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通顾不上守卫们诧异的目光,连跑带颠冲进大堂。黄总管见他狼狈不堪、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禁喝令道:“贺大人!此地乃督军大人议事之所,请注意自己的形象。”
贺通心道:“我就说应该换一套衣服再来,还不是你们两口子一唱一和,非让我穿得如此寒酸前来拜见寇督军,现在可好,你又嫌我衣衫不整,有失体面了。敢情这好话赖话全让你说了?”
心中虽忿忿不平,面上却只能陪笑道:“总管说的是。我……我这腿脚有些不便,怕……怕您等我着急,所以走的快了点,没注意这些细节。”
黄总管道:“赶紧整理一下,随我去见督军大人。”
贺通急忙拉了拉身上那所剩无几的布条,尽量将自己的隐私部位遮住,又对着堂内的大理石柱子,将头上的枯枝烂叶拿掉。本想再梳整一下发型,一旁的黄总管已不厌其烦道:“好了,就这样吧,跟我来。”说完,转身向内堂走去。
议政堂与大将军府的宣政堂相比颇有不同,虽是同样的气势宏伟,但内部的装潢布局却是大相径庭。几任护国大将军皆是行伍出身,过惯了餐风露宿、茹毛饮血的征伐岁月,对和平时期的生活便没有任何的讲究。因此,宣政堂内不论是房间还是走廊,清一色为青砖堆砌,只要整洁明亮即可。
两淮督军则是皇上的御史,多半是文官或是太监,下派至此充当皇上的眼线。别的不提,单就御史这个身份,在吃穿用度上若是低人一等,岂不丢了皇上的脸面?因此,作为督军府内的主殿,议政堂内的装饰可谓是飞阁流丹、凋梁画栋,尽显奢华。
贺通一介市井流氓哪儿见过如此豪华的殿堂,只觉得面前一片片金光闪过,明晃晃夺人眼目。仔细一看,原来是内堂两侧的柱子上镶满了鎏金制成的仙鹤、麒麟、金蟒等神兽,在七彩琉璃莲花灯照耀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就在贺通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时,忽听黄总管道:“在这等着,别乱动。”
贺通一愣,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竖立着一栋黝黑色的石门,在这色彩斑斓、金碧辉煌的大堂内显得十分突兀。
黄总管快步上前,走到石门右侧的一盏豆形灯旁,托起底座轻轻一拧,只听得门内传来一阵铃响。时候不大,石门上方缓缓打开了一个洞口,长宽各约二尺,从洞口中伸出一个托盘,徐徐来到贺通面前。
贺通不明所以,看了一眼面前的托盘,只见内部有个圆形的凹槽,似乎需要放置一个对应形状的物件。正疑惑不解时,就听黄总管道:“属下黄一兴有要事向督军大人禀告,因事发突然,并未取得令牌,还望内务处的兄弟能替我通秉一声,当真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贺通一听,心中暗道:“督军府黄总管名声在外,金陵官场上都知道有这样的一号人物,但知道他真实姓名的人恐怕不会太多,现在我也算其中一个了。以后再和别人说起我是黄总管的朋友,我看还有谁不信!”
正窃喜时,忽听门后有人说道:“黄总管,您也知道,现在并非议政时间,想见督军大人必须有内务处的令牌才行。”
黄一兴道:“这个我知道。但的确是事态紧急,来不及通知赵总长申领令牌,还望兄台谅解。”
门后人道:“黄总管,没有令牌的话,恕我们万难从命。”
贺通闻听,心中暗道:“好家伙,以前总听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莫说是侯门了,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督军,府中的规矩竟然如此繁琐,想见上督军一面,还需要这么多的步骤流程。”
黄一兴眉头一皱,继续问道:“李老哥,今日可是你当班?”
门后人迟疑片刻道:“没错,黄总管好耳力,正是在下。”
黄一兴笑道:“李老哥办事向来一丝不苟,府上谁人不知?兄弟若非有十分重要的事,也不敢来麻烦老哥,现在兄弟的确要见督军一面,还望老哥能够通融。”
李老哥道:“黄总管,你我皆在府中当差,寇督军什么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老人家为什么要用这块天外来石做的这扇大门,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黄一兴沉吟片刻道:“老哥说得极是。是兄弟办事莽撞,考虑不周,我这就去找赵总长,申领令牌。”
言罢,给贺通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议政堂。贺通虽是一头雾水,但也只能随后跟上。二人迅速走过汉白玉石阶,一转弯来到一处树荫下,黄一兴四处打量,见并无旁人这才停下脚步。
贺通站在黄一兴身后,扶着一旁的大树喘了许久,一边喘一边暗自叫苦道:“这……这么长的台阶,等会儿还得再爬一遍,这……这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还未等贺通把气喘匀,黄一兴突然转身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贺通闻听,心中暗道:“你把我扔在这,万一过来个守卫,看我这破衣烂衫的模样,轻则以为我是个流民,把我撵出府去,重则把我当成刺客一刀砍了怎么办?那可不行,你去哪儿我得跟到哪!”
于是急忙道:“总管,我还是跟您一起走吧。在这府上我人生地不熟,若有个闪失,您回来找不到我,岂不耽误了大事?”
黄总管眉头一皱,沉吟片刻道:“好,那你别说话,跟紧我。”说完一转身,快步向西南方而去。
贺通紧随其后。走了约半柱香的功夫,二人来到一处荷塘前,黄总管先围着荷塘转了一圈,随后对贺通道:“你去那边的凉亭等我,千万别乱走。”
贺通点头答应,缓步走向凉亭,一边走一边心中暗忖道:“不是应该去内务处取令牌吗?绕了一大圈来到这个破水塘前做什么?神神秘秘的,还怕我看见,特意把我支走。这其中必定大有蹊跷,我得想办法弄明白,不能一直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