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州,说起羊家的两位千金,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羊裕诚到了而立之年,妻子才豆蔻怀胎,生下这对孪生姐妹。据说分娩前夜,羊夫人梦见两只踏云麒麟飞旋入腹,而后诞下同胞两女,遂起名羊惠麒、羊惠麟。
两小女稍长之后,展露出过人的聪颖资质,羊家也舍得培养二人,花钱请得许多师父,教她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待十岁时,已是吹拉弹唱得心应手、舞文弄墨信手拈来。
十二岁那年,羊家送两女前去参加夜离宗的收徒大会,无奈根骨不过关。后来,羊裕诚为二人寻了一个潜龙郡的中等宗派修仙,可惜两人在修仙方面的资质实在太差,兴趣又不在修仙上,因此只学了些基础的修仙功法后,姐妹俩就非要下山回家。羊裕诚见两个女儿确实不喜修仙,就没有再强求。
二女一十八岁那年,双双出落得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惹得远近许多公子哥眼热。打两位姑娘十八岁成人礼第二天起,说媒的人就络绎不绝地前往羊家府邸。只是两位姑娘眼光颇高,一般的凡夫俗子如何能看得上眼?转眼两年过去了,羊惠麒与羊惠麟都二十岁了。
正逢慕州“三珍争鱼”,不知道羊裕诚动了脑中的哪根筋,打算把两个闺女一起送给燕光羽。“嫁给燕三公子、燕四公子”,这些都是对外宣称的幌子。当初羊裕诚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羊夫人后,羊夫人当然不满,可羊裕诚已经被利欲熏昏了头脑,在他眼里,什么也比不上家族的未来重要。羊惠麒、羊惠麟姐妹俩虽然一万个不情愿,可是父命难违,羊裕诚又派人时刻盯紧了两人的闺房,不给她们逃脱的机会。
燕府大厅中,羊惠麒与羊惠麟慢慢从箱中站起,两人牵着手,一个穿着蓝纱裙、一个穿着绿纱裙,一模一样的娇美容颜,而且都是眉头微蹙,神情忧伤,略略颔首,不安地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太师椅中的燕光羽,那不知所措的神情格外惹人怜惜,把燕光羽看得眼都直了。
“曾经听闻羊府两位女儿都是绝世美女,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呐。”燕光羽兴奋地两眼放光,视线毫无顾忌地在两位可人儿身上扫来扫去。他已经在幻想,春宵一夜,左搂右抱,那该是多么销魂。
看见燕光羽色眯眯的目光,羊裕诚稍觉反感,他只想尽快将事情办成离开燕府。
“三十六箱贺礼,也是我两位女儿的嫁妆,正巧是六六大顺之数,不知燕王爷是否满意?”羊裕诚问道。
燕光羽连连点头,笑着道:“满意,满意,哈哈哈。来人呐,快扶两位小姐进后院内屋。啊,对了,把贺礼也一起抬走。”他喜上眉梢,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走上来两位丫环,将羊惠麒与羊惠麟搀出了木箱。在走出大厅的一刹那,姐妹俩双双回头望了一眼利欲熏心的父亲,那幽怨的眼神狠狠地刺痛了羊裕诚的神经。就在这一刻,羊裕诚动摇了,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想想女儿们从小到大给自己带来的欢乐,羊裕诚顿感万般不舍,可转念一想“百味鱼干”带来的巨额财富以及慕州城主的超然地位,他又觉得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只得忍痛割爱了……”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为了不再难过,他低下头颅,没有理会两个女儿投射来的那让人心碎的目光。
见到父亲刻意避开视线,羊惠麒与羊惠麟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两人纷纷一声轻叹,含泪扭头离开了。
“羊裕诚这个混账东西……”就连一旁的马长兴都看不下去了,他攥紧拳头恨恨地想,“都说子女好似心头肉,他这个当爹的怎么会如此狠心……也罢,待我事成之后,让他好好的后悔去吧!”
羊裕诚看不见女儿,心中似乎好受了些。看着燕光羽满意的神情,他仿佛看见了日后自己接管“百味鱼干”,荣登慕州城主宝座,全力打压住马、牛两家,使羊家成为慕州最大势力的场景。
三十六个箱子被搬空后,燕光羽向羊裕诚摆摆手,示意他先退到一边,而后对着马长兴与牛承昌道:“不知两位有何‘特别’的贺礼要赠予我呢?”在说道“特别”二字时,燕光羽特意加重了声调,言下之意就是:“羊家已经送了两个大美女给我,你们的贺礼要是平凡之物,休想打动我。”
马长兴对着牛承昌一抬手,示意让他先来。牛承昌也不客气,上前两步,拱手鞠躬道:“燕王爷,我牛家的贺礼比起羊家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燕光羽兴致勃勃,“快拿上来给我看看。”在看过羊家的两个闺女之后,牛承昌还能这么说,看来他的贺礼绝非凡物。
此时羊裕诚却皱起了眉头,牛承昌面带微笑的模样看上去十分笃定。羊裕诚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其他两家拿出来更好的礼物,那样的话自己的两个女儿算是白白搭进去了。
马长兴惊讶于牛承昌的自信,但是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他自认为前几天发现的宝贝才是最珍贵的贺礼。
牛承昌从怀中摸出一样物品,朗声道:“燕王爷,这是牛家给你的贺礼,北斗七星绢!”
“什么?”在场的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牛承昌得意地笑了,这个场景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燕光羽连忙从太师椅中站起,走过来接过了牛承昌手中的物品,轻轻抚了抚,仔细地观察着。
一块干干净净的白绢,在大厅灯火通明的照射下,似乎微微反射着光芒。
“这真的是北斗七星绢吗?”燕光羽将信将疑。
五斗星绢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青龙大陆,不论是修仙者还是黎民百姓,都深知其珍贵。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五斗星绢的事,谈论着南斗火云洞的湛卢仙剑和西斗金戈洞的泰阿仙剑。其实这些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具体情况究竟是怎样,只有进洞的人才知道。
另外,人们都以为东、北、中三块星绢仍未出世,所以绝世仙剑的吸引力驱使着众多修仙者四处寻找三块星绢的下落,人手不够就发动百姓。普通百姓也愿意用一块对他们来说无甚用处的绢布同修仙宗派换取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
“燕王爷,当然是真的,你大可一试。”牛承昌信心满满。
燕光羽将白绢铺在桌上,掀开腰巾,抽出了一柄匕首,在白绢上狠狠地划了一下。他只修过几年的仙,体内灵力若有若无,要检测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其实度灵显图对灵力要求颇高,别说普通人,就是一般的修仙者也不一定能达到那个水平,因此只能通过划绢不破、撕绢不裂、焚绢不燃三种方式来辨其真伪。
燕光羽将白绢拿起,拽住两边使劲一扯,果然不裂。他又拿起灯罩,将白绢垂于烛火之上,许久,白绢不燃。
牛承昌丝毫不紧张,他在来复州之前就已经测试过了。
“真的,果然是五斗星绢!”燕光羽欣喜无比。
牛承昌作揖道:“燕王爷,听闻您曾问夜离宗讨要丹药未果,现在您有了北斗七星绢,大可以用此绢去与夜离宗做交换。”
燕光羽一边抚摸着手中的白绢,一边摇头:“夜离宗?不。现在七大宗都在找寻五斗星绢,既然北斗七星绢到了我手里,我岂会浪费此次良机?赤日宗与太清宗都以丹术见长,我又何必便宜了那夜离宗?”以前他向夜离宗讨要丹药不成,一直心有不满。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对了,你是如何知道这是北斗七星绢的?”
牛承昌回答:“这是在慕州发现的,如此靠北,我想应该就是北斗七星绢了吧?”
“在北方发现的就是北斗七星绢了吗?慕州地处青龙大陆东北角,说不定是东斗五星绢呢?哎,管它是什么,反正哪一块都很重要。”燕光羽说完,小心翼翼地将白绢折起,放入了怀中。
羊裕诚和马长兴的脸色都很难看。羊裕诚心知糟了,燕光羽贵为郡王,最希望的就是延年益寿。美女,普天之下不计其数。长寿,命中际遇不可强求。他万万没想到牛承昌竟然能找到如此珍贵的东西,凭这块绢,别说换一颗丹药,就是十颗、二十颗估计也不成问题。
燕光羽向着马长兴道:“那马家的礼物又是什么呢?”今晚一连两大惊喜,他心情大好。
马长兴脸上的神情很复杂:“燕王爷,没有想到,我马家的贺礼竟然和牛家的……”说着,他从怀中也掏出了一块白绢!
在场的所有人又都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又是一块五斗星绢?
燕光羽也不多说,接过马长兴的白绢,同样开始划绢、撕绢、焚绢,结果也是一样,三种检测都没有问题。
“哈哈哈!”燕光羽忽然兴奋地大笑了起来。这下赚大发了,两块五斗星绢,用以交换丹药的话给全家人吃都绰绰有余了。
“真有你们的!”燕光羽亲切地拍着牛承昌与马长兴的肩膀。
一边的羊裕诚双腿微颤,快要站不住了,心中暗骂自己。想想之前自己还洋洋得意,自以为是,结果牛、马两家的礼物都比自家的贵重。“完了,全完了!惠麒……惠麟……”此时他心中懊悔不已。
“燕王爷,您看这‘百味鱼干’的事……”牛承昌惴惴不安地问道。马长兴也拿出了一块五斗星绢,不知道燕光羽最终会选择谁。
“这个啊,简单!你们两人一个接管‘百味鱼干’,另一个去当慕州城主不就行了?”燕光羽又转向羊裕诚,“你两个女儿做了我的小妾之后,你自然就是我的岳丈了,等我换来了灵丹,一定也分你一颗!”
“谢王爷。”羊裕诚轻轻地说。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
“燕王爷……”牛承昌与马长兴异口同声。燕光羽的决定分明是敷衍二人,他们当然不愿意钱、权两分。
燕光羽仿佛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不耐烦地一摆手,吓得两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们俩分别说说,是在哪里找到的五斗星绢?”燕光羽心想五斗星绢仍然还差最后一块,说不定能从二人那儿得到什么线索。
“回王爷,我的星绢是花了高价从一个朋友那里买来的。”牛承昌拱手道。
马长兴瞥了一眼牛承昌,同样拱手道:“王爷,我的星绢也是耗费巨资从朋友处购得的。”
燕光羽乐了:“你们俩说的‘朋友’,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你们都说说,那个朋友姓甚名谁?”
“骆怀良!”牛承昌与马长兴再次异口同声,而后两人惊讶地睁大双眼面面相觑。
“呵,被我猜中了,还真是同一个人。这个人莫不是修仙者?怎么会有两块五斗星绢?”燕光羽问。
马长
兴道:“王爷,此人并非修仙者,连武者都算不上,他只是个盗墓贼而已。”
燕光羽略一思索,收起笑脸严肃地说:“你们赶紧回去把他给我带来,越快越好!”他一听说骆怀良是个盗墓贼,心中立即推测,剩下的最后一块五斗星绢十有八九就在此人手中!骆怀良既然卖了两块五斗星绢给别人,那他手中有第三块的可能性极大,说不定他就是在盗哪个墓时发现了三块宝绢呢!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已经把最后一块宝绢出手卖掉了,总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骆怀良再说。
燕光羽下令了,两人不敢轻怠,赶紧转身离开了燕府。在跨出门槛时,马长兴回头望了一眼面露忧色、心灰意冷的羊裕诚,即便满心同情,但也无能为力,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关上了燕府的大门。
出府之后,牛承昌立即问道:“马家主,现在怎么办?你和骆怀良很熟吗?”
“不是很熟!以前只见过几面而已,都是向我兜售他盗墓得来的东西。牛家主呢?”马长兴反问。
“我也不熟!这个小贼,竟然两头做生意!”牛承昌气忿忿的,嘴上说着,心中暗想:“要是当初他把两块绢都卖给我,就没马家什么事了!”
马长兴应了一声:“是啊……”他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个,他一直在琢磨,燕光羽要找骆怀良做什么。略略一推测,他大致猜到了燕光羽的心思。他刚要将自己的推测告诉牛承昌,忽然转念一想,冒出了一个更好的计划。如果骆怀良没有第三块宝绢也就罢了,如果有,再问他买下来献给燕光羽,那大事必成!反正燕光羽是要寻找第三块宝绢,只要他得到宝绢,见不见骆怀良就不重要了。总之,一定要赶在牛承昌之前找到骆怀良才行!
想是这么想,可骆怀良究竟在哪里呢?此人平日行踪飘忽不定,只是偶尔在慕州出现一次。万一他用最后一块五斗星绢去和哪个修仙宗派交换了丹药怎么办?马长兴越想越紧张,于是与牛承昌道别:“牛家主,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罢,他上了轿子,匆匆离去。
牛承昌低头沉吟了片刻,也离开了。
在回慕州的路上,马长兴总嫌轿子太慢,干脆买了辆马车,日夜兼程地往回赶。回到慕州之后,他立即吩咐马府下人四散寻找骆怀良的踪迹。他自己也没闲着,去酒楼、赌坊等客流驳杂的地方打听骆怀良的下落。
奔波了一天,马长兴总算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骆怀良有几大毛病,贪杯、喜赌、好色,所以他盗墓卖得的钱财大多挥霍在酒楼、赌坊与妓院之中。他平时居无定所,没钱了就去深山老林中寻找古墓。
他的父亲、祖父都是有名的盗墓贼,他从小耳濡目染,练就了一个本领听墓声。这个墓声是走路时在地下空荡的墓穴中引起的回声。再加上他略懂一些风水,找到大概的位置,如果没有发现断垣残碑,就靠用力跺脚听回声来判断墓穴所在。
靠着这个本领,他盗墓的效率很高,常常连盗几个墓穴,一夜暴富。可他始终对慕州情有独钟,有钱了就会来这里花费,因为慕州唯一的妓院逍遥津中,有一位他甚是喜爱的娼妓李秀兰。
马长兴决定从这个李秀兰着手寻找骆怀良。
当天夜里,马长兴就去了逍遥津。逍遥津的老鸨看到马长兴吃了一惊,慕州三大家族的族长,平时从来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能钓到大鱼,老鸨可要乐歪嘴了。她赶紧迎了出来,一把搂住马长兴的胳膊:“哟,这不是马家主嘛,怎么今日有心来我逍遥津消遣啊?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几个好姑娘,保证让您流连忘返……”
马长兴略有不快地推开她:“别的姑娘我不需要,我只想找李秀兰。”
老鸨顿了一下,赔笑道:“马家主,真是不好意思,秀兰姑娘已经被人点了。要不我再给你安排其他的姑娘,包您满意……”
马长兴不耐地打断了老鸨的话:“不用了,我只想找李秀兰。告辞!”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了一脸疑惑的老鸨。“这人是怎么回事?找乐子还只盯着一个人。”老鸨自言自语。不容多想就又有客人上门了,她连忙迎了上去。
马长兴回到家中,喝了口茶,最近连日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已,可事情的紧急又让他静不下心来。无奈这一夜李秀兰被人包下,他只能第二天再去了。
度过了无眠的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马长兴就起床了,胡乱洗了把脸之后就又去了逍遥津。
逍遥津都是在晚上做生意,第二天早晨散场的。与娼妓们一夜欢娱的男人们陆陆续续从青楼中走出,老鸨送客送得正忙,一眼瞥见了刚下轿子的马长兴。
“马家主,您又来了,可惜我们都要打烊了,要不,您今儿个晚上再来?”老鸨笑眯眯地说。
马长兴从腰间的钱袋中掏出一锭金子,塞到老鸨手中:“虔婆,只求见秀兰姑娘一面。”
老鸨看见了黄金,双眼直冒光。一大锭金子只为见一个姑娘,出手这么阔绰的客人她还从未遇到过。
可老鸨并未立即答应下来,犹豫了片刻,她依依不舍地将黄金塞回马长兴手中,尴尬地解释:“马家主,不好意思,秀兰姑娘她身体欠佳,恐怕不能与您相见了。还是等姑娘身体好了之后,您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