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地处亢龙郡东部,雾凌山脉西面。往南便是许州地境。雾凌山脉中的广麓山从东南延伸至颍州中部。广麓山,南接许州东石山,北坡则是郁郁葱葱的一大片森林。这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离最近的村庄也有数十里之遥。
在广麓山中,也有一个修仙宗派芒靖宗。芒靖宗在亢龙郡内虽比不上太清宗势力强大,但也算是个中等宗派。距广麓山较近的颍州、许州以及山北面的荡州,还有颍州西面的炎州等地,每年也有不少人拜入芒靖宗修仙。
芒靖宗深知太清宗的地位牢不可撼,所以建宗以来一直和太清宗交好。芒靖宗的宗主吕润全与太清宗的余瑞江本是旧识,此番余瑞江命徒弟四人下山,正是前往芒靖宗,将自己前几日铸炼的仙剑华亭剑送与宗主吕润全。
余瑞江的铸炼水平相当不错,华亭仙剑质属上品。像芒靖宗这般中等大小的宗派,是比不上太清宗那般高人辈出的,吕润全前不久才刚刚升入寂灭前期,这把华亭仙剑,是余瑞江赠予吕润全的恭贺之礼。
由于芒靖宗修仙高手不多,因此缺乏高品质的仙剑。余瑞江以华亭剑相赠,等于帮了吕润全一个大忙,他正好没有趁手的上品仙剑。由于余瑞江生性喜静,并且想尽快突破寂灭达到大乘境界,故而送剑这等小事,就让几个徒弟代跑一趟。广麓山离许州不远,顺便也可让天逍、天遥回家探亲。
天逍、天遥经过这大半年的修炼,已经达到清灵中期,不过依然无法御剑飞行。下山之后,两人分别由韩明飞、唐君荷带着御剑而起,迅速地向颍州方向飞去。兄弟俩这已是第二次飞行了,胆子大了许多。低头俯瞰着脚下飘然而过的浮云以及广阔无垠的山川大地,两人激动不已。
“山川河岳,浩瀚神州。没想到在高空中远望雾凌山脉,竟是那般广袤,巍峨连绵;琴雪大江,又是如此雄浑,气势磅礴。”天遥感叹。
雾凌山脉,往南、往北尽皆一望无际,如同一条苍龙一般伏卧于青龙大陆之上。而琴雪大江,波澜壮阔,巨浪滔滔,带着浩瀚的气息,一路向西奔腾而去。
“想我青龙神州,广阔无比。自古以来,孕育无数子民。三百多年前那场仙魔大战,让这片神州大地满目疮痍。如今战乱已过,伤痕已消,青龙大陆早已恢复原貌,那曾经的刀光剑影,都只存在于书册的记载之中了……”沉醉于遐想中的韩明飞说道。
天逍闻言心想:“仙魔大战……刀魔……这次回家,顺便把腾马刀悄悄带回竹园吧。”
四人白天御剑飞行,夜晚冥想恢复。飞至颍州地境时,已是三天后的晌午。四人决定先在颍州城内休息片刻,再前往芒靖宗。
韩明飞与唐君荷收了仙剑,插入背后硬帆布制成的剑套当中。和凡品剑不一样,仙剑可是会发光的,因此修仙之人都用不透光又结实的帆布制作剑套,即使在打斗中,帆布剑套挂在背上也不会影响到躯体动作。
四人来到城中繁华地带的一座名叫“醉仙楼”的酒家之中,选了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子,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天逍、天遥自入宗后一直未曾下山,看见如此多的人,难免兴奋,好奇地望向街道上摆着的各种小摊。
“小二,和往常一样,来坛上好的醉海波。”旁边的桌子,呼呼啦啦地坐下了五、六个人。
醉海波,是亢龙郡出产的名酒,甘冽而劲道,醇厚而清朗,在整个青龙大陆也是大有名气,因此价格不菲,所以能喝得起醉海波的,必是富庶之人。
那桌人当中有一位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头顶扎一发髻,两鬓垂下两缕飘逸的发丝,背上背着一把银白色剑柄的长剑,剑身没于剑套之中。整个人显得潇洒俊逸,气宇不凡。
等醉海波上桌之后,旁边的人争先向那名白衣男子敬酒,看来他在这群人当中地位最高。白衣男子接过旁边一人递来的酒杯,昂首欲饮时,无意间瞥到旁桌的天逍、天遥等四人。他们四人都穿着同样颜色的长衫,一看就知道是某个宗派的弟子。
白衣男子看到了正托着香腮向楼下张望的唐君荷,顿时眼睛一亮。紫色长袍,白色镶边,白色腰带,再加上一头飘逸的长发,弯弯的柳叶眉,水灵灵的大眼睛,尖挺的鼻子,红润的嘴唇,不折不扣的一位大美人。另外,修仙者日以继夜地汲取天地灵气,身上总若有若无地显露出一种清雅的气质。
那名白衣男子当即站起,走到四人的桌旁,潇洒地拱了拱手:“见过四位道友,不知你们来自哪个宗派?到我颍州城所为何事?我乃芒靖宗弟子华启威,对颍州地境非常熟悉,说不定能帮到诸位。”他口中说着礼貌之言,眼神却毫不客气地在唐君荷身上上下打量着。
韩明飞一看就知道这华启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生厌烦,冷冷地回答:“我们是何宗派、来颍州所为何事与道友毫无关系,我们也不需要你的帮忙,谢谢好意,心领了。”
旁边一桌望向这边的几个人之中,有一人立马猛拍桌子大呼小叫:“放肆!竟敢对我们少爷……”
那华启威却不生气,一挥手,让身后的人住了嘴,而后面带笑容地劝道:“出门在外,何必对他人的好意如此生冷呢?想必诸位也曾听过我芒靖宗
的大名。在颍州,以我的身份还是能够说得上话的。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二师姐,这家伙八成是看上你了,在这里聒噪得很,你还不将他赶走?”连天逍都能看出华启威别有用心,于是嘴里毫不客气。
唐君荷笑了,拍了拍天逍的脑袋,然后正色对华启威道:“华公子,你芒靖宗在这颍州威信如何与我们没有关系。再说一次,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还请你休要骚扰我们。”她方才灵识一扫就看出华启威不过是初入和合之境,这等浮夸的男人,她压根看不上眼。
所谓灵识,就是以自身灵力为引,利用天地灵气感受身遭事物的细微变化。在修仙过程中,随着修为境界越来越高深,灵识的范围就越来越大。这可比直接凭感官来感觉清晰详细多了,因此修为高的人,能用灵识探查出修为较低者的境界。
韩明飞当即也冷冰冰地补上一句:“别打我师妹的主意,你根本不配。”
华启威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恼羞成怒:“我华启威对别人还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真是不知好歹!我管你是什么宗门弟子,在颍州城,那就是我华家说了算!你们竟敢对我出言不逊,看我不……”说着他就动起手来,狠狠抓向韩明飞的脖子。看来他平时嚣张跋扈惯了,哪曾受得这般冷落。
韩明飞眼睛一眯,伸手一把攥住华启威的手腕,厉声道:“怎么,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对我们动手不成?”
华启威突然一个激灵,连忙散开灵识,当场怔在那里。因为他根本看不出韩明飞的境界,连他中意的唐君荷也一样看不出,这说明,两人的修为境界都比他要高。
也难怪,华启威看到一名绝代佳人,心中激动,再看到两人身旁还有两个孩子,他自然而然放松了戒心,根本忘记了境界这回事。而且他也不清楚镶白边的紫色长衫就是太清宗弟子的服饰,若是知道也许就不会这般不慎了。
韩明飞满脸鄙夷之色,低声喝道:“滚!”然后猛一抬手,将华启威掀倒在地。
华启威的脸色难看极了,爬起身来对着后面的人呼喊:“我们走!”当走到楼梯口时,华启威侧目瞥了一眼仍然在窗边喝茶休息的四人,眼角闪过一丝狠毒之色。
“我看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你们不知道,刚才那人是华家的少爷。华家在颍州的势力可是极大的,再不走的话,一会儿你们就要遭殃了。”旁边酒桌的一人好心提醒。
“那个华家很厉害吗?我们是修仙者,对普通习武之人可是不惧的。”唐君荷根本没把什么华家放在心上。
那个好心人摇头叹道:“这位姑娘,你错了,华家的修仙者可不只是华启威一人而已。华家不仅人丁众多,护卫成群,而且家族中的主要人物和护卫大多都是芒靖宗的弟子,所以才这般强势。”其实他也不知道四人所穿紫色衣衫代表的宗门之强大。
芒靖宗的势力远不如太清宗强,干脆就多收徒。太清宗这等大宗门,收徒宗旨是少而精,入门弟子个个出类拔萃,百里挑一。像芒靖宗这样一般的宗门,弟子多而杂,良莠不齐,靠人数来壮大宗门。华家本来就人口众多,又挨着广麓山,家族中主要人物就都拜入芒靖宗修仙,以延长寿命。
唐君荷看了看大师兄,韩明飞道:“无妨。赶紧将仙剑送于芒靖宗之后就离开此地。我们虽是不惧那华家,但还是少生是非为好。”于是,四人起身离开了醉仙楼。
四人前脚刚走,华启威后脚带着许多帮手去而复返。那些帮手都是家族中的修仙者。寻觅四人不得后,胡乱发了顿脾气,掀桌砸碗地闹了一通,气冲冲地离开了。醉仙楼的掌柜敢怒不敢言,生怕得罪华家这条颍州城的地头蛇。
四人御剑飞临广麓山,贪近降落在芒靖宗山门之前的空地上。两名白衣弟子守在门前,其中一人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我芒靖宗上空御剑?不知道规矩吗?”
韩明飞与唐君荷面露尴尬之色。其实芒靖宗只有一个小小的护宗法阵,大小不过刚刚护住宗内场院而已,不比太清宗的护宗大阵那般范围广阔。但是修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大多宗派的上空是不许御剑的,一是此举不礼貌,二是防止有人恶意使坏。韩明飞与唐君荷许多年未曾离开天道山,一时忘记了这个规矩。
唐君荷赶紧道歉:“这位道友,我们乃是太清宗弟子。此番奉师命下山,第一次来到贵宗,忘了规矩,还请见谅。我四人有事求见吕宗主,劳烦通报一声。”
“太清宗……啊,太清宗!你们先在这里等候。”说罢,那弟子就飞奔进了山门。太清宗的大名,在亢龙郡内无人不晓。只是这名守门弟子修炼时间尚短,和华启威一样,并不知道紫衫白边的衣服是太清宗弟子的象征。如今知晓四人的身份之后,口气立马变得客气起来。
不一会儿,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人从宗门内大步走出,见到韩明飞与唐君荷后,满面春风地笑道:“原来是余先生的两位高徒,守门弟子无知怠慢,还望海涵。”此人就是芒靖宗的宗主吕润全,他以前去太清宗拜访余瑞江时,曾经见过韩明飞与唐君荷二人,所以认得。
韩明飞和唐君荷连忙还礼。韩明飞说:“吕宗主言重了。我等此番前来,是奉师命将此上品仙剑华亭赠
予吕宗主的。”
“真是多谢余先生辛苦铸炼此剑,吕某感激不尽。”吕润全兴奋地接过华亭剑,忽然看到唐君荷身后的天逍、天遥二人,于是问起:“不知那两位是……”余瑞江收徒条件之严苛,他也是知道的。看到天逍和天遥健硕的身材,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这是我三师弟和四师弟,何天逍、何天遥,于三月入宗。”韩明飞回答。
“见过吕宗主。”天逍、天遥对着吕润全微微躬身。
“原来是余先生新收的高徒,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呵。还请诸位随我去宗内好好休息一番。”吕润全热情地邀请众人。
原本韩明飞打算交剑之后立即离开,无奈吕宗主盛情难却,四人身为晚辈不便推辞,只好跟随他走进了芒靖宗。
“那四人的师父‘余先生’是谁?竟送给宗主上品仙剑,宗主对他的徒弟还那么客气。”守门弟子问另外一位同伴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能铸出上品仙剑,看样子应该是太清宗内非常厉害的人物吧。上品仙剑啊,要是我也有一把就好了……”那名弟子羡慕地说。
剑,分凡品剑,仙剑两类。凡品剑的威力相差无几,而仙剑则分为下品、中品、上品、良品、极品、绝品六个等级,绝品就是绝世仙剑的品级,一共只有一十八柄。上品仙剑已属难得的好剑,大多由修为高深之人所铸。良品仙剑数量稀少,能铸出者无一不是天下闻名的铸造高手,像天逍和天遥使用的松纹、古定两剑就是良品层次的。至于极品那更是难得一见,只有大宗派内才有可能收藏有极品仙剑。像芒靖宗这样的中小宗派,宗主吕润全以前一直用着中品仙剑。
四人在芒靖宗内歇息了一个时辰之后,告辞离开。吕润全亲自送几人走出山门,再次感谢:“此番送剑真是劳烦诸位。还请代为传话给余先生,如今我宗内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将来若得闲暇,吕某必定亲自前往太清宗拜谢赠剑之恩。”道别之后,吕润全急忙返回宗内,感受新得的华亭剑去了。
唐君荷望着广麓山的旖旎景色,忽然道:“师兄,两位师弟,我等难得出宗一次,如今师父交代的事已经办妥,天逍、天遥回家也不必急于一时,我们何不慢慢徒步下山,再一路步行去许州呢?也好欣赏沿途风景,游览一番。”
本就是小孩子心性的天逍、天遥当然赞同,韩明飞看三人都有此意,于是道:“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
不想,此番话却被芒靖宗墙内的一名白衣青年听见。此人正是华启威。他上午本在芒靖宗内练剑,忽觉嘴馋,于是下山进城,纠集几名狐朋狗党前去醉仙楼饮酒,得遇唐君荷等四人,这才发生了酒楼内的那一幕。而后,华启威带人报复未果,遂郁郁地回到宗门。刚才他碰巧看见吕润全将几人送出山门,又偷听到刚才那番对话,心中大喜,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找你们呢,不想却在这里遇见。要是你们御剑离开我也没办法,可是你们偏要步行。哼哼,敢不给我面子,定要叫你们好看。”
华启威此人好美色,平时纨绔惯了,加上华家在颍州权势浩大,他总是肆无忌惮追求漂亮女子。一般普通人家女子,根本逃不过和合境界的华启威的手心,事后,也大多惧怕华家威严,只得忍气吞声。华启威许多年来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如今他已对凡脂俗粉心生厌倦,将矛头指向了修仙女子。修仙之人气质高雅,有独特的魅力,于是华启威在修仙女子面前总是装出一副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模样,一般在颍州出现的修仙女子都是小宗派的弟子,碍于华家权势与芒靖宗的势力只得装装样子应付华启威,可华启威却以为此乃自身魅力极大所致,更加乐此不疲。当然也有不顾廉耻,艳羡华家财富权势的修仙女子自愿委身与华启威,可华启威游戏风月之场,喜新厌旧已是家常便饭,往往始乱终弃。
从刚才吕润全道谢的话中,华启威得知四人乃是太清宗弟子,他眼中精光连闪。“原来是太清宗的弟子,难怪修为比我高。不过嘛……我虽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你们,但要是在偏僻的地方偷偷将你们解决掉,料想也没人会算到我的头上来吧……”想着,华启威脸上露出一丝阴笑。他已自知追求唐君荷无望,但他内心戾气太深,不肯吃亏,遭人冷落自然要睚眦必报。于是他偷偷尾随四人下山,待得进城之后,迅速绕路向华府奔去。
天逍、天遥随同师兄和师姐一路说说笑笑,四处观景,向着许州的方向行进。出了颍州城一路向南,路过一些零散的村镇后,渐渐的,周围环境越来越荒凉了。走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一个人影。进入丘陵地带后,路越走越窄,最终形成一条羊肠小道,随着一个个小山坡上下起伏。四人走上一个大坡,前方望去是一处山坳,地势最低的地方有一大片茂密的树林,而小路刚好经过树林旁边。树林在寒风的吹拂之下沙沙作响,万籁俱寂,唯留此声。虽然是白天,可树林深处却是暗影森森。
韩明飞皱了皱眉头,他心中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看着旁边嬉笑聊天的师弟和师妹,这种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他本想提醒三人警惕,可还未张口,就突然听见一声响哨,同时,从树林中“唰”的一下蹿出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