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天遥说有别的办法可以让男子逃出监牢时,男子哈哈大笑,只是一个不信:“你自己都被关在牢里出不去呢,居然还大言不惭?”
何天遥也不辩驳,他再一次把胡蓓璇从陵光界中召了出来。尽管胡蓓璇难以抵抗威压,但融石化土对她来说却是雕虫小技。她将牢室的墙壁化出了一个洞,何天遥通过那个洞和隔壁牢室的男子打了声招呼。
那躺在地上的男子吓了一跳,何天遥无声无息地开出一个洞来,他竟毫无察觉。
“兄台,对于我刚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何天遥笑问。
男子起身,对着墙洞正色拱手:“在下颜子召,方才言语不敬,还请见谅。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何天遥也报上了姓名。
另外两间牢室里的高廷舜和梁若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颜子召说变就变,因此梁若媞啐骂了一口:“反复无常!”
“何兄既然有如此神技,何苦还憋在这地牢里受罪?”颜子召不解。
何天遥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哈,那我可得留下来看一场好戏了!”颜子召十分兴奋,“我生平最恨无情无义之人!”
梁若媞冷笑一声:“刚才也不知是哪个‘有情有义’之人要告密呢!”
颜子召面对讥讽一点儿也不脸红:“大姐,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想我的处境,你自然就能理解了。”
梁若媞没好气地说:“谁是你‘大姐’!”
透过墙洞,何天遥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颜子召,其实他的长相确实很年轻。
“何兄,不过墙上莫名出现一个洞,难免会惹来麻烦呐。”颜子召小声提醒。
“无妨,能开就能填。”何天遥也小声说道。胡蓓璇也有一手重新凝石聚土的绝技。她藏在墙后,须臾,墙壁完好如初。
颜子召不知道这是另有人所为,还以为是何天遥的本事,由衷叹服:“厉害!不知何兄是什么等级,竟有如此本事?”
“至境一品,见笑。”
“哈哈,何兄真会说笑。”颜子召如何肯信。
接着,颜子召又打听起几人的来处和去向。事关琅苍军的任务,是绝对不能说实话的。何天遥依旧按照设定的身份,说是前往玉阳洲逃避战乱。关于颜子召的来历,何天遥虽然问了,但获悉的消息却不多,只知道颜子召是独闯神炎洲边境时被抓来审问,身份不明却又审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一直关押在此。
双方都有秘密,又是初识,不便问得太多。颜子召转移话题,向三人介绍起这个神炎洲边境关卡。关卡依照所处地区命名,叫做黄云关。因为地处深山老林,故而以往此关的守卫并不多。自从神炎、琅苍二洲军队开始交战,神炎洲忽然派来一大批人驻守在此。这正是奇怪的地方,两军交战的主战场明明就在黄云岭外,只要战场上占得优势,黄云关根本就不会丢。倘若在主战场上溃败,这点儿兵力也根本守不住黄云关。若说是为了防止琅苍军穿过黄云岭奇袭包抄,那原先的守卫也足以担任报信的任务;若说是为了防止玉阳洲军队混水摸鱼,也不太可信,毕竟玉阳洲已不参与战事许多年了,况且自神炎、琅苍两军开战起始,玉阳洲的边关守卫已奉令主动后撤数百里,以免被卷入双方战事,这根本不像是要搅合战局的样子。
此外,还有一点非常奇怪。关卡的这批守卫根本不是踞关固守,而是日日外出,在山区里四处晃荡。说是巡逻又不太像,因为兵士每日行经的路线都不一样,行程时间也没有固定的规律。这回何天遥他们三个被关押在地牢里,就是为了等外出的守卫队长回来之后细审。
“那就很明显了。这些守卫每日外出,就是在寻找那条黑鳞巨蟒。”何天遥十分肯定。他和梁若媞被抓时,那些守卫曾经提到过巨蟒的事,而且管风春此时正是带人找黑鳞巨蟒的尸体去了。
“大费周章抓一条巨蟒……不会只为了饱口福吧?”梁若媞道。
高廷舜说:“依我看,多半是为民除害。”
听到“为民除害”四字,颜子召再一次大笑起来。这时,地牢的门开了,进来一名守卫,喝斥道:“笑笑笑,笑个鬼!迟早要你好看!”说完,他向每间牢室中投进两个馒头,然后掩着鼻子退了出去。
梁若媞看着地上脏兮兮的烂馒头,毫无食欲。颜子召却满不在乎地拾了起来,用袖子一抹就往嘴里送。听着回响在整个地牢中的咀嚼声,梁若媞直犯干呕:“这馒头也不知是从哪片馊水里捞出来的,你居然还咽得下去!”
颜子召道:“饿急了还管什么干净不干净?关你几天,你自有咽得下去的时候。”
“呸!饿死我都不吃!”
何天遥捡起馒头,凑到鼻前闻了闻,气味确实不太好。但颜子召说得没错,饿急时哪顾得上那么多?何天遥已经饿了快三天了,即便逃出黄云关也未必能立即找到食物。于是,他把心一横,闭着眼咬了一大口馒头。“这也太惨了,好不容易飞升到清微界,居然沦落到要靠馊馒头果腹……”他心中慨叹,“这清微界确实奇怪,似乎有
点儿‘回归原本’的意思,修真者也得吃饭、睡觉,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感情我在下头两界的修行都白练了?”
吃了一顿算不上饭的饭之后,几人又开始闲聊。颜子召是个相当健谈的家伙,天南地北地海侃一通,口吻也相当幽默,连梁若媞都觉得,这个人似乎没之前那么讨厌了。何天遥从他的话语里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比如天下八大洲,按天盘八方分野。神炎洲、玉阳洲还有一个紫朱洲,都是地处南方,应八方以神炎洲为正南,紫朱洲算是西南,玉阳洲则在东南。琅苍洲为正东,和正西的碧颢洲并称中部两大洲。北面还有三片大洲,自西向东分别为丹幽洲、太玄洲、青变洲。虽然八大洲分“东西南北”,其实只是相对于一条中轴线而言。在南方神炎洲中部,有一条自南向北流向的大江;北方太玄洲中部,恰好也有一条从北向南流的长河。这一江一河遥相呼应,两者之间的连线即为中轴线。线左为西,线右为东。
“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算是东南方,对吧?”何天遥问道。
“没错。”颜子召回答,“再往东去是玉阳洲,穿过玉阳洲东境继续往东,亦或是从紫朱洲的往西去,都是无尽汪洋。”
接着,颜子召又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见闻来。可以看得出来,他曾经游历过不少地方。许多别具一格的风土人情,连高廷舜和梁若媞都没有听说过。渐渐的,那两人也讲述起自己从前的经历,地牢内的气氛不再压抑,反而像是在进行一场惬意的茶话会。
就这样,几日的时间在不见天日的地牢内匆匆流逝。这一天,何天遥刚刚睡醒,就听见牢门锁响,两个守卫进入了牢室,将何天遥押出了地牢。临出牢前,颜子召还不忘祝何天遥好运。没过一会儿,梁若媞与高廷舜也被押了出来。看来,三人受审的时候到了。
穿过空地,进入营寨大厅。三人发现,管风春已经在厅中候着了。他手和脚上同样戴着镣铐。他身旁的地上,摆着一条死蛇,正是当初被何天遥勒死的那条。
何天遥一看便知,想必是管风春带着守卫军士去寻那黑鳞巨蟒时,却发现巨蟒已经不见了。于是他只得将军士们领进巨蟒山洞,但依然不见巨蟒踪影,最后只好将那条死了好几天的森蚺给带了回来。
森蚺已经开始腐烂,臭烘烘的。押送之人面露厌恶之色,赶紧退了出去。
见四下无人,梁若媞毫不客气地对管风春说道:“姓管的,我告诉你,这条森蚺可是我‘相公’杀的,你休想靠它捞功!”
管风春早有准备,冷笑道:“区区至境一品,能杀死这么大的森蚺?你觉得我和他,谁更可能?”
何天遥大方地说:“没事,我不在乎。你想要功劳,让给你就是。”
“管风春,我以前怎么一直没发现原来你竟然如此不要脸呢?”高廷舜也看不惯管风春。
管风春不作回答,心道:“现在你们都向着他,一会儿就有你们好看!”
等了片刻,有两人走进了大厅。其中一人正是将何天遥和梁若媞带回关卡的“头儿”,另外那名男子身材高大魁梧,背负两柄宣花大斧。看其气势就不难猜出,他正是这座黄云关的守将。
管风春连忙对他行礼:“在下管风春,拜见巩队长。”其实他也是头一次见这位队长,不过是从他人那听得了队长的姓氏而已。
巩队长没有回应,而是盯着地上的死蛇看了一阵。“老*胡,你说的就是这个?”巩队长的口气不太妙,似乎在压抑怒火。
管风春抢着回答:“巩队长,是这样的。我们回去时,那条黑鳞巨蟒已经不见了。这条死蛇是从巨蟒先前所栖的洞里带回来的,想必是巨蟒的幼子……”
“我问你了么?”巩队长瞪了管风春一眼,吓得管风春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老*胡”道:“队长,这趟我也没去。不过同去的几人的确是这么回报的。原来卡住巨蟒的洞已经坍塌了,巨蟒不知所踪。他们从另外一边的悬崖峭壁上进入了蛇洞,只发现了这条森蚺的尸体。”
“既然知道不是要找的黑蟒,还带回来作甚?臭兮兮的!”巩队长厌恶地对着尸体踢了一脚。
“这个管风春声称,森蚺是那条黑蟒的幼子。带尸体回来是想布个陷阱,引巨蟒上钩。”“老*胡”道。
“哦?”巩队长斜眼瞥管风春,“靠这条发臭的尸体引诱能有效?”
管风春连声保证:“有用有用,肯定有用。当初黑鳞巨蟒拖走这条森蚺时,森蚺已经是一条死蛇了,想必是巨蟒爱子心切之故。巨蟒不在蛇洞,多半是外出觅食去了。待它回到蛇洞之后,即会发现森蚺尸体不见了。死蛇的气味很大,也不用担心路途遥远,巨蟒这两天一定会追随来的。”其实这时候管风春是不敢说没有用,没找到黑鳞巨蟒时,那些守卫已经不给他好脸色看了。以森蚺尸体诱使黑鳞巨蟒来自投罗网的计策,其实是他在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将功补过”之法。
巩队长吩咐人将死蛇抬出了大厅,然后坐在主座之上。他细细打量了何天遥三人一番,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是逃避战乱的两对夫妻
?”
“不是!”管风春抢先应道,然后和高廷舜之前所述的一样,他又按照前几日的说法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还扭头瞟了何天遥一眼。何天遥神情镇定,目不斜视。
“你有什么想说的?”巩队长看向了何天遥。
“我叫何天遥,这位是我的妻子梁若媞,那一位叫高廷舜,是我夫妻二人的朋友。管风春是我们在琅苍军先锋营附近遇到的,他听说我们三个打算去玉阳洲之后,就提议同行,不知为何此时却反倒诬起我来。”
巩队长又看向了梁若媞和高廷舜:“他们两个谁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我相公说的是真话。”梁若媞指着管风春,“他在撒谎!”
高廷舜也点了点头。
管风春急道:“巩队长,你可不要被骗了,这是他们三个商量好了来陷害我!”
“他们俩害你还说得过去,可你自己的‘妻子’也会害你不成?”巩队长指着高廷舜。
“罢了,我说实话。我们三人本是故友,并不是夫妻关系。可是自打在琅苍军先锋营遇上这小子之后,她二人就对他心生爱慕,一路觉得我碍事,所以就合起伙来害我!”
“胡说八道!无耻之徒!”梁若媞气得破口大骂。
管风春又道:“巩队长,你如果不信我,可叫他们俩分别将彼此的生辰、生地以及父母的姓名写在纸上。若真是夫妻的话,这些应该都能对得上吧?”
梁若媞暗暗庆幸,还好何天遥料想得周道,这些细节他们早就对过好几遍了。
不料,巩队长却摇头道:“没用的,看他们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想必已经互相告知过了。”
“那怎么办?”管风春急得挠头。
“老*胡”开口了:“我倒是有个办法。他们俩不是夫妻么?那就现在,亲个嘴儿给我们看看。”
“啊?”管风春瞠目结舌,这算哪门子的办法?
梁若媞与何天遥彼此对视了一眼。“傻小子,这时候可千万别退缩,一定得亲呐!”梁若媞心道。
“哎,亏你还是副队长,怎么脑筋这么直?”巩队长道,“这个人不是说了么?那姑娘本就钟情于那小子,恐怕心里巴不得让他亲呢!对那小子来说,亲个美人儿也吃不了亏,所以你这办法根本就难不住他们。”
管风春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和梁若媞之间没什么希望了,可要是两人当着他的面亲热,他可受不了。
“其实他们是不是夫妻都无所谓。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把他们随身带的东西都仔细检查一遍,没问题的话就放他们去吧。”巩队长道。
所有人都愣了,面面相觑,这就完了?
胡副队道:“队长,不行啊,万一他们是琅苍军的奸细……”
“奸细又怎样?反正他们要去的是玉阳洲,又不是去神炎洲。”
“那会不会是去拉拢玉阳军夹击我们神炎军啊?”
巩队长乐了:“放心,琅苍军联系玉阳军的方法多得是,还不至于靠这么几个家伙犯险越境。只要他们没带着什么泄露军机的东西就行。”
“说不定是口传呢?”
“口传能传个什么东西?不必在意。”巩队长吩咐下去,将四人的包袱拿来。
四个包袱在巩队长手里翻来覆去好久,没看出任何异样:“好了,没什么问题。你们过来拿包袱吧,然后就可以上路了。”
“队长……”胡副队还是觉得不妥。
巩队长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何天遥暗道:“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如何能胜任边关守将之职?莫非有诈?”可是,梁若媞和高廷舜分明已经从巩队长手里拿回了包袱。
管风春有点儿蔫,早知道这个巩队长如此好说话,还不如不耍那一套计策呢。现在倒好,人没陷害成,自己却已被三个同伴视为眼中钉了。“来拿呀!”巩队长对着垂头丧气的管风春喝道。当管风春伸手时,巩队长又说:“说实话,我很讨厌你。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出卖同伴的家伙,我最看不起!”
一听此言,何天遥心中对巩队长肃然起敬。
随后,巩队长又对何天遥笑道:“你出卖他是因为知道了他出卖你在先,所以你们三个在地牢里就商量好了今日的说辞,我猜得没错吧?”
何天遥笑了笑,不置可否。梁若媞却笑道:“原来巩队长全都猜到了,果然料事如神。”
巩队长扭头对胡副队说:“看看,根本不用费事,他们就自己承认了吧?真相已经一清二楚。”
何天遥心中“咯噔”一下。
巩队长回过头来:“莫慌,你们承认与否对我来说没区别。”
何天遥暗暗赞叹,这个看似不修边幅的队长果然心思机敏,连他心中所想都能猜到,难怪堪当边关守将的重责!
从巩队长手中接过包袱后,何天遥向他行了个道别礼,然后四人向厅外走去。
巩队长眯起眼睛目送四人离开,待他们即将跨出大厅的刹那,他忽然抬手,胡副队惊而望去,巩队长目露寒光,掌中之物明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