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沉思了片刻,疲惫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阵光芒,但很快就散了下去。他望了望倾城,似是自言自语:“我原无意强行带你回去,只是想说服你,现在看来,徒劳口舌尔,这也不是他的初衷,他不会劝任何人留下,即便是你。他希望你会回到他身边。”说罢,望着面如寒霜的倾城,微叹一口气,竟自离开。
他身后的风云五使愣了一愣,也随即跟着他朝门外走去。突然,他们五人脚下如陷入泥沼般定住了,绝难前进一步。
在他们前面,季风迈开的步子骤地停了下来!在他旁边,却站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在他身后,却是一个黑不溜秋的少年推扶着一个头发蓬乱的白衣男子!
季风定住身子,头也不抬,他静静感受着身旁那股隐隐而盛极勃发的气息。
这股暗暗自持而又不可阻挡的气息,他之前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
“你,是什么人?”终于,他还是抬起了头。望向对方,那是一张平静而刚毅的脸,不过,他却看到了下面隐隐的狂傲与不羁。
“你,又是什么人!”
“妄山,季风。”
“蜀山,杨非。”
大厅中,似乎有人轻轻“啊”了一声,不过瞬间被另外一种叫喊吞没。
“啊,左,左护法,我在这啊,被这臭小子抓住了,快点救我!”
求救之人正是无天,他被杨非拿住,原本是让他带路去妄山救倾城,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同门的左护法,虽然此人和自己师傅一向不和,但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季风对他这叫喊浑然不觉,只拿眼扫了扫这个自称蜀山弟子的少年人,越看越是奇特,此子明明容貌、骨架俱是一般,偏偏身上却有一股难以按住的气势,似雷霆万钧,似吞吐日月!
杨非听到“妄山季风”四字本已起疑,待见无天称此人为左护法,更知此人便是妄山中人,正待发作,却听刘秀惊道:“啊,倾城师妹,断,断师兄,你们怎么在这里!”
杨非闻言,抬头望去,果见一少女端坐桌上,双目盈盈,正望向自己!
这时无天亦看到了倾城,不禁惊讶道:“咦,你怎么能逃了出来!这绝对不可能啊!没有人能逃得出妄山,左护法,这,怎么让她逃了出来!”
季风闻言,冷哼一声,也不理他,却望着杨非陷入了沉思,在他看来,此人虽表面上看起来如普山大石,钝而无光,实则煅身润心,具毁天灭地之能,如若不能归为几用,他日必将成为自己的头号大敌。
但凡世间大才,实如美玉般难求,只可偶遇。季风虽然动了爱才之心,但细看之下,却觉杨非眉宇间杀气甚重,这种不自觉而泛起的杀伐之气,他平生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大凡人身上的杀气,或是为立威服众而有意为之,或杀人过多,身上惯带的习气。而观此子,年不过十七八岁,应是初出江湖,立威一说与久经杀伐显然并不具备,面相上看上,此人眉目清爽,自不是戾气过重之人,由此可见,这种隐隐勃发的杀气,恐怕他自己也难以察觉,似是天生的杀伐!
杨非眼见倾城与断浪无臾而归,心中稍慰,自出了蜀山,说是奉掌门之命除妖降魔,结果却不经意间把己方两个人折了进去,所幸他们自己逃了出来,否则自己纵然拼劲全力,也要救出二人,共进蜀山,不然有何面目觐见掌门及长乐真人!
眼下既见二人归队,杨非心中没了包袱,身心顿时一轻,一时间,意气风发,见面前这中年人不停打量自己,遂道:“阁下是妄山中人。”
未及季风开口,杨非又道:“老实说,之前并不知江湖上有妄山这个名号,若不是这位,”说罢指了指无天,续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这个门派究竟是正是邪。”
季风闻言,不觉一笑:“蜀山是个大门派,我们只是一个小山头,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至于正邪一说,我并不同意小兄弟的说法。何为正?何为邪?莫非一人所为,便可定性一个帮派的邪与正?”
杨非一怔,突然之间想到了古通天,是啊,自己几乎忘了他是魔教中人,在他心中,古通天自然是好人,至于是不是魔教,又有什么关系。
季风见杨非面有异色,时而委顿不决,时而犹豫茫然,最后却变得温柔而坚定。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凭借一人好坏断定一个帮派的善恶。”
季风点点头,虽然表面上很平静,内心深处却十分惊讶,他知蜀山一向自诩正道领袖,对于非正道之人一向嫉恶如仇,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却不囿于世俗,不为帮派门规所拘,实属难得。
“但此人,”杨非指着无天“取人心脏,夺人魂魄,我不知是他个人之事,还是贵帮派之事。”言毕,紧紧盯着季风。
季风迎着他的目光,以他几十年的定力,双眼以可达到观万物如死水般波澜不惊,无秋毫细微之别,无观感影射之变,此时却感到一股隐隐射来的灼热。
这是让他不舒服的一种感觉。很久没有人给他这种感觉了。
“你在质问我?”终于,他开口。
杨非点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是他个人之事,我必诛此人。如果是贵帮派之事,我必诛贵帮!”
他此言一出,大厅之上,满座尽皆惊骇,喑哑无言。
众人见他年纪不大,身材瘦弱,声音却铿铿锵锵,一时尽皆被他唬住,不敢弄出半点声响,惟恐成为显而易见的目标。
季风身后的五人闻言大怒,正欲发作,却被季风摆手挥住,片刻,他淡淡道:“凭什么,就凭你!”
“还有我。”一个冰冷的声音道。
季风一怔,望着缓缓走来,立在杨非旁边的倾城,心中突然有点盛怒,他好久没有为任何事发过火了,更别提生气,倒不是他泯绝人欲,而是他深知生气是对身体的倒行逆施,有违修行,是以他常常自制。眼下,他却感到气愤,因为,在这个女人的眼里,他竟然看到了一丝隐隐的温柔与仰望。
这是一种绝难被发现的心思,甚至它的主人也未必会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却看见了,因为他长久的自持,得以使他拥有更为原始的自然属性,得以感知人类最为隐秘的心思。
可是,这种眼神,本来是应该留给少主的,只有他才配得上!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愤怒,浓烈的如蘸满墨汁的笔头,几欲喷薄滴出。众人知道,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几乎所有的人都想夺门而出,但他们全部的人都没有这个勇气。这几乎成了他们大部分人生命中最为艰难且惊险的时刻。虽然他们不是主角,只是旁观,但同样要命!
“砰砰砰……”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众人一望,却是金银财大步匆匆地近似小跑般走了过来!
那些新来的客人倒并不觉得什么,心道凭你一个老头子能阻止这场恶战?做梦吧你!而那些常客,此时此刻却尽皆如吃了定心丸般,悬在嗓子眼上的心也慢慢落了下去。他们知道,这些年来,每当这个时刻,老爷子总会奇迹般的出手摆平。虽然谨慎的人仍旧担心,不知他这次会不会摆平!
金银财气喘呼呼地望着季风,又望了望杨非,嘴里的大舌头突然跳了出来,看来是喘的快了,没忍住。
倾城见状,一惊之下,身子不由往杨非身旁靠了靠。
杨非见此人面容古怪,且装扮易于常人,心中也着实惊疑,眼见他从怀中摸了摸,随后掏出一个黑不溜啾的铁牌子扔向自己!
杨非接过牌子,只见其上书有朱笔写就“朱家”二字,其下却有一个白颜色的“精”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