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战车在林间的空地上环行,在倾轧出的漫天烟尘中停入准确摆放的位置。
袁朗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并没有走开,看着那些钢七连的士兵们一个个从战车上跳下。
袁朗叫住了许三多和李兵:“喂,你们两个,该把我的武器还给我了吧?”
李兵把身上的95步枪不舍的摘了下来。
“喜欢这枪吗?”袁朗问道。
李兵点了点头,一个摸枪的人对没摸过的枪械总有永恒的好奇。
“想要吗?”
李兵道:“想,但这是军队的财产。”
袁朗笑着摇头:“我是说,有兴趣上我们那吗?”
三班的兵几乎就近在咫尺,气氛忽然变得沉闷之极,袁朗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提了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挖墙角。
李兵的回答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七个兵。”
袁朗又问许三多:“你呢,许三多?”
“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
“你们这算是回答,是吗?”
许三多轻声嗯了一声。
李兵的回答是:“是。”
袁朗笑了笑,迎向了正走过来的高城。
高城道:“我们晚上聚餐。”
袁朗道:“我们不聚。”
高城彬彬有礼但并不热情地邀请:“要不……一起来?”
袁朗摇头:“算啦,赔礼道歉的酒,不好喝呀。”
一辆高机动越野车驶进空地,这东西对已经习惯重装履带车的钢七连来说,又是一个新奇货。
因为上面架设着一挺重机枪。
驾驶员齐桓径直把车开到两人的身边:“报告队长,我来接您回营地。”
袁朗看了看手表:“几点出发?”
“八点十五。”
“车上还有没有液体手雷?”
“还有四箱。”
“搬下来给他们。”
齐桓问道:“全拿?”
袁朗点头:“嗯。”
齐桓干净利落,两次就从后厢搬下来四箱啤酒。
袁朗冲着高城说道:“高连长,我就先告辞了,这是对七连兄弟们表示的一点意思,希望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高城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着四箱青岛啤酒道:“老A的水准是比老步高哈?”
袁朗的嘴里叼着一根还没有点燃的香烟:“要不都想来老A呢。”
高城看着那辆车消失在暮色中,扭头找人:“司务长,把咱们的苹果挑四箱最好的给人送过去。”
司务长道:“现在就要开饭了。”
“那就吃完饭送过去,礼尚往来嘛。”高城转身走了。
……
夕阳慢慢落下,营地中现在最活跃的是炊事班,他们在炊事车边忙的热火朝天。
参加对抗的士兵们现在是一副松懈的神情,有些营房里传来口琴声和吉他声,还有朗朗的歌声。
为了保持尖刀的位置,钢七连的训练一直抓得很紧,很难有这样的闲暇时光,能够无所事事地等待着开饭,这对钢七连来说真的是天堂了。
成才正坐在战车后擦拭着他的狙击步枪。
许三多找到他后,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成才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支纤长的步枪,并且擦掉一丝除他没人能感觉到的纤尘。
他让许三多看他手中的85狙击步枪:“看,它漂亮吗?”
许三多由衷地夸奖着:“真漂亮!”
听着暮色下的那些吉他和歌声,成才眼神迷迷离离的,有些想哭。
“多好听,”成才说道,“我一直很想学吉他,有时做梦还梦见自己在学,可醒来我知道自己没时间,因为我是个狙击手,而且要做狙击手,就做最好的那一个。”
成才抚摸着手上的85狙继续说着,“我把时间都花在它上边了。每次我想弹吉他的时候,我就想,我是所有人里边最会用枪的,我还要做最好的那个。现在我看见那个中校……看到他开枪……”
成才有些茫然地模仿了一下袁朗用枪的姿势,对一个自命不凡的射手来说,那实在是一个无法接受的噩梦。
另一个射手在几百米开外,居然如在十米之内用手枪射击一样自如和迅速,好像根本就没有进行瞄准一样。
这次演习被“击毙”,他觉得在钢七连转士官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
许三多呆呆看着他的朋友,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
李兵走了过来。
成才看了一眼:“你是来笑话我的吧?”
李兵直言不讳:“成才,不管你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从来没把你当过敌人。因为你是钢七连的兵,我也是,我们是战友。其实每个人生活的圈子很小,数一数,就身边的那几个人。能在今生遇见的就是缘分。如果你真的做出了决定,我不会阻拦你,这或许是你要走的路,也或许只有这样,你才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成才没想到李兵会这样说,有些发愣。
李兵继续说:“我来找你,并不是来劝说你,也不是来笑话你,而是真心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战友,而不仅仅是一个竞争对手。”
说完,李兵就离开了,他还需要到炊事班去帮厨,沈钢沈铁说要教他厨艺。
许三多看着沉默的成才道:“成才,要不你再想想?”
成才坚定地摇了摇头:“许三多,我决定了,我要去红三连我现在就去找三连长……”
……
夜晚,营房里亮起灯光,七连的会餐开始了。
这次会餐是在露天下的车场边进行的,几个车灯被拧往这边作为照明,这使会餐平添了几分金戈铁马之气。
司务长周福大声吆喝着,张罗着炊事班用一个个钢食盒把菜端了上来,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就是用最简单的食材,烹饪出来的大锅菜。
但是,肉管够,酒管喝,十足的野战部队的豁达习气。
开饭哨声响了,集合列队,士气高涨,饭前一支歌无比嘹亮,比以往高了几十分贝。
随着口令,大家依次有序的齐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待最后一名同志站定后,值班排长下达“坐”的口令,全连官兵一一就坐。
高城对着他的七连兵,举起了盛酒的饭盒。
“七连的兄弟们!”他猛地一声吼道。
“到!”全连的兵都齐声响应着,举起了手中的酒盒。
高城说道:“我本来寻思就不会餐了,我们团打了败仗还会什么餐呢?可指导员说了,打了败仗尤其得会餐,鼓舞士气嘛。”
一旁的洪兴国觉得这样说不好,便暗暗地捅了他一下。
“我说那就会吧!可是钢七连的士气已经绷了五十多年啦,钢七连的士气还用鼓舞吗?”
“不用!”全连的兵像炸了窝似的吼叫。
两句话就能有这样的士气,洪兴国高兴了,对着高城点了点头。
高城端着饭盒继续道:“所以我提议,这第一杯酒,为咱们团的败仗喝一杯!这杯酒会喝的、不会喝的都得喝,因为败仗是咱们不愿意打的,可是已经打了!”
洪兴国又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可高城已经仰起脖子灌了个汁水淋漓,洪兴国只好跟着也喝了。
刹那间,全连响起了喝酒声。
“这第二杯酒,是为了一场小胜仗喝一杯,是为了咱全连的战士,我曾经说过,钢七连曾经立过三次集体一等功,这一次,我连为了争夺034高地,把全连都拼光了,打光了,军区给了一个集体一等功,我觉得值,我觉得骄傲!”
他咕咚咕咚又喝了。
连长带酒,全连哪还有个不喝的,又是一阵牛饮。
说是两杯,实则是两饭盒,一饭盒比一瓶子还要多一点,两口喝了两瓶多,很多酒量小的人身体已经开始打晃了。
洪兴国就是最先晃的。
高城说道:“你是指导员,这种场合,怎么也要说上两句,带上一杯酒吧?”
虽然有些醉了,洪兴国却是毫不犹豫地端起了饭盒:“这第三杯……酒,我觉得我们要敬一个兵,这个兵平时很努力,这次演习都快要结束的时候,也是他的坚持说动了团长,才有了我们连最后的一次冲锋,才有了集体一等功,这个人就是李兵!大家敬他!”
洪兴国带头,咕咚咕咚把酒全给喝干了,喝的豪爽,喝的豪气干云。
“好!好!好!”
钢七连的兵连喊三声好,都朝着李兵致敬,然后喝酒。
李兵立即回敬,将饭盒中的酒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