却也无从考证。
不过东都第一才子的名号,柳青松可是认下了。
自视甚高,甚至不屑去考书院。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有真本事,要么就是自大狂。
“仙子留步,小生柳青松,今见仙子无缘由的想赠诗一首。”
柳青松醉眼惺忪,似没看到独孤清清皱眉,没看到青衫坏笑。提着酒壶,喝了一大口,文绉绉的吟咏起来。
灯火阑珊见白衣,提壶酒醉七分醒。月下花间问相思,一根红线缘分牵。
独孤清清摇了摇头,也不去看那诗兴大发的柳青松,而是望着李太平说道:“你,走还是不走。”
“走,当然走。”
李太平刚要迈步,便见柳青松皱眉望着李太平,打了个酒嗝,冷笑道:“你是何人,为何缠着仙子。如何不知羞臊。”
李太平有些蒙了,这是啥意思,博不到仙子芳心,就拿老子开心不成。
只见李太平刚要发作,便见柳青松自言自语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长春亭外打杀大和尚的李大侠啊。”
李太平歪头打量着柳青松,不由心道。这是奔着李大侠来的,不然怎么就一口道出身份了。
“李大侠混了这么久江湖,名声没混到,却把自己混得武功尽失。不知李大侠还有何颜面伴仙子左右,难道说脸皮厚,就可以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