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当老夫欠下二位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求,毕某人必鼎力相助。告辞了!”毕元帅得到了焚天石板,心情大好,拱手向贺崇宝和竺远来道了别,领着胡京航等三人出了雨神庙。
外面天已经亮了,雨也已经停了。离台山顶满地都被染成了血红色。看到堆成小山一样的尸体,毕元帅皱了皱眉头,对那三人下令道:“你们明日上山来,把尸体都烧掉埋了吧。”
“是。”胡京航应道。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说出了心中的不快:“大帅,那焚天石板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为何你还要向那两个妖族道谢?尤其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开始您现身之前,他断然拒绝交出石板,最后又见风使舵装好人,太讨厌了。”
“江湖至宝本来就是你夺我抢,何来‘应该是谁的’一说?你们被人装神弄鬼钻了空子,应当自己检讨才是。况且后来出现那长发男子功力极高,我并无十足把握能胜得过他,所以才提出以石板为赌注的一对一比试。如果他当时执意不肯比试又如何?如果那个装神弄鬼的人不把石板给我们又如何?”毕元帅道,“不必出手就拿到了石板,已是万幸,口头上道谢吃点亏,又有何妨?”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真打起来,哼,他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大帅对付那瘦高个儿,我们三人联手围攻那个装神弄鬼的。我估计他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感觉力怯,才将石板交出来的吧。”胡京航不屑地说。
“呵,他们占不到什么便宜,那你以为你们三人联手就能占到便宜了?人家都说了,你们三个不是他的对手。”毕元帅微笑道。
“嘁,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胡京航不服气。
毕元帅摇了摇头:“如果他和那长发男子是同等级别的高手的话,你们三人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这么说吧,即使在打斗中能够占得一招半式的便宜,我们也没法阻止他们带着石板逃走。再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最后能抢到石板,也须得付出沉重的代价。很可能,你们之中有人的性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见毕元帅对两位妖族的评价如此之高,胡京航沉默了。
“好了,目的已经达到,就别再多想了。这些年来赤雕、金鹰、白鸮那三个帮派势力愈发壮大,彼此间打打杀杀的,搅得整片灵威域不得安宁,大帝大人早就想除去他们了,只不过他们大事不犯,动用魔军围剿确有些不太好看。你们这次办得很好,挑拨离间使得三帮精英一齐被剿灭,剩下的人群龙无首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等我回报大帝,多与你们一些奖赏。” 毕元帅道。
“江湖人心险恶,他们其实是毁在自己的利欲熏心和疏于防备上。奖赏什么的不敢奢求,只求大帝准允我黑隼楼收编三帮残余人众。”胡京航拱手恳求。
毕元帅不解:“那三帮一灭,灵威域不就你们黑隼楼一家独大?收编那些乌合之众做什么?”
胡京航叹了口气:“光是在灵威域坐大有什么用?江湖间不比魔军那样势力划分明确,三帮已灭的消息传出去后,恐怕赤熛域、含枢域的那些个大帮都会过来瓜分势力范围,甚至仙界的华林域、昌阳域的帮派也会赶过来分一杯羹。我黑隼楼虽然不缺高手,唯独就是人手不够。三帮余众虽是乌合之众,也比没有强啊!”
“唔,确实。江湖帮派就是因为势力划分不明,各域的魔军才不便插手管理,毕竟牵扯的面太广、人太多,倘若真的闹将起来,恐怕放出去的势头就收不回来了。”
“大帅能够体谅就好。”
“不过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好歹那三帮也是堂堂大帮,为何连个像模像样的高手都没有?只是你们三个,就能将白鸮门一干帮众悉数剿灭,听上去未免太简单了些。”毕元帅看了胡京航一眼,似乎话中有话。
“大帅有所不知。在江湖帮派间,像我这样的级已是顶级高手了。更厉害的不是没有,但颇为少见,而且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魔军岂会错失?此外,大约在三十几年之前,那三帮之间曾有过一场极为惨烈的火拼,六合、五行级高手损失殆尽,四象级的中坚力量也在火拼之中消耗大半,剩下的除了几位领头人之外,高手寥寥无几。”胡京航回答道。
毕元帅站住了脚步,吃惊地说:“竟有这等事?三十几年之前我亦在帅位当职,为何未曾听说此事?”
胡京航笑了笑:“这种事怎么可能让魔军获悉?那样的话三帮早就被一举剿灭了。其实不仅是魔军,同样也不能让其他帮派获悉此事,所以,那场火拼被刻意隐瞒下来。”
“话虽如此,可这种大事如何隐瞒得住?难道就连半点风声都不曾走漏出来吗?”毕元帅半信半疑。
“当然有所泄漏,只不过,火拼有所伤亡是必然之事,算不得稀奇,也就没有传播开去。至于三帮高手火拼的结果,又被几位领头之人隐瞒住,所以这事是隐瞒中藏着隐瞒,人们只当是江湖纷争,死了些人,并不了解其惨烈状况,还以为各
方高手都回去静养了呢。呐,当时火拼的地点就在离台山顶,时间同样是深夜,赤松神庙就是在那场大战中毁掉的。”胡京航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此事瞒得连我都不知,为何你会知道得那么详细?”
“因为我就是当年参加了火拼而又侥幸生还下来的高手之一,他们两个也是。他们把我们这些高手当成是定盘的棋子、登峰的工具,何曾在乎过我们的死活?求人不如靠己。一旦想明白这件事,我心中也就开始为未来盘算了。因此,从那次重伤恢复之后,我私下里联系了一些人脱离了各自的帮派,成立了如今的黑隼楼。也正是因为这点,三帮最后残存的几位高手也都没有了。为了新帮派,我们隐姓埋名,极少露面,对三帮竭尽所能地讨好奉承,终于在夹缝之中悄悄地逐渐发展壮大起来。”提起过去,胡京航感慨万千,说到最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实不相瞒,这次行动,亦是为了我黑隼楼的前途着想。剿灭三帮其实是次要,给大帝大人还有大帅您留下好印象才是主要,希望以后魔军不得不对付我黑隼楼时,大帅能够高抬贵手,给我们留一条生路。”
“呵,你还真是深谋远虑,不过也有点杞人忧天了。魔军事务众多,只要你们不惹事、不搅事,让灵威域太太平平的,我们也不会分神去对付你们。这次若非为了焚天石板,我都不会来。好了,我得回飞云城去了。尔等好自为之,后会有期。”到了山脚下,毕元帅同三人道了别,四人分别往两个方向散去了。
……
再看离台山顶雨神庙中的情形。
确认毕元帅他们下山走远了之后,萧天河掀开赤松神像钻了出来。赵湘琳也从台子上跳了下来。
竺远来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怎么样啊,这场好戏精彩吧?”
“精彩个头啊,差点被你害死!”赵湘琳没好气地搡了他一把。
“嗨,即便被发现又有什么关系,毕华田又没见过你,最多把你当成我的同伙呗。”竺远来满不在乎。
“怎么没关系?毕华田是没见过我,可是胡京航见过啊,我现在又没有什么功力自保!”赵湘琳越想越气。
“见过就见过呗,反正挂甲级委托的是萧天河,又不是你。那个胡京航最多会生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竺远来始终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让人看了直想揍他。
萧天河也气恼地埋怨:“你还好意思说!我本来藏得好好的,你自己暴露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故意害我?”
竺远来却故作惊讶:“咦?我几时故意害你了?”
“要不是你喊我出去,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藏在这里?还好有一直在暗中保护我的贺兄挺身而出,才替我解了围。”
“啧啧,你误会了,我那句话本来就是叫的这位贺兄,而不是你。”在萧天河看来,竺远来这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别胡说八道了,你怎会知道贺兄一直暗中跟着我?”
“我就是知道。我且问你,我当时喊的是‘神像那边’,而不是‘神像里边’,没错吧?”竺远来道。
萧天河正是发现了竺远来这句话的漏洞,才把贺崇宝召了出来。听竺远来的意思,他是故意这么喊的,萧天河怎么可能相信?他说:“话是没错,可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好吧。我再问你,我当时喊的可是‘兄台’二字,你仔细回想一下,你藏进神像之前我是如何称呼你的?”竺远来又道。
萧天河愣了愣,赵湘琳接话道:“哎,别说,之前他还真没称呼你为‘兄台’,而是‘萧兄弟’。”
“对呀!如果我诚心要害你,直接喊一句‘躲在赤松神像里面的萧兄弟’,你就完蛋啦!”
萧天河和赵湘琳面面相觑,难道竺远来真的是在叫贺崇宝?莫非他知道萧天河有孟章佩,料定了他最后会召出贺崇宝解围?可这也不对,贺崇宝根本就不是从属于孟章佩的妖族啊!
“好吧,就算你不是害我。那你说,你叫贺兄出来做什么?”萧天河问。
“嘿嘿,他挺厉害,我想跟他打一架!”话音刚落,竺远来就突然抡起金铲当胸扫向了三人。
萧天河和赵湘琳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跃上了台子。那金铲扫在供桌之上,供桌瞬间碎成了木屑。金铲的势头丝毫不减,直至撞上了贺崇宝的腾莲棒。
“嗡”,沉闷又古怪的声响爆发开来,气浪推得台上的两人向后趔趄了几步,连赤松像都被激倒,两人干脆躲在翻倒的神像背后,看着堂中的两人战作一团。
竺远来并没有说大话,他的确拥有和贺崇宝匹敌的实力,青棒金铲铿锵交错,火星迸射四溅,尖锐的罡风气浪在柱上、墙上留下了道道利痕。
贺崇宝的腾莲棒满头都是尖刺,绿芒大盛,左右盘身挥舞起来,恍惚间只见一朵青莲腾云覆雨,莲心的尖刺带起一道幽幽的磷光,与贺崇宝冰冷的眼神彼此呼应,让人不寒而栗。而竺远来那个
怪人,连打起架来都是笑嘻嘻的表情。他的金铲看似笨重,挥舞起来却异常灵便。
起先他装作荡怪雷公时,铲外裹了一层土壳,使得萧天河还以为那也是雷公行头的一部分,没太在意。后来当竺远来以铲挡下胡京航同伴的那一刀时,金铲的真面目才显露出来。不过萧天河一直藏在神像内,所以直到这会儿才得以细观。
那是一柄丈许长的金铲,当中是碗口粗的握棍,两端各有一铲头。其中一端是月铲,径宽约一尺来长,两端的刃尖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冲着前方,内缘开刃,闪着凛凛寒光,像极了朔时天边的苍凉新月。另外一端就是日铲了,日铲的形状颇似横斧,只是两条翘边的弯曲程度没有那么大而已。外沿虽然开刃,但切角却很钝,估计被日铲抡到的话,不会被割伤而会被厚实的铲身给砸伤。
双头长兵比起单头长兵来,攻击方式更加灵便,两头皆可为攻器,而缺点就是当中的握棍必须要十分刚硬,不可像单头长兵那样给握棍添加韧性,因此,腾莲棒头的攻击范围要比金铲的双头大了不少。
在硬碰硬的较量中,没有韧性的兵器不能很好地卸力,很容易就会将双手震得发麻,贺崇宝算准了这一点,逐渐增多了抡、砸、劈的招式。论坚实程度,他的腾莲棒还从没输给过谁呢。随着时间的推移,竺远来的表情从咧嘴笑变成了露齿微笑,又变成了抿嘴轻笑,看来贺崇宝给他的压力已经让他感到逐渐力乏。
“嘿!”竺远来骤然提升了挥铲速度,带起的破空声也从“嗡嗡”声变成了“嗖嗖”的声音。贺崇宝转攻为守,用腾莲棒屡屡拨开袭来的金铲。从这时起,金铲不论是日铲头还是月铲头,带起的气波都会呈现淡黄色,在空中短暂的停滞之后,像闪电一般激射出去。
“哼!”贺崇宝不慌不忙,一边缓步后退,一边汇聚妖力于腾莲棒上,棒头的莲花发出淡淡的光晕,呈现出一朵硕大的青莲,并随着腾莲棒的旋转而缓缓转动,将贺崇宝笼罩在其中。金铲每挥出一道气波,青莲虚影都会剥离一片莲瓣,与气波相抵后两者一齐变淡消失,而青莲虚影又会重新绽放出一片花瓣,填补剥离那一片的位置。金波就像是道道阳光,照射在青莲之上,而青莲则在不停地开花、落瓣,绚丽无比。
“哇,好漂亮!”赵湘琳忍不住赞叹道。
竺远来的攻势越来越猛烈、速度也越来越迅疾,而青莲虚影也越转越快、越开越频。渐渐的,贺崇宝退至墙根处,停住了脚步,只见那青莲从莲心处一层又一层不停地向外绽放着,让人眼花缭乱。突然,竺远来后跳了一大步,顺势挥出日铲头带起一个巨大的光球,这个光球并没有立即射向贺崇宝,停滞半空的时间明显比其他金波要久,竺远来正握在握棍的当中处,掉转金铲从月铲头也放出一道巨大的月牙形金波,月牙波撞上光球之后,竟推着光球一起飞向了贺崇宝。
贺崇宝见状连忙一抖腾莲棒,那朵青莲虚影猛然膨胀,瞬间绽放出四层巨大的莲瓣,并从莲心出腾起一个明显耀眼得多的青绿色光影,那光影大致呈半圆状,边缘满是凌乱的光簇,赵湘琳见了惊呼一声:“莲蓬!”
萧天河还未来得及细瞧,那圆、月双波就撞在了莲蓬光影上,“轰隆”一声巨响爆裂开来,气浪贴地卷起漫天尘土碎石,萧天河和赵湘琳连忙低下头,将整个身体都藏在神像之后。待尘埃落定,两人探头再看,墙上被炸开了一个大洞,两人已经从庙内打到外面去了。
“呼,那个竺远来还真是厉害!”赵湘琳称赞了一声,口气一转,又骂道,“可惜就是脑子不太正常!”
“赵姐,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之前他是想喊贺崇宝出来吗?”萧天河问。
赵湘琳沉吟片刻,然后说:“假如是真的,说明他知道贺崇宝在你的孟章界之中,也算准了你情急之下必然会将他召出来。”
“我的秘密都被他洞悉了?那他现在是想打败贺崇宝之后杀了我们,抢走孟章佩?”萧天河胡乱推测。
“怎么可能呢。他要想打败贺崇宝,刚才不交出焚天石板,让毕元帅先消耗贺崇宝一顿不是更省力?要想抢走孟章佩,也不必装神弄鬼看别人打打杀杀一整夜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对我们下手不就完了?”赵湘琳分析道。
“也是。可是我实在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究竟是敌还是友?是敌吧,为何不早动手?是友吧,为何现在又动手?”萧天河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湘琳想了想:“我有种感觉,他并非是针对咱们三个,而仅仅是想击败贺崇宝一人。否则刚才他那第一下攻击就使上全力的话,咱俩如何躲得开?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贺崇宝实力超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打败的。”
萧天河点点头:“实在不行,还能叫那几位妖族姐妹一起出来帮忙。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他二人都是妖族,倘若毕华田纠集一帮人众去而复返来杀他们,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