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稳婆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皮肤还有些皱巴巴的啼哭不止的婴儿,朱元璋的笑容似乎成了这世间最灿烂的光。
旬日之内,老朱家的喜事接踵而来。
朱元璋心里将这一切全都归于老天保佑。
他准备今年祭祀皇天后土的时候,一定要给这老天爷好好磕两个,以表这人间至尊对祂们的感激之情。
想到这里,朱元璋情不自禁凑近这婴孩幼小的脸庞,想要用他那张血盆大口好生感受一下自家孙儿的温度。
然后, 他就被身边不远处同样仔细打量朱雄英的朱极一句话拦住了动作:
“老头子,我要是你,就不会把一张整日里吃肉喝酒的嘴凑那么近。刷牙漱口了么,你自己不嫌臭得慌,孩子还嫌呢,没瞧见正哭着呢?”
充满了嫌弃的声音让朱元璋尴尬地抬起头, 朝身旁的马皇后和朱标嘿嘿一笑, 而后又瞪了朱极一眼,这才将小小的襁褓轻轻放在马皇后的怀抱中。
看着马皇后娴熟的哄着孩子,朱元璋这才没好气地冲朱极骂道:
“小兔崽子,有你这么说老子的么?今早咱卯初三刻用通州东台进贡的上等青盐漱的口,如今水米未进,如何臭了?”
说完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还特意抬手在面前呵了一口气仔细闻了一遍。
如此具有说服力的验证方式朱极压根没放在眼里。
有些人吃完大蒜还觉得自己嘴甜呢,再说了,自己阻止朱元璋的本意压根就不是他嘴臭好吧。
在这个医疗条件根本不发达的年代,种种传染疾病根本没有有效的处置手段。
朱元璋这一嘴亲在自家小侄子嘴上,指不定这孩子能活多久呢。
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朱极不咸不淡地挤兑道:
“是不是看着孙子心疼,想用你那张臭嘴亲一口?莫忘了,病从口入, 祸从口出。”
到底朱标还在场, 朱极也不好说什么今天亲得开心,改日孩子没了就该号丧的晦气话。
朱标和马皇后只当朱极这是随口一说,但朱元璋却心情登时凝重起来。
即使如今这长孙出世, 大明的国祚又稳当了不少。但朱元璋却并不会因此就淡了对自家大儿的信任和宠爱。
在亲情这方面,朱极虽然表现非常冷淡。可朱元璋明白,这并不代表朱极有意疏离一大家子。
恰好相反,虽然这大儿经常跟自己顶嘴,但无论对马皇后,还是对朱标,甚至对他那些弟弟们,朱极向来都怀着十足的关爱和尊重,从来不曾有过私心。
很显然,朱极方才阻拦自己的举动,纯粹是为了这孩子的身体考虑。
而且其中似乎还隐藏着某些特殊的含义,虽然想起来心里就有些恐惧,但朱元璋依旧准备问个清楚。
扭头看了看马皇后和朱标都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朱元璋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嘱咐道:
“看一眼就让稳婆送回房里,这正殿虽然也生了火,到底不如寝殿暖和,莫让咱好孙儿受了寒气。咱跟这混账东西去商量一下为雄英告庙纳名的事情。”
朱雄英降生,去宗庙祈福在宗谱记名自然是应有之义,马皇后与朱标倒是不疑有他,只是应了一声便示意朱元璋自便。
而巧施手段安抚了母子二人的朱元璋则一把拉住朱极的衣袖阔步往春和宫外走去,便是连贴身侍卫都拦在数十步之外。
走到春和宫与奉天殿之间一处荒芜僻静的地界,朱元璋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咱这孙儿,能保得住么?”
说起来,朱元璋真不是一个遇事不决占卜筮之的皇帝。但此时此刻他希望朱极这个天生神圣的大儿能够给他一个他希望的答案。
这个问题,朱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早在他穿越前,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穿越小说中,这洪武朝最多的穿越众正是老头子的诸多孙儿,其中又以朱雄英这皇长孙最为出名。
虽然不知道朱雄英具体的夭折年份,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看到朱极沉默,朱元璋方才还龙精虎猛的身躯顿时如泄了气一般,整个人似乎瞬间就苍老了几岁一般,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方才那么中气十足了。
“罢了罢了,咱知道了。”
朱极就奇怪,我什么都还没说,你知道个锤子。
虽然他不是医生,但古代小孩子早夭的主要原因就那么几个,以自家这个大侄子投胎的技术,更是可以排除其中几个原因,那最终无非就有三个问题是保住其性命必须得注意的。
医疗条件差,卫生条件差,女子生育年龄低。
第三条显然已经无法挽回了,但前两条可未必不能改变。
看着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颓丧气息的朱元璋,朱极没好气的骂道:
“你要知道,还问我做什么?不能让你个糟老头子长命百岁,我还不能让个小孩子多活几年么。”
无视了朱元璋从悲到喜的一系列表情变化,朱极自顾自地说道:
“女子早生,势必会让胎儿先天不足。所以今后我这大侄子的抚养,须得多些谨慎。常氏年岁太小身体单薄,即便进补奶水也不足以喂养这孩子,须在城里为其找个体格健硕年岁略长的乳母。”
这时候朱元璋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朱极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认真聆听着朱极的安排,只顾着点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打断了自家大儿的思路。
“任何人与之接触前,必须沐浴更衣漱口净手。其使用的所有东西,用前必须用沸水煮过……”
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基本的卫生习惯全都讲述了一遍,看着脑子都在发懵的朱元璋,朱极不由得长叹一声。
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治标不治本。
医疗水平的发展,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更不是自己一个压根没学习过医学的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可以想到办法的。
“老头子,你说为什么我明明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总是感觉没有当初守在坟茔里那么轻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