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传宗脸上带着澹澹的微笑,他并非是危言耸听,实际情况比他说的还要严峻。
到了七十年代就是保送大学!
只要想学,全都是大学毕业生。
年纪大的还能早点回来,年纪小的排队学习,要么就是插队回来,扫大街的活都不好抢!
这才是棒梗将要面对的。
就算是进了工厂,六六年到七八年根本就不会有任何调级的机会,到了七八年以后,根本用不了十年,第三轧钢厂也确实快要不行了。
承受着一家人生活的压力,棒梗勉强找个对象,根本就攒不住钱。
没积蓄,八十年代没资本做生意,三十多岁的人也学不到什么手艺了,最多就是当个小贩,一旦到了就是九十年代,那时候棒梗五十了,可能还是干的小贩的活。
突然,易传宗感觉到自己怀里有点动静,他低头看去。
秦淮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她知道这些都是真的,以后她家真要是那样得多惨?
不如现在过的好这也能忍,但是这孩子连个工作都没有,连个对象都找不上,单单一想,她就有一种操碎了心的感觉。
易传宗低头小幅度地摇摇头,随后对着贾张氏说道:“大妈,您是不是不相信啊?”
贾张氏惶惶不安地回过神来,脸色很是别扭地说道:“我没有。我就是感觉这上面不能让人没个活法吧?怎么不得有个保证,这吃的穿的住的,自然会有人想办法,结婚生子那不是穷就穷过,苦就苦过。”
易传宗哈哈一笑,这不还是不相信嘛。
“您以为我是在说谎,您以为我这是在帮您家里考虑?”
“我这是为了我自己个儿!我只要过好了,我家里自然就没有什么问题。”
“我们八级钳工负责设计和维修工厂里面的机械,杨厂长还让我进行其他的设计工作,算是对工厂里面的设备进行小范围的更新,其实对于工厂里面机械,我们心中都有数。”
“但是我和大爷不一样,大爷不到十年就退休了,这机械自然是够他干到退休的。我这才刚开始上班呢!我怎么能不为以后考虑?”
“当然,我琢磨的事情和别人不一样。我一个八级钳工,自然是到哪里都有人要,除非工业干废了,要不然什么时候也饿不着我。我去了哪里,自然是房子什么的都给我准备好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去。”
“我琢磨的是第三轧钢厂要是不行了,我到哪个厂子里面去过日子能舒服点。”
“就说沉阳黎明航空发动机制造厂,那里又是研发又是生产指定累。天津的工厂多些,可能也清闲不了。就是四九城这边,那些个厂长我都认识,指定没有杨叔拿着我好,要是当驴使唤,还不得累死我?”
“最后一琢磨,我想着学个工程师吧,到时候不干活了。都是做贡献,我在家晒着太阳画画图纸不就行了吗,都三十五岁了还下力气干活,还一直干到老不成?”
贾张氏听的心里那叫一个别扭,他们这边活不出来,那边想着干什么能轻松点。
但是话到了嘴边上,也说不出个不是,谁不想过得舒服点。
她更担心的是自己家里,真要是和易传宗说的那样,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尤其是那两个丫头,这可不是拖油瓶,这是拖油桶,到时候一结婚成了人家家里的人,哪里还能想得到这边?
就像现在的秦淮茹,还不是挣钱给这个家里花。这边都那么难了,就算是给又能给娘家里多少?
易传宗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您家可能也没有那么难。就棒梗现在的学习状态,要是论考试,他就是能考上高中您家里都能开心地不行,就像是刘光奇,他在这自己这年龄段里面能数得着。”
“刘光奇小时候您应该知道,您觉得棒梗学习方面能有他好吗?简单比较一下就知道了。他要是早几年下来,淮茹的工作肯定是不能让,让了你们家指定更难。那么棒梗只有一种选择,但是我想,那种选择您更不会接受。”
贾张氏脸色难看地问道:“什么办法?”
易传宗咧嘴一笑,说道:“知青下乡!”
贾张氏脸色巨变,急急忙忙地吼道:“不行!不行!他怎么能去村里呢!我才不让他去!”
易传宗嗤笑一声说道:“从五二年开始全国进行扫盲,您以为是什么人去扫盲?最起码也得是认识字的人才能扫盲,淮茹,你跟贾大妈说说,当初去你们村子里面的知青是什么学历?”
秦淮茹小声说道:“一开始去的老陈是初中。后面我回村子里的时候听说有个高中生在村子里面待了大半年,再后面那个初中学历的老陈留在了村子里面。”
贾张氏顿时沉默了,连高中生都去过,那不是知青是什么。
易传宗平静说道:“从四五年开始就比较安定了,这时候大家开始积极要孩子,到六五年开始这些孩子也就都长大了。也就是说最多再过两年第一批多的高中生就开始工作了,到那时候城市里面的工作就不好找了。”
“咱们当家的以前就说过,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去年的时候就开始有人提出,要将上山下乡运动全国化地组织起来,这些您应该多少听说过。”
“你们以为上面不关心居民的衣食住行吗?包括让他们娶妻生子,您以为上面不关心大家安定的生活?从两对年轻人登记结婚的时候,从这些小孩子生出来登记的时候,看着这些小孩子一点点的长大,上面自然就会忧虑!上面放点什么讯号,您得听里面什么意思,光听个热闹,您以为上面说笑话呢?”
贾张氏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说得这么明白,现在她已经不得不信了。
易传宗偷笑了一下,随口说道:“今年我就给村子里面挑了一个高中生到村子里面,然后我给了他一批饲养的书籍,让他帮助村子里面管理那十个猪崽。”
贾张氏的脸色骤然一变,急忙说道:“高中生?你让一个高中生去村子里养猪?”
易传宗义正严词地说道:“那当然,现在是十头,等明年变成上百头猪,他负责那些猪的配种和健康,一头猪一百八十斤,按照五毛钱一斤来卖,一头就是九十块钱,一百头就是近一万块!”
“我和村长说了一下他的情况,讲述了一下工作的重要性。近一万块钱多么重要?别说是生病了,就是瘦了都得好好看看,村长立马保证了他以后在村子里面的地位。”
“就您不知道就业的严峻形式,现在十八年过去,那些有预见性的父母,那些读书早的孩子,已经开始找工作了。他一个高中生,就比刘光奇晚了几年,为什么会同意我的要求?”
“就是因为现在开始,年轻人已经开始变多了。你们不知道,但是他们这些找工作的清楚,好的工作已经不好找了。我能跟他说明前途指明成长方向,还能保证他现在的生活提升自我价值,左右不过是回家的一趟车费,他自然对我感恩戴德!”
贾张氏听得目瞪口呆,心眼子都在打哆嗦,现在一名高中生都下乡了?
易传宗的嘴角不由勾了起来,这高中生叫齐恒,他是从农业局门口截下来的。
当时找彭瑞青喝酒来着,顺便就给人截下来了,拉到饭店里面去了。
进了哪个部门不是研究,畜牧业不还是研究这个,哪有亲身实践来得更清楚?
进了单位里面刚开始指定是跑腿的,他一个高中生凭什么跟人家大学生比?自己还没有关系,都不如继续学习深造。
现在是稍微穷点,但是也不累啊,村子里面的姑娘也有漂亮的,干活勤快还会照顾人,听话的很,他还能继续学习。
到了七八年给他十头猪崽,他明年就给养到上百头,多暴利!
当然,他也给了人家保证,要是不想干了,只要教出徒弟来,他就让彭瑞青安排这人到养殖基地里面谋个职位。
“现在都有高中生下乡,棒梗晚了十年,到时候只会更加激烈。甚至,他到时候想下乡都晚了,因为村子里面比较好的工作也没了。近处的也没了,四九城周边放不开人!”
“数学好的能在村子里面当会计,对生物敢兴趣的他能够在村子里面当兽医管养殖,能懂电的在村子里面当电工,要是脾气温和的还能教孩子知识,剩下的就是下地干活,干活还得让人教他,淮茹应该没有教过棒梗这个吧?”
“您总想着孩子有出息,您这活了半辈子了,您这个当奶奶地感觉棒梗能干什么?学习不说多好,最起码他得比刘光奇要强,这才能从事研究方面的工作。”
“您要是想他能和许大茂一样当放映员,您这时候是不是就得琢磨着让他熟悉一下,给人家一两块钱找个人带着他玩玩,最起码也得让他熟悉一下,他要是喜欢回来后自己就琢磨,到时候您看看他学习的怎么样了。”
“学习是重要,但是古时候也有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光学了有什么用?最起码你得将自己学的知识给用上才行。那时候不能当官,不能教书,不愿意到小地方去做主薄,不能给人家润笔,不能挣钱有什么用?他想得明白活得难!越聪明的人越难受。这才是这句话的由来!”
“现在不还是这样?并且现在更难,您等棒梗回来你问问班里学生的男女比例,问问前面学习好的有多少是女孩子!您还以为这上班光男人上呢?也就是工厂里面这种力气活男人多些,你问问淮茹通讯室有多少女人,问问办公室有多少女人!您问问淮茹让不让小当和槐花上学!”
“就经常来我家玩的那个大嗓门,瘦的和竹竿一样的那女的,您别看长得丑,她就是我们工厂的广播员,最起码是个正式工作。现在这些小女孩长大了少不了她那样的。您看看雨水,现在是在妇联,听说要转到街道上面当个文职了。”
“棒梗长大了不只是和男人抢工作,说不定连女孩子都抢不过,现在学习就不如人家好,以后抢工作也不好抢,娶媳妇不如人家强都看不上他,娶回来不如人家挣钱多,到时候少不了埋怨,你们少不了受气。”
贾张氏彻底懵了,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自家的孙子竟然连个女孩子都比不过?
“您以为他这沙包、踢球、抓鱼摸虾还能玩多久?您光想着他长大了有出息,他指望玩有出息吗?没有个一技之长就算是学习好点有屁用,只要不是拔尖,学习好了就能有工作?”
“你就说柱子哥,他学习好吗?他都被人叫做傻柱。但是这人你能饿着他?工厂里面的领导合伙保着他,这个工厂不行那个工厂抢着要,在后厨里面食堂主任都管不着他。”
“食堂干倒了还有饭店,这饭店也是抢着要。没有饭店还有领导的私厨,这手艺放在哪里不行?”
说到这里易传宗停顿了一下,略微沉吟之后说道:“其实就算是玩,您也得告诉他怎么玩,别说得花钱才能玩的那些东西,他就是嘴巧一点,玩得地方多一点。”
“咱们这四九城你让他转着玩,一天换一个地方,每天认识一群孩子,每天跟人家聊一聊。见识的人多了懂的多了,敢说话、会说话、会来事,懂得和别人怎么交往交流。”
“就算是像许大茂那样,稍微有一门手艺,以后也指定能吃得开。虽然这人不行,小心眼太多,好使坏走捷径,但是这人跟谁也能说上两句,要是中规中矩地他跟大领导都成掺上两句嘴。”
“在工厂里面一桌子领导他都能凑上去敬个酒,孬好的有个眼缘找个工作不是问题,这带着两条红字的档桉,他都能找个电影院干着,多么有韧性?”
“其实学校里面教的东西都是基础,这东西他这个时代的孩子都学,最起码咱们城里的孩子都学。要不是朝着研究方面发展,这学习的东西根本没用,还是得看平时的说话、办事和算心里那比账。但是这三样和学习关系很小,孩子跟着大人学,全看您和淮茹平时怎么说,怎么做,怎么想。”
“我不知道您平时怎么教的,或者说是您是想孩子怎么个有出息法?”
“但是,您这要是开口闭口抱怨,他以后要是有什么不顺利也会抱怨,抱怨不会解决任何问题。”
“我送了东西过来您还说叨我,那么别人给他机会他也会嫌少,他不会知道感恩会带来什么。”
“您要是想着拿人家点东西,或者他拿了东西您不管教,他也会想着拿人家点东西,无论是合法还是不合法,拿总比自己挣来得容易。这是什么后果您心里明白可能不愿意承认,但是最起码会让人变得懒散。”
“您要是想攒钱等着以后花,他以后也会想着攒钱以后花,您以后的生活定然很拘谨,不知道能攒来什么。”
“并且这些东西学了去以后,他很难想明白对还是错,或者说成了习惯之后很难改变,潜意识里面他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因为,这都是他在家里看到的。”
“甚至是小当和槐花,她们的性格和思维决定了她们以后找到的对象,她们的善良和本性代表着你们家的上限。”
“你们看别人看不准,但是看儿媳还是得仔细打量的,最起码得用脑子。同样,人家有钱有势的人更是会看这个,甚至比你们看得还要长远,还要多。”
“您常常看不起女孩子,但是女儿才是潜力股,古时候和亲也是选人的。自己难提升不如选个现成的,嫂嫂底子不错,她们以后也不会丑,她们也代表着你们家里能够牵扯到什么样的关系。”
“为什么说大女儿嫁不好,家里过不好?因为你们家有上限,别人家没有。”
“有时候官家的一句话,比你努力一辈子都要重要,也会影响你一辈子,她们过得好不好,影响你们家里能够接触到的层次!”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那么对她们,明明她们的妈妈就是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淮茹可以从村姑到城里人蜕变,您为什么就不相信她们的容貌和善良的本性以后也可以找一个官家子弟?随手给哥哥安排一条通天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