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你生气了?”萧天河追了上来。
“我不生你的气,我是生她的气!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怎么就不顾羞耻地缠上你了?”叶玲珑吃起了醋。
萧天河笑道:“人家可是把咱当成救命恩人了呢。再说即便她有情,我却无意,待剿灭了海蛟帮,打发她离开便是。”
叶玲珑撇了撇嘴:“哪有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甩不开就躲起来呗。我不信她能一直追到万鸣洞去。好了,别多想了,走吧,我陪你散散步。”萧天河拉着叶玲珑沿着海滩离开了。
刘青莲一直坐在原处没有动,抱着膝盖目送两人走远。
树林旁,看了半天“好戏”的敖睚眦叹道:“啧啧,现在看着却有点儿可怜了。”
正在打坐的石灏明睁眼看了看海滩上孤零零的背影,若有所思。
绕着啖烟岛走了半圈之后,叶玲珑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萧天河刻意避开刘青莲,和石灏明、敖睚眦坐在一起。刘青莲也没再来纠缠萧天河,独自一人望着大海出神。
平静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天刚刚亮,海上霎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一场暴雨突如其来。海上的暴雨远比陆上的有气势,狂风掀起巨浪,澎湃的涛声与雷声交相呼应,天地之间光线暗淡,水汽茫茫,雨点足有豆大,打在沙滩上就会留下一个小坑。由于大雨的遮掩,远处岛屿的情形也看不见了,众人下水之后,顶着急风骤雨往东而去。
下一座岛,喷雨岛。
“岛名叫喷雨,老天还真就开始‘喷’雨,好家伙,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敖睚眦道。风刮得紧,雨下得也邪乎,略微一张口,略带腥气的风就带着雨点使劲儿往嘴里灌。抬头看看天上的乌云,已近墨色,把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就好像刚刚黎明之后再度进入黑夜似的。
萧天河想到了名号为“啖烟蛟”和“饮雾蛟”的苏氏兄弟,他们修习的《啖烟饮雾大法》实际是一种通过吞吐水汽从而融入自己功力的奇术。那么“喷雨蛟”窦玉丰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会“喷雨”?
对于萧天河提出的疑问,楚芳华斩钉截铁地回答:“据柳林枫所言,窦玉丰就是个符咒高手,并不会什么歪门邪道。再说刮风下雨是天地之象,并非一介凡人可以左右得了的。”
敖睚眦道:“我看也不能完全相信那个姓柳的,他之前还说苏氏兄弟的实力和‘冲天蛟’潘阡陌差不多,结果呢?苏氏兄弟简直比潘阡陌厉害太多!要不是有天河‘一夫当关’,我们岂会安然无恙?”。
“也许是他不知道苏氏兄弟还会‘血雾’这一招吧。他们兄弟两个为了使烟雾更具威力,常年试毒并纳于自身,时间久了,就连血液都可以被催发成腐蚀金石的毒物。昨日若非被我们逼入绝境,苏岳江又岂会轻易使用这种杀敌伤己的绝招?”楚芳华替柳林枫说起了好话。
“呀!你们快看!”叶玲珑指向了前方。
狂风聚成了一团,在几十丈外的海面上疾速盘旋,也带起了下面的海水。
“水龙卷!”石灏明道。鳞部总坛所在的照天海也处于大陆南端,地理环境与元明岛海域相似。夏季酷热时,海面上偶尔会出现龙卷风,龙卷风卷起海水,就成了“水龙卷”,石灏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对于其他人,近距离目睹水龙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所以甚是新奇。
“我在大赤界时也曾见过一次水龙卷。”敖睚眦回忆道,“人们还给这种龙卷风起了个雅名,叫做‘青龙吸水’。”他忽而长叹一声,“其实在我出生时还有一次,只可惜,那次水龙卷是我娘引起来的……‘青龙’在‘吸水’的同时也掀起了滔天巨浪,导致娘被太清剑仙一剑斩杀。当时我太年幼,并不记得具体的情形。这还是之后从他人口中听说的。”
“令堂竟能掀风起雨,她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楚芳华赞叹道。
水龙卷来回移动了片刻,越“长”越粗,“咆哮”声也越来越大,并向着众人的方向移动过来。
“被卷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家下潜吧。”石灏明钻进了海水之中。
海面以下就平静多了,雨点打在海面上,只传来轻微的“噼啪”声。相比更昏暗的海中,水面上的光线倒显得亮堂了。透过头顶几丈深的海水,可以看到水龙卷依旧在海上摇摆着,水下的漩涡也随之移动。
萧天河一直注视着水龙卷。水龙卷始终在众人前方不远处,也就是说,水龙卷正在与众人同向移动。游在最前的石灏明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带头转了个方向,往东北而去。奇怪的是,水龙卷也跟着转向,还是保持在众人前面一点距离的地方。
这就奇怪了。众人停了下来,一起浮出了海面,观察着怪异的水龙卷。
眼尖的萧天河发现,这时的水龙卷和众人潜水之前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同。可还未来得及张口,水龙卷就像是突然“发怒”,猛地向众人卷了过来。萧天河这才看清,原来水龙卷里多了许多细小的白色纸片,由于和水花的颜色相近,离得远了根本辨别不出。
那些纸片是何物?从何处而来?联想到“喷雨蛟”窦玉丰的拿手绝技,众人大惊,急忙下潜试图避过龙卷风。可是,“发了狂”的龙卷风已经胀得如同一座通天巨塔,下方的海面也形成了一个几十丈深的巨大漩涡,根本不容众人躲避。被吸入龙卷风还算事小,如
果再被风中的诸多符咒撞上,那可就惨了!
关键时刻,只见水中突然蹿出两道长影,一金一绿,巨大无比。
金色的是一条金鳞闪耀的巨龙。角如鹿,略向上仰,分为两叉。如火焰般赤红的浓眉之下,一双怒目闪烁着蓝光。口有獠牙,唇生金髯,鼻旁两缕龙须随风飘荡。龙头之后长鬃茂密,威风凛凛,庞大的身躯竟不比水龙卷细多少,好一条冲天巨龙!
绿色的则是一条近乎同样巨大的长蛟。长蛟无角,满身细鳞。颈鬃如根根尖钉,环绕在颈部四周,背鬃则是一道道利刺,斜伸向后方的天空。其目赤红,像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大口之中可见一排尖锐的利齿,上唇如同一把倒钩,钩尖闪烁着幽幽寒光。如此霸气凶悍的巨蛟,萧天河等人还是头一次见。
毫无疑问,这是石灏明与敖睚眦在危急时刻一起显露了本体。对于妖族来说,一旦修炼成人形,再化为本体时需要消耗巨大的妖力,但显露本体时的威力也是人形状态不可比拟的。石灏明与敖睚眦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扬起尾巴,向身前的海面甩去。“轰隆”一声,惊天巨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疼,很难想象拍水也能发出如此惊心动魄的声音。两股滔天巨浪似乎将附近的海水全部带走,周围的海面明显下降了一大截。显然,巨龙和巨蛟甩尾时催动了妖力,否则光凭力气拍出的浪头不可能如此之高。两股巨浪一左一右向水龙卷夹击,巨龙与巨蛟也顺势一同向着水龙卷撞了过去。
风、浪、龙、蛟,狠狠地撞击在一起。水龙卷中的符咒悉数生效,各色光波激射乱飞,全部被巨龙和巨蛟庞大的躯体挡了下来。巨浪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更加狂暴的大雨,水龙卷也在这场石破天惊的碰撞之中走向了湮灭。
空中飞落下来几片带着血的龙鳞与蛟鳞,龙与蛟巨大的身影也从天地间消失了,石灏明与敖睚眦从海水中露出头来。
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海水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漂浮在水面上的大片泡沫还在昭示着刚才那一场不可思议的恢宏。
所有人都依然处在震撼之中,直到敖睚眦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呵,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拍了拍石灏明的肩膀。
石灏明微微一笑:“自你说了令堂曾经掀起过一场惊涛骇浪,很自然就能想到这一点。如此也好,你我两人合力,消除龙卷风更容易,分担伤害也更安全。”说完,两人回头看了看身后目瞪口呆的同伴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程羽飞夸张地感叹:“龙、蛟齐舞,如此壮观的奇景一辈子能见着几回?反正我是此生无憾了!”
萧天河附和道:“是啊!上一回我亲眼目睹了碧灵玄龟和盈阳灵鳖之间那一场荡气回肠的大战,叹为观止,心中久久难平;今日龙、蛟共舞,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妖族显露本体,实在是太震撼了!”顿了一顿,他又说,“哎,睚眦,我观你的本体,与令兄敖囚牛似乎不太一样啊!囚牛当时也和灏明一样一身金鳞,更像是龙。”
敖睚眦道:“我们兄弟九人本就是半龙半蛟。自仙妖大战受伤之后,杜姑娘助我恢复了蛟妖力,所以本体相应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最明显的就是龙角没了,我还挺怀念的。”他摸了摸头顶。”
“你们真是太……太厉害了!”大开眼界的刘青莲也想赞美几句,却发现词都已经被别人说了,“你们没受伤吧?”
石灏明冲她客气地点了点头:“无妨。多谢关心。”
“轻伤而已,不碍事。”敖睚眦大咧咧地说,“就是甩那一下尾巴消耗了不少妖力,若是能休息个几天再上喷雨岛就好了。”
楚芳华道:“不可。这场古怪的风雨显然和窦玉丰有关,看来我之前说的‘刮风下雨是天地之象,并非一介凡人可以左右得了的’这句话该收回来了。再休息下去的话,指不定窦玉丰又会弄出什么奇风怪雨来。”
“哈哈哈,说得没错!风雨生于天地之间,一介凡人确实不可左右。但是,我不是凡人,我就是与天地同寿的神!”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狂妄的笑声。
众人抬头一看,“海蛟帮”的六头领——“喷雨蛟”窦玉丰终于现身了!
窦玉丰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外层是黑色的,里衬是白色的。长袍当胸绣着太极阴阳鱼,金色的八卦图案遍布全身。他头戴一顶黑白竖条吹云冠,脚蹬一双金头分梢履,两袖又宽又大,插手于其中,端在胸前。再观他的面相,白净,微胖,留着两撇鲶鱼胡,两眼狭长,额头饱满,眉宇松展,不仅看不出一丝煞气,反而给人一种平易随和之感。
“诸位天赋异禀,着实可惜了。”窦玉丰说着矛盾的话,收了仙剑落下,轻踏在海面上却不下沉。
“有何可惜?”楚芳华上前一步。
“死在吾手,岂不可惜?”窦玉丰笑盈盈的,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楚芳华冷笑一声:“那你也得有足够的实力。”
“啧啧啧,”窦玉丰咂嘴感叹起来,“想不到你们如此之快就闯到了这里。堂堂‘热海十二蛟’竟被你们杀掉了一半。不过你们也就到此为止了。”好像他还不知道柳林枫“叛变”之事,而且对于另外五“蛟”之死毫不惋惜。
横握绿莹莹的炀骨刀,敖睚眦喝道:“还啰嗦什么?你觉得能杀掉我们就尽管来吧!我敖睚眦眨一下眼睛都不算好汉!”
窦玉丰却连
连摇头,嗟叹:“在尔等眼里就只有刀来剑去、血溅八方么?果然是一群粗鄙之人!”
敖睚眦简直哭笑不得:“不动刀剑,如何杀人?”
“怎么不能杀人?今日就让尔等见识见识,什么叫‘杀人不见血’!”窦玉丰伸出手来往空中随便抓了一把,石灏明与敖睚眦忽觉胸痛难忍,直挺挺地摔在海面上。
叶玲珑与刘青莲连忙上前扶住两人,却发现他们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眼睛通红。石灏明艰难地抬起手来指了指左胸,叶玲珑急忙把他的衣服撕开,只见他的胸口多了一个奇怪的印记,就像是一片树叶。那印记正一闪一闪散发着红光,而且还在缓缓地变大。
“结印符!”叶玲珑惊叫一声。
几人面面相觑,结印符是个什么东西?
“来不及解释了,当尽快上岸除去印记。你功力高,快随我来为我护法,我试试看能不能解!”叶玲珑对程羽飞道。
程羽飞架起虚脱的石灏明和敖睚眦,如蜻蜓点水般在海上跳了几下,登上了喷雨岛。
窦玉丰也不去追,依旧笑呵呵地远睹着三人的背影。
“快说!结印符是什么!”萧天河恼怒地喝道。连石灏明都放倒了,此物肯定非同一般。看叶玲珑的神情,石灏明不仅是昏迷那么简单,恐有性命之忧。
窦玉丰“呵呵”一笑:“‘结印符’是迄今为止所有符咒之中最厉害的杀人符。”
“如何杀人?”
“传说中的‘死亡之印’。”楚芳华阴沉着脸。
“正是。”窦玉峰得意洋洋,“吾长年浸淫咒符之道,为的就是修成‘死亡之印’的画符方法。经过无数次试验,终于成功了。”
“‘死亡之印’?”萧天河急了,一听名字就知道非同小可,“到底是如何杀人的?”
“‘死亡之印’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禁制,可以汲取中印者的功力、精力、体力,总之是一切生命的原力。原力一旦枯竭,中印者也就活不成了。而‘结印符’,就是给人打上‘死亡之印’的符咒。”楚芳华解释道。
萧天河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天下还有这等邪恶的禁制?”
“‘汲取功力’这种事其实不算罕见。”楚芳华道,“比如妖族的‘吞丹’,就是其中一种。再比如疗伤,其实本质就是一个受伤者汲取疗伤者功力的过程,只不过这个汲取过程是由疗伤者主动提供的。‘死亡之印’就是类似的一种印记,汲取中印之人的功力,再散之于无形。功力耗空,体力自然不支;体力不支久了,精神力也随之崩溃。这对妖族来说格外致命,因为可以使用的妖力耗空之后就会自发损耗妖灵宝珠,一直持续到此名妖族力竭而亡。”
“啪啪啪”,窦玉丰竟鼓起掌来,“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也亏你能想得出吞丹和疗伤的例子,这下也省得我解释了,一清二楚。那一龙一蛟实力不低,杀了确实可惜。若你们能够弃暗投明,或许我还能饶他们一命。”
刘青莲恨得咬牙切齿:“大家休要听这厮胡说!何为明,何为暗?颠倒是非黑白,着实可恶!我已经记起来了,当时和两个姓苏的魔头一同前去渔村掳掠的正是此人!姓窦的,我告诉你,你藏脸藏身却藏不了嗓音!当初好几个村子的男女老少被你们平分,快说!你把乡亲们都怎样了?”
窦玉丰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我苦修画制结印符之法,总要找些人来试试威力吧?和苏氏兄弟一样,他们用村民的血来练《啖烟饮雾大法》,而我则用村民的命来试结印符。”
“你这个杀人恶魔,看刀!”刘青莲挥着萧天河所赠的一柄魔刀直取窦玉丰。
窦玉丰冷笑一声,踏浪后退,双手依然互插在袖中,仅凭身体摇摆就躲过了刘青莲所有的攻击。刘青莲连砍数下不着,急得“哇呀呀”大喊,一直追着窦玉丰上了岛。
“楚姐,玲珑擅长的是阵法,并非符咒,我担心她解不掉结印!”萧天河焦虑万分。
楚芳华却劝道:“你快去制止她吧。其实‘结印符’是一个统称,有许多种印,‘死亡之印’只是其中一种。根据中印的印纹、部位以及符咒强弱的不同,解法也不一样。而且不管怎样,叶姑娘的实力终究是不够的。胡乱解印失败的话,不仅中印的人会立即死去,印也会转移到解印者身上。”。
“什么?”萧天河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那石灏明与敖睚眦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楚芳华叹了一声,“太难了。”
萧天河拍着胸膛:“只要能救他二人性命,我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楚芳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即便拼了性命也无济于事。方法有两个:第一个比较直接,迅速击败窦玉丰,逼他解掉印记,这……恐怕做不到;第二个方法,找妖族持续不断给两人输入妖力以维持性命,直到找到可以解去符咒的高手。”
萧天河愣了,两种方法的成功希望都太渺茫了。
楚芳华继续说:“第一个方法就别想了,我估计即便打败了窦玉丰,他也活不成了。退一步说,就算他还活着,想必也不肯替那二人解印。至于第二个方法嘛,输入妖力的妖族倒是不缺,就是能够解印的高手不好找,若是能知道他在何处……”
萧天河眼睛一亮,急忙追问:“楚姐,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何人能够解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