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向勋驳回了左丞相的弹劾:"皆是在朝为官,丞相也要体谅陈爱卿,饶是丞相对着陈爱卿穷追不舍,朕以为...着实不妥?"
陈书岩抖了抖精神,心中一定,上前一步向皇帝请罪。
"陛下,臣御前失仪,在此请罪。"宇文向勋挥挥袖子,并不在意。
陈书岩转头看向丞相,又一拱手:"丞相在朝为官多年,于微臣而言,丞相是慈爱长者,多处指点谦让于微臣,微臣着实有愧..."
说完,陈书岩朝着丞相微微一笑,恭敬有加。
陛下有提起了和辽人是战是和一事,又是一片反对之声。
前些日子的谈话,宇文向勋明确的透露出,于辽人,他战意胜于谈和。
但,陛下此刻的心思陈书岩也猜的透,他想痛痛快快的打着一仗,而不是桎梏于满朝挥泪言和的白胡子。
陈书岩现在心中清楚的很,自己能当上这个状元,能站在这和丞相等老臣对峙,都是陛下的手笔。
但于公于私,陈书岩都一定会站在议和派的对立面,如何能把这第一件差事办好,陈书岩知道自己需要当机立断。
"陛下,可否容许微臣讲一个故事?"陈书岩奏请宇文向勋。
"爱卿自便。"宇文向勋微微一笑。
"说杞国有一个人,他坐在墙下整天看着天空,总是担心天塌地陷,整日忧心忡忡,不思茶饭..."
丞相却侧目笑出声:"这杞人忧天的故事,何必再讲?"
"丞相大人不妨听完这个故事。"陈书岩双手拢进袖子,面上笑容不变。
宇文向吉轻轻打了个哈气,似是有些困倦,但那双眼睛却清明无比。
"这个故事的结尾是,杞人身体消瘦不堪,他所依靠的旧墙倒塌,把他压死了。"
陈书岩话音刚落,丞相笑了一声:"篡改古籍,不知所谓!"
"微臣只说故事发生在杞国,却没说故事是杞人忧天,臣只说,丞相等诸位便是这杞人,只忧远虑,不察近忧,辽人犯我国境,这便是近忧,诸位大人只说我大国礼仪之邦,该当如何如何,若国破不保,何谈大国礼仪?"陈书岩紧接着直视丞相"丞相或许会说,只是边境小城,派兵便可夺回,怎么会涉及国体?微臣却知道,蚁多咬死象,边境一点点被蚕食,看似是小,当国都外站着辽人的时候,不知道丞相还会不会顾及孔孟之道,对着辽人大谈大国礼仪?"
丞相未等反驳,陈书岩却转开话口"丞相,观微臣如何?"陈书岩摊开双手面向丞相。
丞相微微一愣,皱眉道"算得上容貌俊秀,一表人才。"
陈书岩却面色转哀:"丞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微臣身子虚弱,您看,在这站了片刻就满头大汗。"
实际上,陈书岩是被殿内的热气熏烤所致。
"臣从小有一梦想,不是成为状元,而是驰骋疆场,为国效力,但是臣晚生了好多年,未曾赶上开国那金戈铁马的日子..."陈书岩说着甚至以袖掩面,欲作哭泣状。
"就你这般身体,怎上得战场?可笑,我大国良将,如你般手无缚鸡之力,国不再国。"丞相一甩袖子,鄙夷道。
陈书岩放下衣袖,面色沉静,不似哀伤。
"丞相说的对,这便是现状,丞相领着这一帮老臣,打压武将,丞相也是经历过科举的人,有多少学子不是败在这考卷上,而是败在跟微臣一样瘦弱的身子骨上?"陈书岩说着,还捶了自己胸口几下,咚咚作响,着实单薄。
宇文向吉突然插嘴道:"是啊,状元郎这小身板,未曾入住静园之时,朝会的时候还硬撑着骑马,以示身体虽弱,但志不弱。"
陈书岩眉头一跳,忍住没回头瞪宇文向吉。
丞相此时却不说话了,转头去看悬挂于殿门里侧的匾额,上书大字,文治武功,落款正是开国太祖,丞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圈有点发红,后退一步,不再言语。
宇文向勋一直沉默,此刻发话:"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那帮老臣皆以丞相为首,如今丞相不言语,他们也跟着沉默了。
陈书岩笑了一声,转身对宇文向勋拱手道:"陛下,与辽人一战势在必行,但此刻,陛下不得不察,我国文重武轻已久,兵力实乃重中之重,待兵强马壮之时,便是辽人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之时,此时不如给辽人点甜头,辽人虽皆称为辽人,实则大小部族众多,只有他们内讧,陛下再挥师北上,自当势如破竹!"
陈书岩狡黠一笑:"微臣称此为,虚与委蛇。"
宇文向勋对陈书岩大加赞赏,言其是国之栋梁,吾之子房。
宇文向吉眨眨眼睛,决定再卖个好给陈书岩,于是上前一步。
"皇兄如此赞赏陈大人,为何不再为陈大人提提官位?"其实这话正好挠到了宇文向勋的痒处,宇文向勋心中大喜。
"理应如此!晋封陈爱卿为侍御史中杂事!"至于为什么宇文向勋这么痛快的给陈书岩升官,这是后话不提。
陈书岩下跪谢恩,余光扫过宇文向吉,恰巧宇文向吉也在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十足的一只大狐狸。
今天朝会,宇文向成格外的沉默,插着袖子,阴沉着脸,就差在脸上写着生人勿近,阴冷的目光扫过陈书岩,盯着她的脸,不知道心里在想点什么。
宇文向勋坐在书房,案上宣纸一张,小太监研墨,宇文向勋挥手斥退小太监。
待屋中只余自己一人,宇文向勋将狼毫蘸满墨汁,落笔宣纸,走笔如龙,一气呵成,上书四字,正是大殿匾额,文治武功。
宇文向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字,随即将墨宝投入火盆,看着火舌贪婪的舔上宣纸,宇文向勋想起了这样一段话——
我宇文家,以武起家,以文治国,但不可忘吾等根本,切记切记!
这是称帝祭祀太庙时,只有历代皇帝才能看到的太祖手书,如今...
宇文向勋抵着额头,微微一笑,"终于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