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朝这些年风雨飘摇,各地郡县乱得很,不少混江湖的早就将“律法”二字抛到了九霄云外。可大兴城毕竟是天子脚下,想要以武犯禁,那可得摸摸有几颗脑袋,别到时不够砍。
大兴城里除了混混破皮敢惹是生非,那些跑江湖的高手大都很消停,毕竟街头斗殴顶多被捕快抓进去蹲几天大牢,出来还可以吹嘘一番。可若是仗着是练家子,与人生死相斗,甭管死活,金吾卫可是不惯着,弄不好那是会掉脑袋的。
横竖都是死,这架可没人愿意打,所以这些年高手间的过招已然不多见了。当然大乾朝尚武,非要打生打死也成,只要到万年县、长安县或者京兆府府衙报个备,签下生死状,约定时间地点也可生死相搏。
乾人尚武,若真有这样的事,大兴城立马会热闹起来,各家赌坊的盘口,那是会大开特开,别说老百姓,就连官老爷也会押个输赢,找点乐子。
京兆府门前,剑北狂望着那个越看越不顺眼的小子,冷冷说道:“小子,可敢签生死状?”
李太平疑惑道:“怎么着,打掉一颗门牙,您老就要生死相搏?”
“怕啦?怕死还敢打我家少爷!这么着,明日你给我家少爷磕头认错,再把自己那两颗门牙敲下来,这事我剑北狂做主,就算翻篇了!”
李太平笑了,这老头一看就不是跑江湖的,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没心没肺的话。
混江湖最在乎啥,在乎名啊,丢了命都不能丢了名,不然还跑个屁的江湖,不如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多安稳。
“成了!听您老的,咱这就签生死状。”
弘道帝为了展现自己的仁爱惜才之心,特别规定,签生死状后,需约定三日之后的时间比斗,否则一律按照私斗定罪。
为什么是三日后呢,就是怕这些武夫一时脑子热,做了愚蠢的决定,有了三日的缓冲期,若是后悔了大可到官府取消生死状。
其实弘道帝这个做法是有些多余的,因为大乾朝立国六百年,还没有出现一例签了生死状,却又反悔的。
三日后午时,京兆府门前,李太平与剑北狂生死一战……
李太平和剑北狂,分别在生死状上按下手押,甘蔗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同时说道:“二位想好,三日内可到京兆府取消约斗!”
这边刚签完生死状,京兆府门前便传来车马之声……
户部尚书在护卫的簇拥下,大步迈入京兆府,却迎头与剑北狂撞了正着。卢照兴瞧剑北狂好端端的,没有动过手的痕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北狂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卢照兴是有些担心剑北狂的,毕竟家里的武道宗师就两个,若是栽在此处一个,是很可惜的。而卢照兴更担心的是,这边刚刚与甘蔗拉上关系,就让剑北狂给搅和了,那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卢照兴这口气刚喘匀,便听剑北狂说道:“卢公无需担心,小公子的
面子,北狂定然挣回来,卢公等着三日后看好戏吧!”
卢照兴有些糊涂了,望着剑北狂说道:“北狂这是何意?”
“我与京兆府的捕头李太平,也就是打咱家镇沅那小子签了生死状,三日后定叫那小子跪地求饶,给咱卢家磕头赔礼!”
卢照兴听了剑北狂的话,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生死状都签了,这阵子再想要剑北狂取消约斗,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读书人要面子,习武之人更要面子!既然已经走到这步了,赢终究要比输好。”。
只见卢照兴笑道:“北狂有啥需要尽管说,卢家资源随你用,只要打的赢就行!”
“打发一个黄毛小子而已,算不得什么,卢公大可放心。”
剑北狂是大笑着离开京兆府的,而卢照兴则摇头苦笑走进府衙。他还是要见上甘蔗一面的,毕竟来都来了,解释两句也不丢人。
听说卢照兴来了,甘蔗微微皱眉,脸色也冷了许多,可当甘蔗迈出府衙大堂,却又换上了另一副表情。
只见甘蔗大步迎向卢照兴,同时大笑道:“卢公这是惦念我那点花雕老酒啊,这大半夜的还亲自跑一趟!”
卢照兴叹了口气,苦笑道:“都是家里的妇人不省心啊!甘大人,就莫要取笑老夫了!”
甘蔗将卢照兴让进京兆府正堂,二人有说有笑的聊了一阵,只不过甘蔗有意不去提生死状的事,竟是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这一次二人不在像数个时辰前那样把酒言欢了,毕竟一次误会那是误会,可接连好几次,即便真得是巧合是误会,恐怕两个人也很难不心生间隙。
很是尴尬的聊了一盏茶的工夫,甘蔗这才亲自将卢照兴送出府衙。当卢照兴登上马车,甘蔗便转身入府,片刻未曾停留。
转过拐角,甘蔗便见李太平等在那里,不由苦笑道:“大兴城的官还真不好当!一天被人堵门两次,这京兆府的面子是让人踩了又踩啊!”
李太平躬身一礼说道:“都是小弟不好,这刚到大兴城,就给大哥惹麻烦了!”
甘蔗扶起李太平,说道:“午后我问过捕快,卢镇沅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仗着卢家的势力没少欺负老百姓,所以太平教训的对,要我看都打轻了。”
“就是白瞎我那些花雕老酒了!本寻思登门赔礼,先莫要和卢家直接冲突,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哎,看来还是圣上厉害,连天意都能算准。”
李太平不解道:“这和老皇帝有何关系?”
甘蔗拍了拍李太平的肩膀说道:“晋阳城外一战,齐王再立新功,老百姓心中自然又高大许多!现在想要削弱齐王,只能拿齐王的左膀右臂开刀,而卢家是齐王铁杆支持者,所以圣上才把我调进大兴。”
“我呢,就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刀,就是来帮圣上砍人的,这个在我来大兴城前,老师便与我说了!所以卢家早晚要得罪的,而且不仅是卢家,恐怕这大
兴城一半的官员,未来看我都将是眼中钉肉中刺!”
李太平皱眉道:“老皇帝这哪里是升您的官,这不摆明了坑您吗!”
甘蔗摇头道:“皇权旁落,再这么下去天下必将大乱,最终受苦的依旧是黎民百姓!我甘蔗虽无大才,可只要能让大乾重新振作起来,圣上就算让我做那万人唾骂的无耻小人,我甘蔗也心甘情愿。”
李太平很是无语,像甘蔗这样的人,这样的官,他们心里只有家国天下,为了心中理想,为了万千百姓,哪怕肝脑涂地他们也在所不惜……
李太平知道他做不到甘蔗那样,他无法为了大乾朝放弃一切,放弃他的朋友。如果非得在天下和兄弟手足之间做个选择,他应该会站到兄弟那一边。
这么选,他不知道对不对,因为他不是圣人,还无法将这世界看个通透,他只知道他的选择是由心而发。
户部尚书府邸,卢照兴正在思考,是动用一切力量将甘蔗踢出大兴城,还是当什么也没发生,来个不闻不问。
卢照兴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做事情显然不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而是要更多的权衡利弊。如果卢家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大族,就算让他献出一个儿子那也是无所谓的,甚至要他的老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抹了脖子。
在卢照兴眼里,家族兴衰大于一切。大乾朝有这样想法的可不仅卢照兴一人,比如现在东都王家的家主王忠,就做出了他的选择。
夜虽已深,王家政事堂却依旧亮着烛火,只见王忠站在堂门前,背着手望着夜色微微发呆……
王家二爷站在长兄身后,皱着眉头说道:“我不同意丹枫去大兴城,若是王家非得有人去,那就让丹仁去,实在不行丹叶也可以。”
王忠回过身来,打量王义半响,是要看透他这个二弟所说之话是否发至真心一般。
只见其摇头道:“丹仁和丹叶分量是不够的,只能让丹枫去!”
原来,月前弘道帝下旨,召天下大族嫡系子孙去大兴城备考书院。表面看起来这是好事,其实不然。只要有点脑子,当可知弘道帝其实不过是想拿这些孩子当质子罢了。
这一点王忠看得很明白,所以他不得不让他的独子丹枫去大兴城,更何况他已然收到消息,南宫家的南宫守即将到东都上任,接过他手中的兵权。
南宫守是什么样的人,他王忠很清楚,是没机会收归己用的,所以兵权不能交,一旦交了他王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用儿子向老皇帝表忠心,让天下人知道,他王忠,他王家,对圣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大乾朝赤胆忠心的家族已经不多了,弘道帝若是还要剥了他王忠的兵权,是会寒了天下人心的。
王忠不像他二弟就喜欢背地里玩阴谋,他更喜欢光明正大的阳谋,他要明着把弘道帝伸过来的那支手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