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和阿碧身份低微,没有办法进入大殿中,一见叶琳琅出来,赶忙上去围住她,看她脸色不对,两个人也没敢在大殿前问,只是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回到了她们的住处。
刚一进门,两个人赶忙把门关上,又贴在门上,仔细的听了一下外面有没有响动,才走到叶琳琅的旁边坐下来,问道:“皇上,今日传唤夫人究竟有何要事?”
叶琳琅摆摆手,“韩王殿下呈给皇上的密报当中所写的作战计划,和这一次作战的内容毫不想干,惹来了皇上的忌惮,所以特地把我传唤过去敲打一番。”
“可是这件事情和小姐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传唤你呀?”阿碧有些不理解。
“大概是觉得我跟韩王殿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每天都给我写下书,想必是感情不错。敲打了我,间接性的也就是敲打了在外领兵打仗的韩王殿下,而且还不会伤到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皇上可真厉害,真是每一步都算计进去了。”素娥有些感慨。
“可是连自己的孩子都去算计,那也未免太过分了吧?”阿碧瘪瘪嘴,有些不满。
“最是无情帝王家呀。阿碧你还小,还没有看清楚这一点,只要进了皇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个人都会变得扭曲。”叶琳琅有些感慨。
“小姐干嘛做出这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来,明明小姐跟我是一样大的,这样说话好像比我多活了几十年一样。”
叶琳琅猛的怔愣了一下,她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我、我这不也就是胡乱感慨感慨嘛。什么叫比你老了几十年?你再这样说我打你啊。”
素娥有些奇怪的看了叶琳琅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这样大的反应,但她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小姐自从那次落水之后,总觉得变了很多,好像心态上沧桑了不少的感觉,可是分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沧桑感居然来源于哪里,素娥也说不清楚,她也不敢随便的去猜测。
大概等到时机对了,小姐就会把自己心中一直埋藏的秘密,说出来了吧。
这天中午因为被皇帝传召了的事情,叶琳琅心中仍有后劲儿在,所以没吃下多少东西便草草的睡下了。梦里始终也不安稳,只睡了短短半个时辰,就噩梦连连,醒来后又是冷汗浸湿了里衣。
叶琳琅苦笑一声,觉得现在这日子过的,简直就不是人能过出来的日子。
自己为了陆云浣做出了这样多的牺牲,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之后,究竟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还是会误会自己呢?
“陆云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真的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
当天晚上,陆云浣大获全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营地,陆云浣心里高兴,大方的犒赏三军,杀鸡宰鱼,好不热闹。酒过三巡,大家也不再那么拘束了,一群男人围着一起,就不免聊起了自家的妻子孩子。话题绕来绕去,不知怎么就绕到了陆云浣身上。
“韩王殿下刚刚成亲,就跟我们这些糙汉子整日里忍受着这边疆的风沙,可也想家?”
陆云浣笑了笑,说道:“是有点儿想我家夫人了,不过现在哪容得了我想这些儿女情长啊。”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今天的陆云浣格外不一样。他眼神迷离,想到叶琳琅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家夫人一直盼望着我能建功立业,做出一番成绩的,旁人不懂她还当她是小孩子心性,惯爱霸道的,可她真的特别特别好……”
一群糙汉子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开始起哄,叶将军坐在一旁,见韩王殿下对自己女儿当真是这般喜爱,也与容幸焉,嘴上却还谦虚,“韩王殿下当真是谬赞家中小女了,我自小给她惯坏了,脾气大得很呢。”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乌云遮蔽了天空,漫天黄沙里,古道外,白杨枯死。长亭十里间,一排帐篷,一地篝火,热闹又苍凉。
宛如野史传奇里最浓艳的一笔。
这夜陆云浣虽酒意正浓,仍旧没有忘记给叶琳琅写家书。
“琳琅,我们今日奇袭大获全胜,这样的好消息我一定要分享给你,不知道你在宫中生活的如何,我时时刻刻担忧挂念你,只盼望着能够早日回去,陪伴你左右。”
写完之后,他将书信装好抱在胸前,就好像将叶琳琅抱在胸前一般的珍惜,不一会儿他就陷入了梦乡。
后半夜,京城之中大雨倾盆而落。天地万籁俱寂,只有雨声成为唯一的存在。
叶琳琅被白天的事情困扰着,实在是无法入睡,她起身披上外衣坐在窗边,看着枝繁叶茂的大树被雨水击打着,树叶之间漏下来的水柱,已在地上积起了一个小水坑。
再有雨滴落下的时候,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给静谧的深夜增添了一丝喧哗。
多年之后回头看,她依然会记得这一夜的雨急风骤,来得好没道理,又反复得厉害,恰似前路未卜的人生遭际。
从前她向来我行我素,仗着自己爹爹是当朝战功赫赫的将军,爱便爱,恨便恨,痛快恣意。
没人拘束她什么,也没必要去看谁脸色。她的身份无比尊贵,不论是谁,只要不是不长眼,就算不会为她鞍前马后,也不会挡在路前。
所以她落得了那样的下场,而今面目全非,自己也变成了畏首畏尾的人。
说到底,所谓飞来横祸,就是要平地而起才能算“横”,既不挑人也不挑时间,管你是睡,被所谓命运的手一拨弄,照样都只是铁锅里的一颗豆子,由不得你自己翻滚。
或许是宿命安排,她一个从高高在上跌下来的人,经历过众叛亲离,经历过大起大落,却也无法跟任何人诉说这样的心境,其中的恐慌。
每每独处的时候,才能找到那么一丝快要被麻木抹平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