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疆,战场。
突厥可汗到底是姜老而弥辣,多年积累绝非东流。陆云浣同突厥可汗,如今已周旋了百三四十余回合,看似平分秋色,实际上却已然是左右支绌。
爆裂之声炸彻云端,刀剑碰在一起,相对随即分离,陆云浣被狠狠震开,马儿受了惊,发出一声悲鸣。而突厥可汗只微微摇晃身形。
“小毛孩你打不过我。”突厥可汗看向陆云浣的目光如同在看蝼蚁一般。
“呸,”陆云浣吐出一口血沫,“胜负未分,别下结论。”
他说着话,手底却不受什么影响,剑如燕舞翩然,差毫厘剜下突厥可汗的双目,被堪堪避过后,也无半点拖泥带水,腾身如龙,下一剑对着突厥可汗的喉管而去。突厥可汗吃了一记闷痛,哪里容得小辈撒野,趁陆云浣说话间气息不稳,大砍刀对着陆云浣直面斩下来!
陆云浣勉强躲开,冷汗都留了下来。
一来一合,突厥可汗毫发无伤,陆云浣仍受了少许波及,旧伤未愈添新伤,满口腥甜涌上喉咙里来。青年嘴角含笑,将鲜血吐了一地,故作挣扎着没再站起来。
“强弩之末。”突厥可汗冷哼道,这场生死比试,至此已无半点悬念。
突厥可汗牵住麻绳,似有惋惜道:“算起来,你是那皇帝老儿派过来的人里面最有血性的一个,我还是很欣赏你,可惜了,怎么偏偏是敌人呢?倘若你能在我麾下……可惜了,可惜了。”
陆云浣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你怕我。”陆云浣早散了小髻,碎了铜冠,披着发踉踉跄跄地跌在地上,却仍啐道,“你怕我,你害怕的很,你现在说这种话是想让我对你痛苦求饶?我呸!我陆云浣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突厥可汗怪叫,五指抓紧砍刀,直冲向陆云浣的头顶。谁料到,方才奄奄一息的青年,突然之间藐然一眼,回光返照似地一把扯过他的脚踝,左手竟主动抵上他的手掌。突厥可汗惊骇之下正欲退缩,一股冻若三尺之冰的东西,已顺着经络直逼心脉,如一根长矛,破风分水,直捣黄龙。
竟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一把匕首,捅进了他的后心。
突厥可汗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我小看了你。”
话音刚落,一阵掌风冲破空气而来,排在陆云浣身上,让他飞了出去。
“这个游戏我玩够了,你尽快去投胎吧。”突厥可汗大手一挥,周围突厥战士围了上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刃突然撞了上来,打飞了突厥可汗手中的武器,紧接着四面八方想起了东征军号角的声音——他们总算是拖到了叶将军率领援军到来的时候。
此时天边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就在突厥族战士发出一阵骚动的时候,叶将军已经单刀直入,抓住陆云浣的胳膊将他拉上马,撤离出了包围圈。
守城大将军策马赶来,接下陆云浣,紧接着叶将军便投身入战斗之中。
因为援军的到来,胜利的天平很快倾斜向了东征军这一方,不过半个时辰,被屠戮的几乎精光的突厥部队已经灰溜溜的护着他们可汗撤退了,只剩下断壁残垣横尸遍野和被鲜血染红的脚下土地。
叶将军带着众位将士们打扫战场,而陆云浣情况不算好,已经被守城大将军带着回了军营,由随军医师检查治疗。
陆云浣刚一被抬回军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副将军的情况,“副将怎么样了,刚刚他替我挡得那一刀有些凶险。”
医师帮陆云浣清理着伤口上的污渍,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云浣从这种沉默中突然坐立不安起来,他心中徒然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这让他声音都颤抖起来,“副将他怎么了?”
医师仍旧没有说话,陆云浣急躁起来,“赶快说,怎么样了?”
“回禀韩王殿下,副将他……副将他……”医师猛地跪了下去,“副将他可能不太好了。”
陆云浣这下也顾不上正在渗血的伤口了,他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医师,目眦欲裂,他听着自己的声音都变得异常低哑,仿佛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副将现在在哪里,带我过去。”
医师不敢迟疑,赶忙爬起身来,一路小跑引着陆云浣进了另一个营帐。
里面几个医师在忙活着,被鲜血染红的纱布还有染上了血液的水盆进进出出,陆云浣慢慢走了进去,副将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韩王殿下来了吗?”
陆云浣赶忙走过过去,“你先别说话,伤口会流血。”
副将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韩王殿下,我应该是不行了……你把,把我枕头下面的书信带回去给我夫人,我、我还给她写了一封休书……请您帮她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她还那么年轻……”
陆云浣鼻子一酸,他赶忙攥住副将的手,“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一定会没事的,我让医师尽力给你医治。”
“我知道我不行了……”副将苦涩地笑了笑,“我听说您今天打了个胜仗,真的太、太好了,可惜之前您答应过我的……说帮我请个好师傅教我功夫,实现不、不了了……”
他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伤口处鲜血不断地渗出来,明明撒了那么多止血化瘀的药粉,却也于事无补。
陆云浣征战沙场多年,一眼便看出来,副将替他挡的那一剑直接刺穿了心脏。
如果没有副将,今天那个躺在这里的人,就会是他陆云浣。
“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陆云浣声音哽咽了。
副将勉强撑起一个微笑,“韩王殿下不、不要这么说,如果不是您给了我机会,我也没有今天的成就,我打心眼里感激您……我……”
他伸出手来想要握住陆云浣的手,只可惜只伸出一半便彻底失去了力气,一句话没说完,手已经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