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平山顶还望不见远方的汉州城与澜月大江,只能看见浅蓝色的蓝冰河泛着微光,徐徐蜿蜒流向北方。天边红彤彤的夕阳,头上清幽幽的天空,脚下青葱葱的山丘,远处灰蒙蒙的城郭,山下蓝莹莹的河水,这些柔美的色彩和谐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天遥突然感觉心有所悟,立即原地坐下,闭上了眼睛,在脑中不断勾勒着方才所见和谐的自然之美。和合,刚才所见到的那一副场景不正是自然之色完美地相和、相合吗?天遥在心中慢慢地感悟着。
天遥入定的状态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朱晓敏刚想开口,就看见陆柏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种顿悟的机会十分难得,可以大大加深灵魂的感悟,从而迅速地提升修为。
青平山顶比较平坦,适合休息。于是,众人决定在清平山顶露宿一夜,顺便等待天遥从顿悟中清醒过来。
夜里,从青平山顶望见的天空格外清朗,月牙弯弯,繁星点点,清风徐徐,林声飒飒。
天逍躺在草地上,仰望着璀璨的星空,脑中回想起那一夜黑刀祖师所描述的恢宏的三大世界。“大赤界……禹馀界……清微界……即使是在等级最低的大赤界中,我也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和合期修仙者……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修炼的巅峰。已经好久没有练刀了,也不知道退步了没有……遥弟这次顿悟,应该能到和合后期了吧,而我可能还要苦练些日子才行……和合后期之后就是元婴境界了,也不知道我体内的玄力将来能不能顺利地聚气成婴……”
萧立英来到天逍身边,轻轻坐下,看看天逍正望着星空出神,问他:“在想什么呢?跟我说说。”
天逍回过神来,看见身边一脸温柔的萧立英,心中情不自禁一阵悸动,随后灿烂地一笑:“想你呢。”
萧立英轻轻地嗔道:“什么时候脸皮变厚了呀?”
天逍站起身,拉起萧立英:“夜色这么美,我们去山边看看吧。”
萧立英应了一声,没舍得放开天逍的手,就这么牵着,一起走上了小路。
几个时辰未动的天遥突然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双目炯炯有神,从木箱中拿出自己的古定剑,练了起来。
陆柏峰看着不断点头,对唐君荷与朱晓敏说:“看来天遥已经通过这次顿悟顺利地提升了修为。修炼时间尚短,竟然已达和合后期,果然不负天才之名。”
朱晓敏纳闷地问:“陆师兄,顿悟是提升境界的必然途径吗?怎么我到现在也没顿悟过一次?”
“不是,”陆柏峰解释道,“在修仙过程中,顿悟只是一个迅速历练灵魂从而提升修为境界的过程。要看天时、地利,可遇而不可求。如果一直没有顿悟,靠着冥想来慢慢感悟天地自然,也可以达到历练灵魂的目的,只是花的时间较长。”
朱晓敏点点头,看着正在忘情舞剑的天遥:“真是羡慕他呀。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唐君荷道:“对于陆师兄所言,我要补充一点。顿悟虽然要看天时、地利,但是也系于本人身上。只有脑中经常思考修炼一事,才可能抓住顿悟的机会。如果像你这样整天光想着玩,想顿悟可就难啦。”
朱晓敏却不以为然:“难得下山来玩一次,哪里还顾得上想修炼的事?等回宗之后有的是时间修炼,现在还是痛快地放松一下吧。”
不一会儿,天逍与萧立英从山路上回来了。看见天遥正在远处练剑,天逍心头一喜,问道:“遥弟他达到和合后期了?”
萧立英的目光中满是赞许:“看样子是。想我当初修炼了七年半才达到和合后期,天遥这个修炼速度真是惊人。”
这时,天遥收势,对着众人欣喜地说:“我能感觉到,我到和合后期了。逍哥,来,咱们俩打一场!”
天逍的兴致也上来了:“好啊,让我看看和合中期与后期有多少差距。”说罢,他拿起了松纹剑,与天遥就在这青平山顶的空地上切磋了起来。
“你们俩可别和武会时一样拼命啊,点到为止!”朱晓敏略显担忧。
“哈哈,师妹放心。他们俩只是切磋,又不是比试高低,无须担心。我们好好观赏即可。”陆柏峰笑道。
唐君荷拍了拍朱晓敏的肩:“仔细看着,说不定能领悟出点什么,对你自己的修炼也有好处。”
朱晓敏仔细看着两人的每一个动作。天遥的剑速比天逍略快一点,天逍大多数时间都在防御,只有偶尔才攻出几剑,不过都被天遥轻松地化解。
天遥的剑招也比以前更加精妙了,天逍感觉到从古定剑传来的力道重了许多。有的剑招势大力沉,有的剑招疾如闪电,在迅猛的攻击中,有时剑势又会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天逍感觉自己的松纹剑似乎被粘住了,总是顺着天遥的剑势而变化,完全处于被动的态势。
刚,迅猛而疾速;柔,连绵而持久。步伐,时而重如巍山,步步稳当;时而又轻如鸿毛,翩翩而动。剑招猛烈时,仿佛天崩地裂,剑光霍霍;剑招柔绵时,好似风过林徐,剑影连连。如此刚柔并济,真是不好应对。
天逍一边防御,一边思
考着破解攻势之法。天遥的剑势融会贯通,首尾相连,刚与柔、重与轻、快与慢、光与影互相交替袭来,构成了完美的循环。“剑势刚猛时,我不可与其硬拼,应用轻招接下化解。剑势柔绵时,我也不可顺其剑势而动,必须爆发出力量,斩断其连续的态势。好,我就和你反过来,以柔顺刚,以刚断柔!”天逍心想。
天逍这套应对之法果然颇有成效,虽然还无法立即扭转攻守态势,但是防御起来已不似之前那般吃力。观战的陆柏峰眼睛一亮,暗暗赞叹一声:“好小子!这么快就找到了最佳的招架之法!天遥的招式和步伐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早在宗内就听闻过这两兄弟根骨奇佳、天才了得,果然名不虚传。”
天逍感觉自己应对得越来越轻松了,从原来较为明显的劣势逐渐演变成与天遥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于是他加大了进攻的力度,加快了进攻的节奏。
松纹剑与古定剑不断地碰撞,朱晓敏看得眼花缭乱,她疑惑不已:“天逍哥怎么忽然变厉害了?现在两人似乎不相伯仲了。”
陆柏峰吃惊地说:“天逍这小子……以战悟道,进入和合后期了!”
“什么?”朱晓敏瞪大了双眼,“‘以战悟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战斗中突然获得灵感,大幅加深了对修仙的感悟。这也算是顿悟的一种形式。真是让人嫉妒呀,随随便便就能提升修为。”唐君荷带着一丝艳羡道。
萧立英什么都没说,只是欣喜地看着天逍。其实她最担心天逍年轻,心境不稳,和自己相恋后会影响修仙进度。现在天逍继天遥之后不一会儿也升入了和合后期,这无疑是个大惊喜。
不久,天逍和天遥停手收势。
天遥一捶天逍的肩膀:“恭喜啊,这么快也到和合后期了,比我顿悟冥想所耗时间还要少。方才在跟我比剑时,你究竟感悟到了什么?”
天逍仔细回想了一下:“起初我只是努力思考破解你攻势的方法。以柔顺刚,以刚断柔……后来,我突然想到,刚和柔,轻和重,快和慢,光和影,既互相对立,又互相依存。这不正是和合期剑招的精髓吗?当时我进入了一个很奇妙的状态,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你我手中的仙剑。”
朱晓敏走到两人身边,面露幽怨之色:“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啊。天遥哥一个人就算了,连天逍哥也这么快就到和合后期了。不行,你们俩都陪我打上一场,我也要以战悟道!”
“你以为说悟道就能悟道啦?修为要到一定的程度才有可能有这种顿悟发生。他们两个经过太清武会、沼泽寻宝的历练,顿悟提升境界也是正常的。”萧立英笑道。
“这次回去,师父肯定高兴坏了,然后又要让我向你们俩学习,好好勤奋修炼……哎,做两个天才的师妹还真是辛苦。”朱晓敏一脸沧桑地感慨。
“得了吧,晓敏,你这速度也够惊人的了。相比之下我的压力才大呢,大师兄已经甩开我一个境界,你们几个又快追上来了,我这师姐当得有点儿心虚……不行,这次回山我要好好闭关修炼。”唐君荷道。
陆柏峰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天才就不要在我面前互相称赞了。我修炼了四十年才到现在这个境界,我说什么了?”他的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深夜,其余的人都在打坐冥想,天逍和天遥来到山崖边,并肩而立,望着远处月光下有些发白的蓝冰河。
“逍哥,看来我们没有辜负当年爹娘的期望,修仙一路进展得很顺利。”
“是啊。不过还是远远不够的,杀害爹娘的凶手迟迟都查不到,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憋屈。”天逍攥紧拳头,恨恨地说道。
天遥安慰说:“外公依然没有放弃追查,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对了,刚才当着大家我一直没敢问你,你的刀修炼得如何了?”
天逍手一抖,一柄黑色的长刀出现。
“这是……”天遥一脸惊讶,他根本没看清天逍是从何处拔出的刀。刀身黑漆漆的,不反射任何光亮。虽然黑刀祖师叮嘱天逍不可将秘密外传,但天逍信得过兄弟,于是将五年前那一晚的奇妙经历讲述了一遍。天遥听后自然十分震惊,同时也为兄长的这番奇遇而感到高兴。
“此刀名为裂空,可以滴血认主,平时收于体内……”话没说完,天逍仿佛突然感受到了什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睁开双眼欣喜地道:“原来修刀和修剑的练气还神层次,境界是相通的。刚才,我修刀的境界也到和合后期了。”
“你这样同时练剑和练刀,不会有冲突?”天遥担心地问。
天逍遥了遥头:“至少目前还没有。修刀和修剑境界分层都一样,现在不仅不冲突,反而还有互相融通之处。不过以后到了元婴境界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希望一切顺利。”
……
第二天清早,山上起了雾,潮气很大,众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山下所有的景色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众人沿着山道从北侧下山,路上遇到好几位早起上山拾柴割草的农户,他们都惊奇地看着这一行人衣衫漉漉地从山顶走下来,夜间的山
顶又湿又凉,极少有人会在那里过夜。
从青平山下来就是蓝冰湾了,蓝冰湾是蓝冰河水在山脚下冲出一个河湾,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一个湖泊。沿着河湾边有数个村落,生活着以打渔为生的淳朴渔民。
下山用了一个时辰,太阳早已升起,雾气基本散去。一行人走入了一个渔村,准备在此处搭船沿着蓝冰河而下。奇怪的是,渔村里冷冷清清的,家家户户都闭着门。
“这个渔村是什么风俗?都快巳时了,大家还在睡懒觉?”朱晓敏不解。
天逍说:“不可能。渔民是最勤快的,早晨和傍晚可是打渔的好时段,估计早就乘船出去了。”
天遥望着道路两边的房屋,纳闷道:“可妇女是不去打渔的啊。按理说她们现在应该在为出去打渔的丈夫做饭才对。你们看,不仅没有炊烟,连门前都积满了灰尘,看样子这些房子已经空了有些日子了。”
萧立英指着远处的河边:“那边的船上好像有个人,我们去问问看。”
到了水边,陆柏峰走上前,恭敬地问:“这位……大叔,我们想搭你的船去汉州城,不知道要多少钱?”
蓬船船头坐着一位中年汉子,正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听见陆柏峰问话,扭过头来一看,顿时乐了:“你自己也是大叔,还管我叫大叔?”
陆柏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中年汉子回过头去:“汉州,给我多少钱都不去!”
“这是为何?”
中年汉子在船舷上磕了磕烟斗:“你们几个人是从延州来的吧?要是半个月前,去汉州只要一人付二十个铜钱即可。可是现在,你们出天价也去不了了。”这话等于没说。
唐君荷问:“大叔,听你的意思,莫非最近半个月内发生了什么事?”
中年汉子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黯然,轻轻吐出一口烟雾:“这半个月,去汉州的水路闹水鬼,我劝你们还是走陆路过去吧。”
“水鬼?”萧立英一听这话,立即握紧了天逍的手。姑娘家最怕鬼啊、怪啊什么的。
“大叔,究竟是怎么回事?”陆柏峰问道。
中年汉子长叹一口气,慢悠悠地说了起来:“我们这儿虽说是个小渔村,但是因为靠着蓝冰湾,鱼虾很多,日子过得还算富庶。可是打几个月前,这儿的鱼虾开始明显变少。以前啊,一个人早晚各出船两次,打回的鱼就够吃五、六天的了,剩下的再运到延州去卖掉。可是后来,一网打的鱼却越打越少,相对打渔的时间就越来越长。直到大半个月前,一网撒下去,捞上来的鱼寥寥无几,哪怕是从早到晚六个时辰都不回家,打到的鱼也只够吃几顿的,家家户户都怨声载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中年汉子吸了一口烟,继续道:“再后来,就出事了。墩子那孩子出去打渔,卯时就出船,到了晚上戌时都没回家。墩子的娘急了,墩子他爹又去了延州,她只好向村里其他人打听有没有看见墩子。后来村长亲自带着大伙出船,沿着蓝冰湾绕了一圈,又顺着蓝冰河继续向澜月江方向寻找墩子,找了整整一宿。最后,只找到了墩子的船,可人却不见了……”
听到这里,萧立英轻轻哆嗦了一下。天逍握了握她的手,问道:“大叔,墩子会不会是捞鱼时被浪给卷走了?”
中年汉子慢慢地摇了摇头:“墩子的水性我知道,从小在水里泡大的,澜月江三尺多高的浪都卷不走他,何况是水流这么缓的蓝冰河?当时大伙想不出墩子会去哪儿,也只能像你这样猜测,于是纷纷下水寻找墩子,终究一无所获。就这样,墩子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估计是没了。他娘悲痛万分,前几天夜里悄悄悬梁自尽了。”
“大叔,墩子的失踪和水鬼有关系?”天遥问。
中年汉子从烟荷包中又盛上了一斗烟丝,用火石打着后,使劲嘬了一口,回答说:“有,肯定有。自打墩子出事之后,村子里的人就接连失踪。都和墩子失踪时一样,人不见了,只剩一艘空船,慢悠悠漂回浅滩上。临近的几个渔村也是如此。人们传言闹了水鬼,说是水鬼把人拖下水带走了。报告给官府,人家根本不信这一套。如此一来,没人敢出船打渔了。可是,不打渔,村里人又没办法生活下去,只得一家家搬离了这个地方。现在,村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唉……”
“那大叔你为何不走呢?”唐君荷甚感疑惑。
“走?”中年汉子苦笑一声,“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就是墩子的爹。等我从延州回来,孩子已经没了。前两天,他娘也抛下我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你说我还能去哪儿呢?这片渔村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小时候在这片土地上尿尿和稀泥玩,跟爷爷和爹学打渔,长大后在这个村子里和墩子他娘结了婚,生下墩子,又教会他打渔。我舍不得离开这儿啊……”
众人听了都嗟叹不已。
中年汉子又道:“留在这儿也好,墩子和他娘都走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我就期盼着那天能遇见那水鬼,也好看看把墩子带走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们走吧,从旱路去汉州吧。”说罢,他站起身,解开了绳缆,看样子是准备出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