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兵抽了一口,被呛得咳嗽。
许三多赶紧拍打他的后背。
而李梦对于李兵不会抽烟却想抽烟并没有任何的吃惊,他明白,像李兵这样沮丧的表现才正常,许三多的兴奋简直跟蛇精病一样。
一个新兵刚刚分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梦想中的坦克与装甲车,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看到这样的环境,都不会是满脸的兴奋,而是失望,是沮丧,甚至是抱头大哭。
“李梦,抽烟。”
李梦看着许三多手中的玉溪,顿时乐了:“许三多,你自己不抽烟?这烟是专门给我们这些老兵预备的吧,很上道啊。”
许三多道:“这些都是成才教的,他说这样可以和老兵们搞好关系。”
李梦好奇地问道:“成才是谁?”
许三多自豪地回答:“成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梦又问李兵:“成才是你们新兵连的?”
李兵点头:“成才、许三多和我,在新兵连是一个班的。”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三个铁哥们是吧?”
李兵没有继续回答,心里给出了一个答案——应该不是吧?
李梦没有过多的八卦,扯回了正题,继续介绍这里的情况,“这么跟你们说吧,我们这里无惊无险,此地民风淳朴,一心向善;风暴冰雹等自然灾害百年罕见,地下管道也是工兵专业维护。
说苦不算苦,比不上长征两万五。说累也不累,赶不上抗战老前辈。总之两个字——枯燥!……许三多,你有什么爱好?比如下棋、打牌、唱歌、跳舞……”
李梦先问许三多,因为许三多“话多”。
许三多想了想:“爱好?我没有。”
李梦再问李兵:“你呢,你有什么爱好?”
李兵毫不思索:“没有。”
李梦翻了一个白眼,大手一挥:“我劝你们,每个人赶紧找一个爱好,要不人生苦短,长夜漫漫,待在这片草原,五分钟就要让你们闲得两眼冒星星。
这么跟你们说吧,班上的那几个老兵瞧见没?
薛林,热爱迷路的羔羊,见到走失的羔羊如同见到大姑娘,非要充当护花使者,亲自送到主人的手中才肯罢休,他绝不图表扬,就图能跟五班外的人说个话。
老魏,一天给人起十个外号,不再重样的。
老马,咱班长,现在不迷下棋了,正研究桥牌……”
许三多怔了许久:“那你……那您的爱好是什么呢?”
“见外啦,不用称呼‘您’,我叫李梦。”
说起他自己的爱好,李梦忽然变得很庄严起来:“我的爱好,说实话,不来这草原我都没法实现它,来了这里我就一定能实现了它。我的爱好是写一部小说,平心静气、踏踏实实写出一部受人追捧的小说。”
听着李梦的梦想,看着暮色下的草原,他有些茫然,而大草原的风光让他更加的茫然。
“小说的内容是关于我的人生,现在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会写两百万字。如果按照一天两万字的速度……好像有点多哈……一天两百字吧,我需要一万天完成……四舍五入大概写30年吧。如果在繁华闹市,写到51岁我一定完不成,可命运总是这么的神奇,当它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那一年,我新兵连考核倒数第三,来到了草原五班。我觉得上帝给我关上了一扇门。刚开始的时候,长夜漫漫,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于是我胡思乱想,想到了要写一部小说解闷。”
李梦看了看许三多认真的表情和李兵百无聊赖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草原五班是孬兵的天堂。按照你们现在的成绩,你们来到这里,应该是到了天堂,你们会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与自由。因为,时间任由你们自己支配,爱干什么干什么,抽烟、打牌、躺床、写小说……没有人会去管你们的。”
说到这里,李梦满意地笑了:“指导员有没有跟你们说过,看守地下管道,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许三多点头,李兵则毫无反应。
李梦拿过许三多手中的烟盒,“许三多,反正你也不抽,要不我先替你拿着?”
说着,李梦点上一支,把剩余的装进了他的口袋,再继续说道:“在这里,你们会逐渐懂得一个道理——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因为漫长。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把有限的生命用在无限的事业上,这一切,指导员他根本不会明白的。”
李梦对着荒原做出如上感慨……
何红涛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几乎把一碗面条扣在自己的脸上。
老马面无表情,递过一块擦桌子的抹布。
何红涛不知道,用来擦了擦嘴:“老马,你要好好干,这是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老马像一个看透了画得大饼并不香的人,他早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好哄,一句心里话说了出来:“光荣个蛋,艰巨个屁。”
何红涛气得把碗重重一放:“五班长!我说你怎么也说脏话?……立正!看着我!别把眼睛转来转去的!”
老马立刻便戳成了一根人桩,只是眼神闪烁,回避着何红涛愤怒的表情。
何红涛恨铁不成刚:“老马,你看你以前多好,现在呢?现在就像那屋里的几个老兵油子。”
对一个曾经是三连模范班长的人,这话说的很重,何红涛以为老马会被刺痛,老马却只是念天地之悠悠地叹了口气:“我改变不了环境,但我可以融入环境。”
“一年半,”何红涛也叹了口气,“你从红三连最好的班长混成现在这样,只用了一年半,我想知道为什么?”
老马不说话,眼神直直地看着窗外的草原。
没有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有优美画面,草原上没有牛,也没有羊,草也很少,因为地下是一层矿石。
按照矿石的检测,是一种铜矿石,只是含铜量太少,达不到开发利用的价值。
何红涛也看着草原。
两个人,两个窗口,此窗的草原和彼窗的草原没有任何区别,全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凉。
何红涛发现了老马眼神的变化:“你又要说赖这个地方?”
“不知道,兴许赖我自己。”
何红涛拍拍他的肩膀:“好吧。苦处我知道,连里也记得。连里正给你力争三等功,说白了,能在这个地方待下来就该无条件三等功,退伍找工作管用,我不会让你呆在这里干耗。”
老马低下头:“别别!指导员我没说要走。”
何红涛又诧异又生气:“那你怎么办?一世英名非要晚节不保吗?你没带好那几个兵,倒让他们把你带坏了!不趁早光荣退伍,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老马嘘了口气:“指导员,你知道吗?方圆几十公里就这几人,想要好好的待下来,那就得明白,多数人是好,少数人是坏,少数必须服从多数。”
如此丧失原则的话几乎让何红涛又一次发怒,但他只是瞪着老马狠狠地指了指。
老马所说的多数人,就是指李梦、老魏、薛林三个人。
一比三,他必须妥协。
……
李梦带着李兵、许三多围着四间房子和岗亭绕了一圈。
李梦抽着烟,披着军大衣蹲了下来,看着夕阳下的草原不再说话。
李兵找了一块石头,垫到屁股底下坐下。
许三多立正,对着李梦问道:“李梦,咱们今天的训练计划是什么?”
李梦一愣:“什么训练计划?”
许三多解释道:“按照新兵连的计划,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我一般都会练习单杠。”
李梦眨了眨眼睛:“咱们这里没有单杠,也没有双杠,更没有操场,只有一个营地和一片草原,听明白了没?”
许三多想了许久,说道:“我明白了,这里只能踢正步和跑步对不对?那我现在可以跑步吗?”
李梦内心逐渐崩溃:“行行行,你爱跑就去跑吧。”
“是。”许三多敬了一个足够标准的军礼,然后向后转,开始往大草原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