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疤选择的肥羊寨子拥有自己的防御系统,寨墙以夯土建成,上有城垛、碉楼、箭台等,但武备再怎么完善,它也就一乡下土财主建来保卫身家性命的,人力财力都有限,不可能如县城州城那般坚固,这从它的高度便能看出,还没到一丈高,脚力好的甚至能借助凹凸不平的墙面跳上去。
且与有经制军守卫的城防不同,土堡的守卫力量全是家族子弟,这种队伍保卫桑梓的信念肯定高,但水平则不敢恭维—当然,的确有民团战力较高,便如甘肃巡抚梅之焕致仕后靠着家中数千佃户组建的私兵,能把流寇中的老回回部直接吓跑,可拥有此等战力者,实在少之又少。
这从后金兵南下打草谷时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便可见一斑。
而能被吴大当家选中的,自不在战力绝伦的行列,否则他能上赶着跑这儿碰个头破血流?别看他老人家现在有些落魄,可他还指望凭借手中兵马来次大翻身呢。
也是因为同样原因,在发现土堡遭人攻打后,他就没生出多少担忧心思,更没后队变前队径直开溜的打算,不就多了支兵马么,咱一块儿打,弄好了说不得队伍还能趁势壮大一波。
至于为何?能跟土堡里的乡下青壮打的有来有回,死活攻不进去的队伍,成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是给人撵的犹如丧家犬,不得不弃了老巢,可那是对待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官军,何况他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这不凭借高超的指挥艺术,他成功打了对方一次回马枪么。
也成功让官兵不敢如先前般撵的那么紧,给了他们喘息机会。
一群小鱼小虾的,在绿林道上闯出赫赫威名的北山军还不曾将其放在眼中。
在那儿寻思半天,以至于吴大疤饭都没吃上两口,弟兄们饿,他更饿,可作为拥有大志向的他来说,保持身先士卒、同甘共苦的精神是他带队伍的不二法门,正是靠着此点,他才能带领手下儿郎在官兵的追逐下跑上这许多天而不散架。
换成喜欢破家裹挟的流寇,早把队伍跑没影了。
用膳完毕,离着大当家定下的时间还早—食物较少,左不过是些煎饼窝头跟不知从哪儿抢来的咸鱼肉,北山军已经对士卒口粮进行了限量供应,否则骑兵们不会跟自己的坐骑抢食吃—众人也便席地而坐,休息了片刻,顺便听听探哨对于土堡交战双方情形的打探。
果不出所料,双方纯粹的臭棋篓子下棋,土堡内是男女老少齐上阵,进攻者则死不到几个人便能被击退。所虑者,进攻一方在不远处的海边有支船队,也不知他们还有没有未动用的援兵。
双方的拙劣表现甚至把北山军士卒因为长途跋涉而降低的士气又给补了回来,待时间一到,跑路都不忘把盔甲擦得锃亮的刘诚在吴大疤身后大手一挥,众儿郎立马雄赳赳气昂昂的奔着土堡行去。
望山跑死马,何况行军队伍本就没法走太快,故而待到达土堡不远处的时候,北山军又用去了半个来时辰,土堡与进攻方都不是瞎子,早发现了他们的到来,此时一方在寨子里听天由命,另一方则收缩后退不再强攻,徒留下满地尸体。
进攻方倒还没烂到家,知晓把伤员拖回去,否则任其在战场上哀嚎惨叫,会对士气造成极大打击。
“老三,去盘盘道。”把队伍整好,吴大疤开口吩咐着北山军的三当家,唤作欣克敬的骑兵头目,虽然学着黑旗军改了名字,可他们各级职官并没做太大变动,称呼仍遵循旧制。
斜着眼蔑视的瞧了下刘诚,以显示自个对其人初来乍到便夺了他预定的二当家位置的不忿,欣克敬高傲的抬起了头,答应一声,点出几个手下,然后双腿一夹马腹,朝着距离得有一里地远的不明武装打马飞奔过去。
跃马扬鞭的感觉总会令人沉醉,事物在身边高速掠过的景象也是那样的让人着迷,随着马儿上下起伏的欣克敬甚至还有空遐想,大当家的曾与他一块儿畅想过,总有一天,他会让自个带领成千上万的精骑,纵横驰骋在这片辽阔的大地上。
总有一天,他会奔回辽东,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
“朋友闪开,顺线而行,不可相拦。山后有山,山里有野兽,去了皮净肉。是朋友听真,富贵荣华高台亮,走各念。”
距离对方还有几十步远时,欣克敬打马停住,一串黑话从嘴里秃噜出来,意思是让对方不要做拦路狗,赶紧滚蛋,放开让老子来,至于大当家所说的盘道,那位说的随意,他听得自然不走心,再者,本家再落魄,也不是你们这堆杂鱼能比,能跟各位说上几句话便是给了诺大面子。
话音刚落,身旁一直注视对方情况的手下突然提醒道:“当家的,情况不对,你看他们旗子。”
“咋的了?”欣克敬回一句,紧接仔细瞧向对方,刚才只顾瞎想,根本没拿正眼瞧他们,只这一看不打紧,却惊得他差点掉地上,其部阵中竖立的通体漆黑的大旗上面,两杆血红火铳交叉摆放,而最张扬的那面旗子,赫然绣着一个硕大的“王”字。
“艹,黑旗军,扯呼!”来的快去的也快,趁对方给一通黑话整懵逼尚未有所反应,欣克敬一声低吼拨马便走,他身边手下也是机灵人,自不用他多说,赶紧的有样学样,那副狼狈身形更是让对面军阵摸不着北。
好在于船上坐镇指挥的王轶这会儿得到第三方势力加入的消息也来到阵中,正拿着神器望远镜仔细观察,他也给那群人不知所谓的动作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片刻之后其人从一面旗子上发现了“北山”两个大字,恼怒的一拍大腿:“嫩娘,特么北山军怎么阴魂不散的跑这儿了?”
他们当下可是在青州府日照县信阳镇左近,离着北山军老窝百十多里地。
“啥?”欣克敬返回后把事情一说,吴大疤与刘诚立马异口同声的惊讶道。
“这群阴魂不散的玩意儿不在海上东征西讨么,怎么跑陆上开庄砸寨来了,再说,他们的兵有这么垃圾?也没使火器?”惊讶完毕,吴大疤满脸不可置信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