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子!”“四圣天师”魏伶卿正站在城门外的一辆马车前向萧天河挥着手。
看见此人,萧天河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虽然魏伶卿屡次对他表示出善意,但他总觉得这位“二小姐”应该有什么目的。
未等萧天河开口,魏伶卿就热情地邀请他上车同行。
“‘二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你的那位‘姑姑’——‘大小姐’啊!”魏伶卿道,“我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萧天河想了想,还是跳上了马车,与魏伶卿并排坐在驭位上。魏伶卿亲自驾马驱车而行。
萧天河问:“‘二小姐’如何知道我要去姑姑那里?”
“‘霜雁戒’在‘踏月仙子’手中,你又执意要去‘长生宫’,必然希望夏侯姑娘能与你同行吧?看看那些大洲三司、宗派掌门,都不是省油的灯。”
“‘二小姐’错了,我还没决定要去‘长生宫’呢,我只是说想自己留下戒指。”
魏伶卿笑了:“那又有什么区别?”
“‘天机’前辈说的那个故事听上去十分玄妙,火大妖最终为了清微界化为一方天尊,我不知道天尊之殿是不是我这种无名之辈有资格去的。”
“既然你得到了一枚八兽珍戒,就是有资格的。”
“‘天机’前辈得了两枚八兽珍戒,可他为何放弃去‘长生宫’的机会,反而将两枚戒指让给步皇和尚皇?”萧天河故意按照自己的推测说,以便试探真假。
“‘天机’道友可不是个简单人物。”魏伶卿收起了笑容,神情严肃,“看三位帝皇对他的态度都很客气,估计他的实力应该很强。而且他还会用秘法探知其他珍戒的位置,又详知远古之事,怪不得号称‘天机’。”
萧天河惊异于魏伶卿也不知道“天机”老者的来历,不过至少确定了,玄蛇和冥牛两枚珍戒的确是“天机”老者交给两位帝皇的。如此线索就串起来了,薛瑞烟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天机”老者。
魏伶卿继续说:“《清微榜》上没有一个名字能和‘天机’道友对得上号,所以他是个被宝应门遗漏的榜外高手。三位帝皇不说,我们也不便问太多。但是‘长生宫’的事既然当着这么多高手的面说出来了,应该是真的。‘天机’道友若如我所料是个榜外高手的话,对‘长生宫’不感兴趣也算正常,三位帝皇不是也不感兴趣么?说起来,我们这些人对‘长生宫’感兴趣也是源自于‘八兽珍戒中有宝贝’这一传闻的好奇,想弄个究竟。”
“别说‘长生宫’,就连‘八兽珍戒’的奥秘都没搞清楚呢。戒指中的山水画究竟有什么用?”
魏伶卿耸了耸肩:“等八枚戒指聚齐,到时‘天机’道友自然会有一番解释。”
“那‘二小姐’此行是想邀请姑姑前来从乌城?”萧天河问。
“那是你的事。我不是说了么?我只想会一会‘踏月仙子’。”
萧天河又问:“那你又为何邀我同行?而且不飞行却要驾马车?”
魏伶卿冲萧天河莞尔一笑:“我不认识路呀。再说飞行多么无趣!一边行路一边观览山川美景,岂不快哉!”
……
根据“天机”老者所言,霜雁戒就在从乌城东北方向七百余里。一日下来,马车才行了一百余里,照这个速度,到达目的地还得四、五天。
戌时三刻,马车到了一个叫做“虬虹”的小镇。马已经疲惫不堪,口边全是白沫。
“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吧。”魏伶卿道。
萧天河问:“之前酉时路过盛乾城,为什么不在那里过夜?”
“在大城可能会遇上旧识,麻烦。小镇来往的人不多,清静。”
话虽如此,不过深夜的小镇也过于“清静”了,家家户户都闭着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客栈都关了。
萧天河走到客栈门前,刚想敲门,魏伶卿却叫住了他,说是继续往前走。萧天河莫名其妙地跟着她,最终在街尾一座房前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匾上分明写着“复来当铺”。难道不住客栈,却要住当铺?
在萧天河疑惑的注视下,魏伶卿敲了敲门:“江大叔,是我。”
不一会儿,当铺里跑出来一个长发的胖老头,热情地将两人迎了进去,然后将马车驱到了后院。
在等待老头喂马期间,魏伶卿向萧天河解释说:“江大叔是我的亲信,这里可以说就和我自己家一样。”
萧天河点了点头,四下打量着这家当铺,看样子经营得还不错。他回想了一下,刚才进镇之后看到一家赌坊。“曾听人说‘在距赌坊一里之内必有当铺’,看来果真不假。”萧天河道。
魏伶卿笑道:“野岭小镇,赌坊能有多少生意?否则也不会夜里打烊了。这间当铺与其说是典当物品,不如说是收购物品更为恰当。镇民从山里得到的东西,不值当大老远跑一趟到大城去卖,再说也不一定卖得出去,于是都卖给这家当铺了。而且当铺不仅收购,同时也往外贩卖
。”
萧天河点了点头:“怪不得货架上摆满了东西呢。”他的视线扫过一排排架子,上面所摆物品大多是山里采出的药材、矿物,还有几把粗糙的武器以及女子的首饰。忽然,货架上方墙面上挂着的一件东西吸引了萧天河的注意。
那是一个青色的箭壶,箭壶中一支箭也没有。
江老头回到了前屋,见萧天河望着箭壶出神,于是问:“公子喜欢那箭壶?”
“不知有没有配套的弓?”
“那倒没有……一般也不会有人买箭壶,我是觉得那箭壶铸艺不错,就挂在墙上当装饰品了。公子想要就尽管拿去好了。”老头用长杆把箭壶挑了下来。
萧天河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又问:“不知这个箭壶是从何处来的?”
“哟,这我可记不太清了,是一个客人当下的,后来直到逾期也一直没回来赎。”
“那多谢了。”萧天河将箭筒收下。当初在和何天遥、白水集初次前往从乌城的途中,他们找到了颜子召所用的弓。萧天河感觉,这个箭筒与那把弓似乎是一对,不论是颜色还是花纹,乃至铸技都十分相似,应是出自同一铸匠之手。不过毕竟不能确定,他打算以后将箭筒给何天遥看一看。
魏伶卿好奇地问:“萧公子,你的武器是弓?”
“不是,只是对弓略感兴趣而已。”萧天河含糊其辞。
“公子莫非是小姐的高徒?”江老头满脸喜色,“公子真是英俊潇洒,与小姐正好登对……”
魏伶卿看似遗憾地笑了笑,望着萧天河的眼睛说:“我哪里有那个福气?萧公子只是我的朋友。”
江老头看了看萧天河,又看了看魏伶卿,好奇地问:“难道小姐这般人物还不合公子的心意?”
魏伶卿替萧天河回答:“江大叔,你误会了,萧公子已经娶妻了。”
“可惜了,可惜了。”江老头在将两人领进后院的路上依然不停地惋叹。
……
翌日一早,两人告别了江老头,离开了虬虹镇。
马车上,萧天河问魏伶卿:“那位江老实力很强么?”
魏伶卿哈哈大笑:“恐怕不如你。这片山域出产我制符所需的一些材料,所以我让江大叔在此帮我收购而已。”
“你很了解他么?”
魏伶卿怔了怔:“此言何意?他是我以前的邻居,看着我长大的。”
“没什么,随便问问。”
萧天河之所以对江老头起了疑心,因为他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山中猿”在描述所偷之人时曾说:“那人身高差不多有七尺三寸,长发,膀阔腰圆。”这与江老头的外貌正好相符。不过,他却不似“山中猿”提过的跛脚。“也许只是凑巧了吧。若他是凶手,相信也不会愚蠢到留下杀人的证据,还高高挂在墙上。”萧天河心道。
马车沿着山边小路行进。这里的风景怡人,似乎也熏染了魏伶卿的心情。她一路和萧天河说着制符和阵法。在制之道的两艺之上,萧天河都没什么造诣,听了魏伶卿的讲述,颇有种开窗观天之感。魏伶卿也问起过“踏月仙子”夏侯晴的阵法水平,可萧天河见都没见过,自然不清楚。
途径一座山岗,魏伶卿吁停了骏马:“萧公子,随我来吧,我送你一件礼物。”
萧天河四下张望,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侧都是连绵矮丘。“‘二小姐’不必如此。”
魏伶卿却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腕下了马车,踏上了通往山岗顶部的小路。“萧公子,前番你放跑了我封困的黄鼬妖,我觉得你是出于善意,故不与你计较。不知你对恶妖是何态度?”
“自然和人一视同仁。行善者,人敬之;行恶者,人诛之。”萧天河不禁想起了师父余瑞江曾经教导过他的这句话。
“那就好办了。我在这座触云冈上还封困着一只常祸害人的恶妖。如今杀了他取妖灵宝珠,你不会反对吧?”
“果真是恶妖?”
魏伶卿莞尔一笑:“一会儿便知。”
到了岗顶,魏伶卿绕向了山后,在下坡上的一块岩石上随意点了几下,岩石自发挪开了,露出了山洞口。萧天河跟着她进了山洞,还没走几步,脚下突然踩到一样异物。低头一看,萧天河惊得毛骨悚然,原来那竟是小半个颅骨!而且是小孩的颅骨!再往远处看,洞里四处都是森然白骨,而且没有一具骨架是完整的。
“那头凶兕在此冈隐匿多年,专门下岗截杀过路人。原本附近有个村落,村民竟都被他给吃光了!”
“这等恶妖,的确该杀!”
“被我撞见算他倒霉,我与他恶战一场,最终成功地用天师符将他封困,逼得他化出原形总共两千日,妖力已经完全无法使出。一会儿我取他性命,便将妖灵宝珠赠给……”话说了一半,魏伶卿突然愣住了。
洞末地上只有几片残破的符咒,却不见凶兕踪影。
魏伶卿转头看向萧天河,萧天河赶紧解释:“不是我弄的。”
“
当然不是你。能够破除我的符咒困阵而救出妖族,难道不是你那姑姑所为?”
这本来就不是夏侯晴的手段。萧天河只好搪塞道:“这等白骨遍地的山洞,想想也知道凶兕死有余辜,姑姑又怎会救他?”
魏伶卿简直难以置信:“难道世上又出了一个擅长阵法、符咒的高手?”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骨头碎裂的脆响。两人惊而回头,却发现有一个身披斗篷、身形高瘦的人正向他们走来。
魏伶卿拔出粗剑,喝问:“你是何人?”能悄无声息地来到两人身后,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你的实力还不错。”那男子的声音有些尖细。
“凶兕就是你给放跑的吗?”
斗篷男子道:“那个家伙不经打,一下就死了。”
魏伶卿皱起了眉头。她曾经和凶兕交过手,那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当初为了制服凶兕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斗篷男子拿出一柄模样古怪的短剑,大约有两尺来长,上面镶着一些发光的宝石。
魏伶卿捻出一沓符咒晃了晃:“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若不识好歹,今日就让你尝尝‘四圣天师’的厉害!”
“哦,原来你就是‘四圣天师’啊,难怪会使那破符咒。不过,对我却是没用的!”斗篷男子大步向两人走来。
魏伶卿将萧天河推到一旁,两指夹住一张符咒低举在胸前,颔首轻念:
“万灵人为尊,
白符聚精魂。
清气升天去,
残烬落地沉!”
念完口诀,符咒上端“腾”地燃起一团青焰。魏伶卿目射寒光,甩手扬抛符咒。只见那符咒上下断为两截,上半截已然被火焰所笼罩,下半截化为黑色,似是烧完余烬,飘然落地,两截符咒之间隐约有白烟缭绕。
斗篷男子走到飞扬的符咒前,淡淡的白烟之中亮起一道白线。魏伶卿这时又夹出第二张符咒。
“我都说了,这种符咒屏障对我无效。”斗篷男子轻挥短剑,将白线切断。这下,地上那半截符咒果真成了灰烬,空中那上半截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魏伶卿大惊,这张“魂壁符”可是她自创的天师符中相当厉害的一种,虽不具攻击能力,却能将敌人阻碍许久,使得她能够从容地使用其他符咒,没想到竟被斗篷男子如此轻易地破了。
既然符咒不灵,那就只能真刀真枪地较量了。魏伶卿将剑鞘中另外一柄细剑拔了出来,双剑双持。
斗篷男子猛然上前,两人短兵相接。魏伶卿那两把剑并称“乾坤双剑”,细剑为天,挑风拨云、刺星点月;粗剑为地,劈岩碎石、吹沙掠土。两剑配合精妙,坤剑抡砸扫捺,乾剑伺机巧攻。忽而甩出数道剑气,夹带出数张符咒。剑气霍霍,仿佛万千利刃,与斗篷男子手中短剑相搏,铿锵作响,期间符咒尽爆,气浪翻腾,将男子震退好几丈,短剑也掉落一旁。
这等边攻击边用符咒的方法,萧天河还是头一次见,叹为观止。
“果然有些本事。”男子的右臂衣袖已被剑气绞成了碎片,他却将胳膊藏在身后,“今日领教了‘天师’高招,日后再争输赢。”他左手一抓,短剑自动飞回他掌中,然后身影一闪,退出了山洞。
“休走!”魏伶卿追出洞去,却已经不见了斗篷男子的踪影。“那个家伙……不简单呐。”她似是自言自语,将乾坤双剑插回了剑鞘。
身后走出山洞的萧天河眉头紧蹙,他总觉得,那个男子的身形有些眼熟。“稍一交手就退了,可见他还是自知敌不过‘二小姐’的。”
“是这样吗?”魏伶卿若有所思,“前番‘踏月仙子’解救那黄鼬老妖时,用的是巧技,并不毁符阵,而此人却是破了天师符阵。所以他要么是个符咒、阵法高手,要么攻击力强到可以硬生生毁掉符阵的程度。看他切断我那张‘魂壁’符屏障的轻松劲儿,我想应该是后者。若他全力攻击,恐怕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不管怎样,他没有为难‘二小姐’。再说他杀的是凶兕恶妖,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萧天河这可不是在替那斗篷男子说话,他已经意识到为何会觉得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了。
魏伶卿遗憾地感慨:“虽是恶妖,你可知如今找寻一个妖力深厚的妖族有多么不容易?这下可没有礼物送给你了。”
萧天河岂会在意那些?“无妨,‘二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魏伶卿叹了一口气,两人下了上岗,登上马车,继续东行。
因为这档子事,搅得魏伶卿心情很不好,只是驾马驱车,不再和萧天河闲聊了。
车子在小路上不停地颠簸,萧天河的心也一直在不安地狂跳:“如果我料想得没错,那个斗篷男子还是暂时不要招惹为妙。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还能再次见到艾娜娜的族人……诸位太公,既然你们来自清微界,那我如何才能找到你们呢?”又想到直至如今连妻子叶玲珑都没有找到,萧天河暗声长叹,惆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