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端的风起云涌,带来了沉重的压抑之感,压在每个人的头顶,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与其说是宝箱,不如说是个“陷阱”。可怜的尤玄达,被闪电劈中震飞,重重地摔落在地。人梯也随之“崩塌”,大家都跌了下来,靠近上端的几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尤玄达自摔落之后就一直没动弹过,他须发都被烧了个干净,浑身破烂黢黑,还在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之味。一个红色光团从尤玄达的额头上飘然飞出,悠悠地升向了高空。这一幕曾经出现过!在地劫层赵湘琳死时,也曾如此“灵魂出窍”!换言之,尤玄达现在已经死了。
“二弟!”尤玄通强忍着伤痛,艰难地匍匐着爬到了尤玄达身旁,目睹被雷电灼得体无完肤的尸体在眼前慢慢消散,尤玄通不禁老泪纵横。
“还好没有抽中阄,否则躺在那儿的就是我了……”尚兴杰在一旁暗自庆幸。他环视了一番,除了尤玄达之外,尤以尤玄通受伤最为严重,因为叠人梯时他就在第二高位。接下来是金婵玉,她的双掌都被灼伤,嘴角还带着血迹。再下面的叶玲珑虽然不停着搓着麻痹的双腿,但看样子并无大碍。因雷电而受伤的人到这里就停止了,再往下的人只是感到了一股冲击而已。“那个妖族老头在上一层弄瞎了双眼,这一层则是金婵玉受了伤……要是连那个龙王也一起被震伤就好了……”尚兴杰心中暗道。在他看来,三个妖族高手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
在雷电落下之前,何天遥曾大吼提醒,于是萧天河好奇地问:“遥弟,你知道那宝箱碰不得?”
何天遥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临时才想到的。大家都没有选择红门,也就没人有资格拿箱中的宝物。想用其他方法强取,肯定是行不通的。如果能早点考虑到,也就不会有这事了。”
花清雨走到尤玄通身旁,见他哭得悲痛欲绝,还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不忍地说:“前辈,让我帮你医治一下吧。”
“事已至此,”尤玄通说了半句话就没再说下去。沉默了许久,他似乎才意识到,那个和他心有灵犀的续话之人已经不在了。“不必再医。”他落寞地补全了整句。
“不行啊,你肯定是脏腑被震伤了才会吐这么多血,不赶紧医治的话就……”花清雨焦急万分,熟知医理的她眼见着尤玄通的脸色越来越差,情知他的伤势已经刻不容缓。
“老尚,你的九转归元丹……”不远处的周文轩小声了问了尚兴杰一句。
“想都不要想。”尚兴杰白了他一眼,自顾自闭目养神。
周文轩轻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二弟已经死了,”“我又岂能独活?”尤玄通即便说整句话也一定要断成相等的两截,“我们从小形影不离,”“一起经历雨雪风霜。”“如今他先我一步而去,”“却来不及说道别之语。”“好兄弟,”“莫着急。”“且等等为兄,”“我稍后就去。”“黄泉路上兄弟为伴,”“以免让你孤苦伶仃。”说到最后,尤玄通的气息越发虚弱。
听他的意思,这是要一同赴死。花清雨连忙想劝:“前辈……”
尤玄通却连连摇头,示意自己心意已决,让她不要再往下说。“宫主,”“大人。”他忽然喊金婵玉。金婵玉暂停了疗伤,同情地望着他。“承蒙相助,屡次三番。”“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二弟既已先走一步,”“吾遂凑成两命之数。”说完,他挣扎着坐起身来,拿出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的魔刀,往脖子上一抹。随着身躯的倒下,又一团红色的灵光冉冉升空。
“他们的兄弟之情竟如此深厚,真的做到了同生共死。此举着实可让天下间诸多为了些许利益就不顾手足之情而互相残害的兄弟们汗颜呐!”金婵玉慨叹。
“令人钦佩,但却不值。”项中洋轻轻摇了摇头。
萧天河看了何天遥一眼:“遥弟,如果我死了,你会自尽吗?”
“当然不会!”何天遥摇摇头,认真地说,“就和上次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一样,我会连你的份也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这才是好兄弟。”萧天河甚感欣慰,“先走的那一个怎么会愿意让兄弟同死呢?我能理解尤玄通的选择,但绝不赞成殉义这种事。”
周文轩却在关心另外一件事:“他刚才说的‘凑成两命之数’,难道是指……”他的眼光瞄向了石柱顶端。
经他这么一说,“以两人之魂换得宝甲”这句红门上的字迹立即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之中。
“事情还不一定呢,有了刚才的事,谁还敢再碰那箱子?”石破天道。
曲星玄亦不抱希望:“少了两个人,高度不够,想碰也碰不到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何天遥指了指柱顶,“如果‘两魂换宝甲’行得通的话,上面那个洞口的禁制应该消失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石破天、尚兴杰、周文轩三人几乎同时冲向了山洞。沿着阶梯到达高处的洞口后,三人大喜,原本闭紧的箱盖此时已经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件皮甲!
石破天用手探了探,果然,洞口的禁制已经不见了!
三只手同时向箱内伸去,抓住宝甲之后互不相让,争夺起来。
“住手!”随后赶到的曲星玄大喝,“那件宝甲你们都没有资格拿!”
“按照抓阄的结果,本该是尤玄达的,可是他已经死了,现在谁抢到就算谁的!”尚兴杰反驳道。
“无耻!”石破天破口大骂,“本主死了应该重新抓阄才是!”
“那你为何还要抢?”尚兴杰反问。
“我抢是不想让宝甲落入你手里!”
“周老弟,你也要和我抢吗?”尚兴杰又冲周文轩喊道。
“照你说的谁抢到算谁的,难道我就不能抢吗?”周文轩丝毫不让。
三人分别用一只手死死拽着宝甲,另外一只手则你来我往搅作一团。
比起法宝,宝甲确实珍贵。一来,宝甲难以铸炼;二来,宝甲不像护体法宝那样还需要耗费功力去激发。难怪三位高手都不肯撒手呢。
“都不要争了,且听我一言。”曲星玄道,“这可是尤氏兄弟以性命换来的宝贝,既然尤玄通自刎之前说了要以此物答谢金部主的恩德,那理应归她才对,所以我说你们都没有资格拿。”
石破天先收了手,表示赞同:“如此最好不过。不过他二人要是不肯,我还是要把宝甲抢回来!”
“你们两个也放手吧,人家说的确实在理。”项中洋亦劝道。
周文轩悻悻地撒了手。尚兴杰却一把将宝甲揽入怀中,冷笑一声:“笑话,这件宝甲本就不属于尤玄通,他有何资格用它来当谢礼?要答谢恩德就应该用他在上一层拿到的那个法宝!”他伶牙俐齿、振振有词,其他人一时间还真没想到可以驳倒他的话。
此言无意中也提醒了周文轩:“哎,他人已经死了,怎么法宝却没有掉出来啊?”
“你不交出宝甲,休怪我不客气了!”石破天将三尖盘龙枪重重地往地上一杵。
“我有宝甲你还能打得赢我?”尚兴杰轻蔑地笑了笑,刚准备将宝甲穿上,宝甲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忽然从他手中挣脱,并且飞过了众人的头顶,晃悠悠飘向了阶梯那边。“我的宝甲!”尚兴杰急忙追了过去。
宝甲径直下了阶梯,飞到了走出第二层的大门前,落在了一个人的手中。
尚兴杰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在地劫层出现过的焚天宫管家——孟管家。
孟管家对着赶来的众人道:“这件天猊甲,就由我收走了。”
“这是为何?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啊!”尚兴杰心有不甘。
“因为你们都选的黄色大门,所以都没有资格得到宝物。”孟管家一句话就将尚兴杰噎了回去,“好了,火星层已过,我来引领你们进入下一层。不过,在进入擎羊层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们……”
“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何天遥忽然打断了他,横眉怒目地瞪着那张掩藏在斗篷下的脸,“刚才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道大门前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出现?”
“对啊,你要是那时出现,告诉我们没有资格拿到宝甲,两位前辈就不会死了!”花清雨也怒斥。
“呵呵呵……”孟管家深沉的笑声在山洞中回响,听上去十分诡异,“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如何怨我?”说着,他从斗篷下拿出了那盏灯笼。灯笼里此时已点着三支烛火,火光依然是奇怪的红色。
“啊,那是……”叶玲珑惊讶地捂住了嘴。
萧天河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孟管家的衣领,怒道:“这不是烛火!而是亡者的灵魂!你快把那三人的魂给放了!”
孟管家幽幽地说:“焚天宫不比外界。三人在这里死去,灵魂无法回还到外界,没有我收拢这些灵魂,他们将变成孤魂野鬼,终日在这焚天宫中游荡,就好像地劫森林的守御四灵一般,直到死亡才能解脱,你愿意吗?”
萧天河震惊,略略松了手。
孟管家从容地将萧天河的手推开:“如果有人选择了红色的大门并且活着走到这里,上面的洞口以及外面的石柱都会下沉到地面,禁制也会消失,根本无需搭人梯。遗憾的是,你们错在不该贪那非份之宝。”
“那地劫层的那个酒杯呢?人都死了,法宝应该给我们重新分配才是啊!”尚兴杰还惦记着这事。
“人死之后,所得的宝贝将由我收回。此乃焚天宫的规矩。”孟管家的口气十分强硬,“好了,我继续问那个问题,你们愿意立即退出焚天宫吗?如果退出的话,必须归还……”
周文轩一听是和地劫层时所问同样的那个荒谬问题,于是呛道:“要退出焚天宫我们之前就选择绿色的大门了!真是脱裤子放……”在近乎要脱口而出时,忽觉人多不妥,又改口道,“那什么,多此一举!”
“那好吧。” 孟管家转过身去,推开了大门后,退到了一边。
从初入焚天宫时的十三人,到现在还有十个人。大家一一进入深邃的通道。在经过孟管家面前时,萧天河一直盯着他。可孟管家仿佛变成了一根木桩,一动也不动,唯有灯笼里的那三个灵魂之火依旧在轻轻地飘动。
火海孤道客独行,
三门安贵物为轻。
惊雷震醒贪心梦,
弟去兄随释伶仃。
……
每一层都有人身陨,气氛凝重了许多。谁也不知道第三层中将会有何等凶险等待着他们。
“刚才孟管家说第三层叫什么来着?”萧天河只记得那名字非常古怪。
何天遥摇头道:“我也不记得。当时脑袋里乱糟糟的,总在想孟管家是不是故意设下陷阱陷害我们,哪顾得什么名字?”
“擎羊层。‘擎举’的‘擎’,‘牛羊’的‘羊’。”叶玲珑接话道。她的表情十分凝重。
花清雨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是那两个字?”
“但凡会一点儿阵法的人应该都知道。”叶玲珑轻咬着嘴唇,“风水玄学,踏罡布斗,诸天星曜,皆熟于心。擎羊,主凶厄,乃一大煞星!”
何天遥一捶手掌:“我想起来了!擎羊就是那个‘六吉六煞’其中的一个嘛!”
“六吉六煞?”萧天河头一回听说。
“想不到我们之中还有制阵者。”走在前头的项中洋回头看了叶玲珑一眼,“‘六吉六煞’乃是演命推运时所用的星宿名,在我看来全是瞎咋呼,满天星斗尽皆璀璨,有何吉凶之分?”
叶玲珑轻轻地点了点头:“的确,演算命理的那些话不可信,倘若算下来一辈子都是凶煞,难道就不活了?其实那些话听了即便不信,心情也难得会好,索性不听也罢。可是,日月星辰昼夜不息地在天幕上运转周天,必然有特定的规律。‘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而制阵,说白了就是在已有的宇宙法则之下,重新创造出另外一块具有某种特定新法则的‘宇宙’。原先的宇宙法则在阵法内将不再适用,而新法则与原法则相异的程度,就看制阵之人的水平了。所以,在研习阵法之时,一点都不考虑宇宙运行的规律也是行不通的。”
“这些我懂,我想和你争辩的不是阵法,而是‘擎羊’所代表的凶煞。给此层冠以一个煞星之名,很显然,这是焚天宫的构筑者,或者说,就是那个可疑的孟管家故意而为之的。大家切不可被此名影响心态。”项中洋道。
“嗯,我亦希望如此。”叶玲珑十分赞成。
“叶姑娘,”萧天河小声问,“‘六煞星’还有‘五煞’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很早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现在早就忘记了。”何天遥道。
“除了‘擎羊’之外,还有‘铃星’,‘地空’,‘陀罗’,剩下两个嘛……”叶玲珑顿了一顿,“其实你们已经听过了,‘地劫’,‘火星’!”
“啊……”萧天河暗暗咋舌。焚天宫前三层都是以煞星为名,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和不安顿时涌上心头。
“瞧瞧,还是被名字吓到了吧?我之前一直没说就是这个原因。”叶玲珑注意到了萧天河神情的变化,遂劝道,“‘两文两天左右魄,两星两地擎与陀。’这句口诀乃是我修习阵法时自己编的。前句乃是六吉星,后句则是六煞星。吉凶十二宿,对我来说不过是个指代星辰的名号而已。”
“还是再听听‘六吉星’的名字吧!‘六煞星’只有六个,焚天宫却有七层,很可能会有一个吉星层呢!”花清雨道,看来她在进入焚天宫之前并没有发现,其实还有第八层。
“‘两文’,是指‘文昌’和‘文曲’;‘两天’,是说‘天魁’和‘天钺’;‘左右魄’则是‘左辅’和‘右弼’两颗星魄。”叶玲珑解释道,“瞧,出口到了!”
通道的尽头是一座向上的阶梯。众人沿着阶梯进入了一间明亮的小屋之中。可奇怪的是,小屋无门、无窗也无灯,所有的光亮都是从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雕纹发出来的。待最后一人进入屋中之后,那座阶梯和通道一起消失不见了,墙壁上的光亮霎时大盛,绚烂耀眼,璀璨夺目。
那些雕纹全都是阴刻,弯弯曲曲的沟槽之中,出现无数光点在循环游走,光点的轨迹将一个个图形从看似杂乱无章的雕纹中勾勒出来。
“刀!”周文轩惊呼。
“剑!”另外一边尚兴杰的声音比他还响。一柄柄大小不一、形状有别的刀、剑图形在墙壁上熠熠生辉,看得众人眼都花了。
“轰隆隆”,正当众人沉醉于迷人的光影之中时,四墙忽然向外翻倒,小屋就像是一个方盒,彻底打开了。屋外依旧是寂静的深夜,但墙壁上发出的光芒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环顾四周,众人发现正身处一个硕大的广场之中。圆形的广场外还有一圈圈渐高的环形平台,在最外沿,陡然有一层高不可攀的墙拔地而起,使得整个广场就像是一个大瓮的瓮底。
“糟糕!这地方有些不妙啊……”金婵玉戴上了金银绦。
“没错!常言道:‘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这里无处可躲,也无处可逃,显然是个凶地!看来,‘擎羊’之名非虚!”项中洋亦道。
众人警惕地背靠背围成了两个圈,以应对不知会从哪个方向袭来的危险。可当危险真的降临之时,还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