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野外的简易营地,帐篷、装备、备战的车辆、直升机起降场——一切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齐桓敬了个礼:“报告,最后的三个南瓜已经带回。”
帐篷里传来袁朗的声音:“你们对C4评价怎么样?”
“顽强,独立,关心队友,有责任心, 总之我喜欢。别给我换寝室,他很对我的胃口。”
“D4呢?”
D1评价道:“愣头青一个,明知道前面是一片刀山火海,可他就是要争抢着第一个下管道。这么多年,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这么不怕死的。”
“A4呢?”
A1孙强道:“胆大心细,怀疑一切,他早就应该发现了空包弹,却又一直坚持完成任务, 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
袁朗一边打着游戏,一边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嗯。你们对他们的评价很高啊。看来我这一个月没有白受累。”
这个时候,G组的吴哲也回来了。
G1一脸的苦恼:“前半截大同小异。可他一进战区就穿帮了,这戏再演不下去。”
袁朗看着吴哲:“这怎么说?”
吴哲指出了他的怀疑:“漏洞太多。贮货过万的地方,铁轨锈变了形。那样的污染度一个防毒面罩就够,歹·徒是非人类吗?设备一看就是荒废日久,我还发现建国前生产的车床。太多太多。最重要的,您的骗局一直在锻炼我的怀疑精神。”
袁朗看着他:“你是一个高智商的光电硕士……如果要让你看不出漏洞,那只能是真正的战场了。”
吴哲笑了笑:“是的,您已经钻进死胡同了。这是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
袁朗问道:“他做到哪一步了?”
G1回答:“距目标五十米时被击毙,没能完成。”
袁朗点头示意:“他也经历过你怀疑的那些东西,可他就是想把任务完成。”
吴哲看了一眼许三多,袁朗口中的“他”指的就是许三多。
吴哲道:“我是我,他是他。我取代不了他,他也取代不了我。”
“如果你不怀疑, 就能离目标再近一点,甚至完成任务。”
“信任这种天赋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可他也经历过和你一样的怀疑,甚至比你更早,他还是继续了下去。”
这次袁朗说的是李兵。
吴哲笑了:“他的大脑,我早已领教过,他简直不是人……不是人脑,是电脑。你的骗局连我都骗不了,更不可能骗得了他。”
“是。”袁朗看了李兵一眼,“喂,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识破的?”
李兵其实根本不用识破,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是一场骗局。
可他不能说他是穿越的,只能找其他理由:“我在发现和其他小组联络不上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然后在下车后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弹药。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偷换成了全形空包弹。还有,看守仓库的是孙强,他喜欢挠脖子;齐桓喜欢倒背着手;H组的组长,是个大屁股……这些老兵身上的特征,相处久了自然会发现,而且不经意就会流露出来。假扮歹·徒的是谁,还是很好辨认的。”
袁朗点了点头,对着他们承认道:“我也就是骗骗许三多,根本骗不了你们。”
然后他看向了许三多:“我知道你有疑惑,今天我只是接你们回基地,明天会对你们的表现做出评估。”
许三多问道:“我想知道成才……”
袁朗实话实说:“你们真是好朋友。你让他把你的抚恤金交给你父亲,他则在放弃前的最后一刻喊了你的名字。”
许三多瞪着眼睛:“成才放弃了?他不会!”
“我的一切设计都只为了让你们体会到在孤立无援,在生死关头,我想看你们每一个人的真实反应。当一个人面对无法克服的逆境,才是发自内心的选择,是脱掉伪装的最真实的自己……成才给他自己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了放弃,放弃了任务,逃到了远离任务区域的地方坐着。”
成才一个人一直坐着发呆。
他的队友们站在远离他的地方,沉默着、鄙视着、失望着。
那天回去,他就把自己关进了宿舍,直到第二天的评估开始。
这次选拔的最终结果,将在第二天的会议中确定下来。
铁路、袁朗几个基地的指挥官员占据了会议桌的一面,面前放着大量遍于翻查的文字和电脑资料。
吴哲进来,敬礼。
面对着那几位基地的主官,他并不主动开口,一副不卑不亢的架势。
铁路看向袁朗,毕竟他才是最了解这几个新丁的人,袁朗点头,那么这就算通过了。
铁路换成了一种极正式的负责人口气,作为基地总长,他对吴哲这种高学历家伙极有好感:“那么吴哲同志,在将近四个多月的相互了解中,我们深信你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并且希望你能成为特种兵作战大队的一分子。我们相信你的才能在这里有施展的天地,我们也会尽可能地为你创造这片天地。”
吴哲看着他们,重点是看着袁朗,看不出他对于通过选拔有什么惊喜,这有点无礼。
吴哲不卑不亢地说道:“都没有异议吗?”
铁路尽量平和地应对着这种无礼的问话:“没有。”
“那么,我有异议。”
连同铁路在内的军官几乎都有点震惊,袁朗忽然打起了精神,似乎他一直在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
吴哲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他坚持到现在不是因为想留下,他不会把自己交给一个已经让他失望的地方。
吴哲对着几位主官开火了,显然他已经忍了很久:“我的异议会以书面的形式呈交,并且希望能上送更高一级的部门。我会详细陈述对这支部队失去热情的理由,我无法面对这样的主官,不允许我们使用手机电话,他使用个人无线通讯器材是否严重违规?我也无法信任这样的战友,以违规和践踏他人为特权,成为老兵资格的炫耀。最重要的一点,我现在是少校。”
那几位主官被他数落得多少有点难堪,袁朗则很有兴趣地听着,也看着,然后问他:“少校怎么啦?”
吴哲非常明显地看着袁朗的中校军衔,并且有意让人知道他在看着什么。
“少校离中校也就一步之遥。我得趁着还有理想的时候维护理想,不能为了这一步之遥幻灭了我的理想。”
袁朗点头:“说的好。”
他向着铁路肯定地说道,“他略显轻浮,但心里稳重,我要他。”
吴哲道:“我也补充一句,很多人擅长评论别人,可对着镜子也看不见自己,这也是我不想留下的理由。”
铁路提醒他:“吴哲同志,你这已经不是异议,而是指控了。你明白吗?”
吴哲回答:“非常明白。”
铁路只好向着袁朗苦笑:“你总喜欢要些很有个性的部下。”
袁朗向着吴哲问道:“那么你最大的反感是我践踏了他人的理想与希望,对吧?”
“是的。”
“那么你想象中的战场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很有可能是在绝境中作战?”
吴哲忽然有些语塞,袁朗问了一个他无法一下说清的问题。
“好,我再问你,昨天的演习你认为谁最出色?”
吴哲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许三多,当然是他。”
袁朗继续追问:“为什么?”
“他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尽了最大努力……”吴哲忽然哑住了,并且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入套了。
“没错,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在完全失去了希望和理想的情况下,他尽了最大努力。”袁朗的表情忽然变得庄重起来,“我不会践踏你们的希望与理想,我不能!那才是我最珍惜的部分!但是我希望你们在没有这些东西时也能生存,在更加真实和残酷的环境里也能生存。这就是我选兵的原则。我敬佩的一位老军人说过,他费尽心血但不敢妄谈胜利,他只想部下在战争中能少死几个。他说,这是军人的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