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茶已尽,顾远起身,看向对面的老人,神情略显轻松。
“这段时间我会着手调查市政内部,您安排好作战计划通知我即可,我们小队随时待命。”
老人拿起放下的小说,随手翻开,却怎么也找不到之前看到的那一页,有些气恼的皱着眉头。
“109页。”顾远小声提醒。
李观棋翻开109页,果然是,颇为欣喜咋舌。
“不用着急调查市政,这三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我们把那些鬼物一网打尽的时候,所有的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围剿计划定在七日后。在此期间,我更想知道那些小孩子的下落,那些腐朽的老家伙注定被埋进土里,而那些小孩子不一样。”
“明白,我先走了。”顾远微微颔首。
老人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只是翻动着手中的书页。
顾远没有在意,推开房门,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没能洒进房间,他身后的老人坐在阴影处,晦暗一片。
他走下办公楼。
领他过来的军官正在办公楼大门出候着,见到顾远下楼,他仍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敬了个礼后转身,闷头带路。
一路踏着晚霞,脚下似有金莲瓣瓣绽开,山间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悄然吹开千万烦恼丝。
来时觉得路远,去时又觉匆匆,山间风景秀丽,诸多绿叶红花是顾远在江城未曾见过的。
要是丁在就好了,这些花和她很配。
顾远迈着轻松的步伐,心中有些促狭的想到。
不远处停机坪上直升机已经发动。
螺旋桨带起疾风舞动着一旁草木。
一道板正笔直的身影以最标准的军姿立在直升机前,身上的军装没有半点褶皱,最让人惊讶的是,雨落气流如何强大,他的衣角未曾动过丝毫,甚至就连发丝也没动过。
疾风吹不动他的庄严。
顾远正有些疑惑。
领路的军官在距离直升机约莫百步的地方停下,转身敬礼后离去。
只余一机、二人、四方劲草和八面疾风而已。
顾远一步一步走向直升机。
二人对视一眼,他们中间的风骤然停息。
这个眼神是顾远见过最坚毅的眼神,这个人是顾远见过最庄严的人。
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兵。
顾远产生了这样一个莫名的念头。
终于,二人相对而立。
对面的军官对着顾远敬了一个礼,姿势标准到可以作为教科书。
“打一场。”军官声音清朗,面容却十分普通,是丢进人海便再找不到的普通。
顾远没有惊讶,隔着老远便能感受到眼前军官身上的战意。他平静的说道:“我不打没有理由的架,我是个讲理的人。”
军官点点头:“你杀不死司令员的。”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看来眼前这人就是当时窗外的那人。
顾远心中瞬间理清了思路,但他却并不想打一场无谓的架。
“这个理由不够,军营严禁好勇斗狠,如果我的话有冒犯到你,我可以道歉。”
“我快自晦了,需要一个对手。”军官听见顾远的话语没有在意,继续说道。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纸张上没有半点皱纹。
“司令员同意我们打一场,这是批文。”
顾远心中不禁有些错愕。
这算什么?
奉命打架?
话已至此,这场架不打也得打。
“穿甲!”军官的声音再度传来,他肩章上一颗星星隐隐闪烁着银色光芒。
“十七局第一原则,机甲不对人。”
说完,顾远深吸一口气,左脚迈出半步,右脚跟上,双脚并拢,同时双手同时出拳,再猛然屈肘上顶,待到双拳过耳,又猛地从胸前滑落,左拳右掌,缓缓向前推出。
动作行云流水,气势非凡。
正是八极小架起手式:双撞—双羊顶—掸尘接抱拳礼。
对面的军官自然是识货之人,眼前微微一亮。
双脚并拢,垂在身侧的双拳提至胸口高度,在胸口处摊掌交错,又缓缓握拳收回至胸膛两侧,脚下微微屈膝,脚掌转动呈内八模样,沉身坐胯。
咏春小架——二羊钳马。
偏女性化的动作被这个庄严的男人做出来却并不显得滑稽,只让人觉得无比自然。
二人交手的一瞬间,草地没了颜色,直升机没了声音,风也停了。
跟着的是一阵接一阵,密密麻麻,呼啸而至的拳风。
二人你来我往,拳脚相交,按照标准严格施工的停机坪寸寸崩碎。
自当初拳脚功夫败给丁佳人之后,顾远一直勤学苦练,而后更是投入丁佳人父亲,太极宗师云龙道人门下苦修格斗技击之术。
当日出山之时,云龙道长看完顾远一套太极拳,更有青出于蓝之语。
但此时,他分明能感受到,眼前这位不知名号的军官的技巧之精妙、经验之丰富丝毫不弱自己。
心脏剧烈跳动,一道一道星辉涌入他的四肢,看似普通的拳脚,却有蹦山裂地的威能。
进化的本质就是肉体与精神的提升。
对于长明进化者而言,最强的武器,最有效的攻击手段,永远是自己的身体。
当初岛上的两只鬼物不明白这个道理,搞出一系列花里胡哨的天象变化,仍逃不过战败殒命的下场。
但场间的两人无一不是真正的高手。
两人互换一拳,骤然分开,眼神中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对面军官脚掌骤然闪亮,银色液体自肩章处涌出,淌向双臂,在他的手掌中缓缓凝聚。
两柄短刀出现在他手中。
顾远不甘示弱,胸前平安扣凭空而起,上升至与眼齐平的高度,平安扣出现一个缺口,却有银色液体流向他的手中。
一柄战刀被他握住。
若说拳脚只争胜负,动了刀便是争命。
二人同时向前跃动,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连串兵器碰撞的铮鸣声响彻天地。
一旁的草地凭空出现道道刀痕,草叶刚被拦腰斩断,不待落地,在半空中便被斩成齑粉。
“惊鸿!”
顾远低声细语。
此时,整个空间被定格片刻。
下一秒,天地间闪过一道银光,整幅画面被这道银光分成两半,缓缓滑落,画面中的所有事物都出现了斩痕,切口平滑。
此刀惊鸿,却又不止惊鸿。
这一刀,是将所有对世界的认知和感悟融合的一刀。
天不见风雨,风雨只在刀上!
风断了,草断了,直升机
也断了。
只有对面的男人没有断。
他闭眼沉思,喃喃自语:“好刀法!”
“自然是好刀法,只有三式。”
军官睁开眼睛,看向顾远:“这一刀,我看见的是世界。”
顾远笑了笑:“第二刀,沉星!”
声音才刚刚传到军官的耳朵里,他的身边却同时出现四个顾远,各出一刀。
而不远处,顾远原本站立的位置仍有一道人影,犹带着笑意,栩栩如生。
不是假身。
每道身影都是真实的,每一刀也都是真实的!
如同刀法的名字。
万千星辰便有万千个我出万千刀。
此刀沉星!
但这个时候,二人比拼的已经不是格斗技巧,而是比拼对体内星辉的使用,比的是在过去生命中对这个世界的体悟。
有一个说法恰如其分。
万事万物分术法道三层,格斗搏杀是术,而此时比得便是法。
是万事万物分法。
顾远曾穿上天玑铠甲达到过极其玄妙的层次,对于法的体悟远超常人,这也是他战力极强可称同阶无敌的根本原因。
于他而言,前方皆是坦途,毫无阻滞障碍可言。
能接下顾远惊鸿一刀不露丝毫败像,军官自然也是惊才绝艳之辈,虽没有顾远的经历,但他凭借自己的摸索,在“法”这条路上同样走出了极远。
面对如同星海坠落的刀光,军官在一瞬间就像是长出了三头六臂,八面来风,却处处风难透!
目睹一切的顾远心中暗道声好,手上动作却不慢丝毫。
“第三刀,落月!”
顾远朗声提醒。
刀光骤然亮起,天地也为之一暗。
怎么去形容这一刀?
连光也被斩碎了!
这一刀是极致的快,速度往往代表着力量,这一刀也是极致的重。
刀光如同弯月,与天上的太阳交相辉映。
看见此刀,军官心中暗惊。
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区区二十来岁的青年在这条路上居然比他走的更远。
这一刀,他躲不开,也接不下。
刀锋停在军官的头皮分毫处,再进半分,他便会被一刀两半,可现在他却毫发无伤,毛发也不曾掉落半根。
收放自如,这是极强的控制力,更说明顾远仍留有余力。
银色光芒消散,顾远抱拳而立,一如最初模样。
军官也松开了手,肩章上缺失一角的那颗星终被补全。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没有半点气馁之色:“你为什么这么强?”
顾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白发:“不用羡慕,拿命换的。”
军官低头不语,片刻后转身准备离去。
“摸到门槛了吗?”顾远有些好奇的问道。
“两个月之内。”
“慢了些。”顾远有些讶异。
军官没有说话,只是走着自己的路,庄严而又肃穆,每一步都用尽所有心思。
“你叫什么?”顾远看着远去的背影朗声喊。
军官没有说话。
只是有一道风吹来,风中有声音。
“云别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