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推回到16年前。
南越之地,处处见崇山峻岭。东南,有六万大山。西南,更有十万大山。
但现在要说的,却是南越西北群山中的一处:岑王老山。
岑王老山,密林处处。深山中,有一个如花似锦的小盆地,不知何时走来一群逃离战乱的人,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村寨——花子红村寨。现在,这里共住着三十一户人家。平日大家很少走出深山,日子过得平淡、宁静。
花子红村寨几乎都是瑶民人家,但有一户例外。
这户人家其实只有一个人——常十三。
常十三这年正好四十岁。他原本并不是花子红村寨的人,只是一个漂泊的浪人。关于他真实的身世,至今仍是个谜团。他只跟大家说他叫“常十三”,其他多余的话,他死活不肯说了。所以人们问不出什么。村人见这常十三相貌堂堂,力气蛮大,还会做木匠活,谁家要打个板凳或柜子啥的,他都肯帮,所以就收留了他,给他划了两块地:一块建屋,一块耕作。
现在常十三就两间木屋,住在寨子最西端,与大家隔着三百来米的距离。如此安排,是村寨有意为之:可以接纳他,但还是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和提防之心。
毕竟人心难测,小心行得万年船啊。
多年来,常十三与村寨的人相处甚好,一直和谐平静。但这天突发的一件事,却突然打破了这样的平静。
这件事,是关于一个奇怪女婴的事,并引来村寨好一阵骚动。
却说这天,邻近的花子头村寨一位寡妇杀了一只鸡,请常十三过去帮她犁地。常十三倒也不管别人闲话不闲话,赶着牛,肩扛着犁,就出了花子红村寨。但走到东头的石鼓山下时,他突然发现三岔路口处的溪水边上有个大红色的包袱,走近一看,包袱里裹着的居然是一个出生没几天的女婴。他往四下看,看不到一个人影。他扯起噪子“嗷嗷”喊了好几声,没见人应答。没奈何,他只好放下肩上的犁,小心抱起这位不知从何处来的野娃娃。
包袱只包着女婴,并无书信留言。女婴身下倒是压着一块浅黄色的手绢,上面绣着两行字:“不识不知 常兮溪兮”。
常十三抱着女婴问遍了自己的村寨,但一个个都说不是自己的娃,也不知道是谁的。他又去附近的几个村寨问,也是一样的答复。他甚至也问了那个寡妇,那寡妇就笑着回应他:“你又不肯上门做我男人,我哪来本事生个孩子出来给你捡啊?”
这位寡妇姓王,已守寡三年。丈夫在三年前上山想足几只山鼠回家杀了吃,结果不小心掉到深沟里,且正好跌落在沟底的一块大石上,当场就死了。王寡妇长得倒也好看,但很多人都怕娶了她不吉利,所以她三年来只好一直守寡。守着守着她实在寂寞难奈,见花子红寨子的常十三虽然少言默语,心肠却好,又肯帮自己,便好几回故意拿出比别人高的工钱请常十三过来帮她犁地或修屋顶啥的,然后就用带着情意的眼神瞟常十三。见常十三丝毫不领会,她便干脆主动挑明:“喂,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你搬过来,咱两个一起过了呗!”
“这不成。干活是干活,一起过日子,不成。”常十三摇头。
“怎么就不合适呢?你一个外来户,无根无源,也就只有我肯嫁你,谁家姑娘敢看上你?你难不成准备光棍到老?”
“就那句话:要干活我随时过来,一起过日子,不成!”
唉,这真是把王寡妇气得半死。
之后常十三还是一样肯过来帮她犁地,但就是不答应娶她过门,更不肯倒插门。究竟是什么原因,常十三却又不说。
常十三在四处问人。但依然问不到女婴的父母究竟是谁。没奈何,只好把女婴抱回自己屋去。但他没法养啊,便问了好几户花子红村寨的人:“你们谁家养了这孩子吧,我家女人也没一个,实在没法养呢!”
但村寨的人都觉得这女婴出现得古怪,怕一不小心招来战争或其他祸端,所以都不敢收养。
孩子饿得“呱呱”叫。常十三岁拿水喂她,不喝;拿米饭喂她,差一点没把她噎死。
常十三只好抱去找花子头村寨的王寡妇,劝她收养。但王寡妇也死活不肯:“我一寡妇人家,此时我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周围的人会怎么说我?我还能见人不?”
常十三想想也是,便只好又回到花子红村寨央求大家收养。头人看在眼里,终于不忍心,对常十三说道:“这样吧,这女娃还是你来收养,在她懂得吃粥吃饭之前,村寨里谁家有奶的,你就抱去让大家顺便喂喂,这样女娃也能活成了。”
“这办法倒也使得呢。”常十三应道。
从此,常十三每日都抱着女婴满村寨找喂奶的人。这女婴虽不肯喝水,乳汁却很爱喝,弄得常十三每日要跑上四五回,常常夜里也要抱着女婴四处找奶去。不找不行啊,这小家伙肚子一饿,放开嗓门就大哭,且哭声奇大。
还好,村寨的人倒也良善,加上头人发了话,所以有奶的妇人,只要常十三把孩子带来了,都肯喂上几口。
村寨妇人平常给自己家孩子喂奶的时候,都习惯了掀起衣衫摆出白花花的大奶便喂,在屋里不避家公及丈夫的兄弟,在村寨里不避任何男女村人。
多年风俗如此,大家早已见惯不怪。
现在众村妇给常十三捡来的女婴喂奶时,也是当着常十三的面解衣便喂,没有半分迟疑。哪怕是十九、二十岁第一回产子的年轻村妇,也是如此。
常十三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就习惯了,以至后来人家妇人在给他捡来的女婴喂奶时,他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也不觉得有啥不好了。甚至有时一边观看,一边还跟妇人聊上几句,也都没觉得不好了。甚而至于,有时妇人的丈夫或家公,也会坐在旁边一起看着,一起聊着,聊聊这女婴究竟哪来的,能不能长大,长大后肯不肯留在村寨,云云。
常十三很感大家的恩,更加认真地帮大家做点桌椅板凳啥的。反正只要有需要,他都会快口答应,并风风火火地行动,没两天功夫便弄成了给人家。
大家对他更加满意。只是,大家还是觉得他捡来的女婴的确有些古怪,因为她不管吃谁家的奶,吃饱之后,她都会故意含着咪咪玩一会,然后突然猛地咬上一口,这才放开。虽然用的力气不是很大,但也痛呢,弄得村妇们都笑着骂她:“如此小屁孩一个,就懂得调皮捣蛋,长大还不知道怎么捣鼓男人们呢!”
但不管如何,也算村寨的人最终接纳了这位古怪的女婴,开始的骚动慢慢已趋于平静。
常十三很是高兴。因为女婴养着养着,他居然养出感情来了,不知不觉已实在舍不得这孩子了,每天见不着这小不点,他心里便左右难安。
接着,孩子会爬了。再接着,孩子会走路了。这时常十三更加喜欢上了这小毛孩儿。只是有一点,这小家伙是真调皮了些,家里的东西天天都有被她碰倒的,甚至打碎的。可常十三满不在乎:“我独身一人多年,眼下屋里突然多了这位活宝,真是俺有生以来最大的福气呢!”
于是他到哪里都带着她。到山上放牛,到地里干活,到村寨里帮别人做木匠,他都把她带在身边。小家伙却越来越调皮:他在山上放牛的时候,她就爬到牛的两只角上趴着,也不怕被牛甩到山下去;他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她就到处跑去拔地里的庄稼,也不管人家心疼不心疼;他在别人家里做木匠时,她便跑去抓人家的鸡玩,把鸡的脑袋弯到鸡的翅膀里夹住,再双手捧起鸡在空中转两圈,然后往地上一放,这鸡就睡着了,有时快一刻钟都不知道醒来。
常十三哪里舍得骂,总是笑着追啊追的。弄坏了人家庄稼时,他就主动去跟人家赔不是;弄坏的是自己家庄稼时,他就会叹了口气对小家伙说道:“看来你是专门投胎过来玩我的吧。不过,俺开心着呢,你爱咋玩,都尽管玩,没事没事!”
小家伙长到五六岁的时候,他见头人在村寨里设有村塾教村寨的孩子识文断字,便准备也把小家伙送去。但小家伙还没个名字,得取一个才好。
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啥好名,便去讨教头人。
头人想了想,突然吩咐道:“你把那手绢拿来!”
手绢拿来后,头人眯起一对老眼,一边仔细认着上面的字,一边低声吟念“不知不识,常兮溪兮……不知不识,常兮溪兮”,突然,他抬起头,一对老眼亮闪闪地瞪着常十三爷,说道:“奇了怪了,你姓常,她这手绢里也有一个常字……”
常十三一听也觉得有点古怪,但一时不作多想,开心地说道:“这样看来,她跟我真有缘呢!”
“这倒也是一种缘!”头人点点头,想了想,对常十三说道,“那就干脆给她取名‘常溪’吧,一来这俩字她这手绢上都有,二来你正好就姓常。”
“蛮好,‘常溪’,好听!”常十三无比开心地应了下来。
从此,这女孩就有了“常溪”这名。
可是,常十三是开心了,但这时突然有个人却很不开心呢!
此人是谁,请听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