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马守常这么问,陆天心中一愣,“难道马守常知道,自己是郝家的儿子?”
想到马守常的人脉,知道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道:“马副院长,你已经知道了?”
马守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见马守常这个表情,陆天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忙道:“马副院长,之前我母亲跟我说过,暂时不公开我们的关系,所以才没跟您说,绝不是故意隐瞒的。”
听了陆天的解释,马守常微微一笑,“你说的,我当然能理解。你父母都戴着帽子,现在公开关系,对你没有好处。
陆天,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很不寻常。
果然没看错,是将门虎子,老郝的儿子,不错。”
说完,马守常竖起了大拇指。
“马副院长,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世的?”
这个问题陆天很想知道,毕竟知道他是郝家儿子的只有母亲金月姬、妹妹郝冬梅、妻子周蓉和白际晨父女。
马守常一定是从这几个人中知道的。
马守常直了直身子,看着陆天说:“上个星期,我见了白际晨,是他跟我说的。”
“是白院长跟你说的?”
陆天更是诧异,脑子不停在想,白际晨和马守常有什么关系。
“对,就是他。我和白院长是多年的交情,那天见面,聊着聊着提到了你,他见我对你很器重,就没有瞒我,把你的身世跟我说了。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吉春刚解放时候,组建的临时人民政府。当时负责人就是我、你爸还有白院长三人。
可见,我们三人关系之深了。
所以,你也别怪他自作主张,透露你的身世。即便他不说,哪天我见到你母亲金月姬,也会跟我说的。”
听到这些,陆天才知道当年郝家、马家和白家之间的亲密无间,也知道马守常今天为何跟自己说了这么多。
既然这样,再没什么顾忌的了。
“马副院长,白院长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要瞒你到什么时候呢。”
“陆天,我理解,我不会怪的。”马守常微笑着。
“马副院长,那你有没有消息,我爸有没有可能解放?”陆天问。
马守常摇了摇头,道:
“这个不好说。你爸这个级别干部,都是京城那边直管,我在京城那边没有太硬的关系,打听不到消息。
白院长就不一样了,既然他说能帮忙,就一定有办法。”
“嗯。
白院长说,我爸的桉子已经开始查了,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
马副院长,您和我爸这样的过往,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我就叫你马叔,你看行不行?”
“行,太行了。”马守常正了正身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即便没有老郝这层关系,我和你曲阿姨早就把你和周蓉当成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我担心你把握不住自己,借我的名义处处狐假虎威,才一直跟你们保持距离的。
经过几年的观察,我和你曲阿姨一致认为,你和周蓉都是好孩子,更是不可多得人才,不仅有能力,而且品行端正。现在,又知道你是老郝的儿子,我们就更放心了。
从今天起,你就叫我马叔,不要怕外人知道。”
“马叔,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陆天郑重其事道。
……
晚上,陆天和周蓉在马守常家吃了晚饭。
吃的差不多了,曲秀贞一脸堆笑地说道:“老马,陆天,告诉你们一个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马守常放下碗快问。
“刚才在屋里,我跟周蓉说好了,以后周蓉就是我的干闺女,我就是她的干妈。”曲秀贞一本正经道。
“这可是大好事啊。老婆子,有这样的好事,怎么还板着脸?”马守常放下碗快,笑着说。
“我是想严肃认真地把这件事告诉你们,让你们发自内心的重视。
周蓉,今后,有人没人,就都叫我干妈,我不怕让人知道。至于你干爸,就算他是省领导,也不用有什么顾虑,叫他干爸。”
“干妈,我听你的。”周蓉抬起头,脆生生地答道。
“那我也跟着周蓉这么叫?”陆天问。
“你就不用了,继续喊我曲阿姨,喊我家老头马叔就行。”曲秀贞又把小长乐抱了起来,笑着说。
“曲阿姨,我听你的。”陆天应声道。
“周蓉,以后你就是这个家人了,来家就是回娘家,什么时候想过来,就过来。知道么?”曲秀贞一边逗着小长乐,一边说着。
“干妈,以后这就是我的娘家,没事就来蹭吃蹭喝,你可别烦啊。”周蓉笑着说。
曲秀贞抬起头,“周蓉,我家吃不穷,你要有时间,天天来都行。”
“对,天天来都行。”马守常附和着。
这一端饭,吃到差不多八点半钟。很少喝酒的马守常和陆天还喝上了几杯。
走的时候,马守常安排车送他们回家。
车进不到胡同,陆天和周蓉在胡同口下车。
陆天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周蓉,在皎洁的月光下,一家三口并肩同行。
“陆天,你说曲阿姨为什么今天要认我做她的干女儿了?”刚进胡同,周蓉放慢脚步,向陆天问道。
陆天同样放慢脚步,“蓉儿,你很优秀,曲阿姨的孩子不在身边,认个干闺女有什么稀奇的。”
周蓉低着头,借着月光看着脚尖,“陆天,咱们认识曲阿姨一家五年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认,怎么今天就想着认了?一定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
陆天把握着周蓉的手搭在了她的腰间,想想说道:“以前他们有顾虑,现在马叔和曲阿姨知道我是郝家的儿子,顾虑没有了,就认了。”
听了陆天的话,周蓉还是不解,“知不知道你是谁家孩子,有区别么?再说,你爸妈现在还戴着帽,一旦要是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世,他们不担心会受到牵连么?”
陆天笑道:
“当然区别了。
以前,马叔和曲阿姨把我们当成了他们的孩子,可毕竟我们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女,万一将来不出息,顶着他们的名头出去作恶,那他们这一辈子的好口碑,就毁于一旦。
现在不同了,我是郝家的孩子,哪怕将来不出息,也是郝家孩子的事,和他们关系不大。
至于我爸妈是否戴帽,他们很清楚我爸妈的为人,绝不会做违反原则的事,摘帽是早晚的。将来搭班子,又多了一层关系,就更融洽了。”
听了陆天的话,周蓉点点头,
“陆天,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没想到,吃了一顿饭,我竟然到了以前无法企及的阶层,成了省领导的干女儿。”
“蓉儿,曲阿姨以前跟我说过,她有心让你做她的儿媳妇,被你拒绝了。这么看,这个阶层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无法企及,是你主动放弃的。”
陆天停下脚步,深情地看着周蓉道。
周蓉抿了抿嘴唇,抬起头看着陆天,“陆天,我有我的原则。我绝不会拿我的婚姻做跨越阶层的筹码。我只会嫁给我爱的人,哪怕做贫贱夫妻,我也愿意。”
周蓉一番话,令陆天心潮澎湃,轻声道:“蓉儿,我也是。”
“你才不是呢,你不仅爱着我,心里还有郑娟,始终也忘不了她。我说的没错吧?”周蓉幽幽道。
周蓉的话令陆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想让周蓉开心,却不想骗她。
在他心底,郑娟从来没有抹去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见陆天没有吱声,周蓉握住陆天的手,柔声说:“陆天,你要是没想好怎么回答,就不用拿话敷衍我。
我想好了,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一心一意爱我,我就满足了。至于将来,郑娟回来,你怎么选择,我都不怪你。
跟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是幸福的,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周蓉一口气把她心里话说给了陆天。
听完周蓉的话,陆天心情更加激动。
结婚三年,两人心心相印,从来没有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即便有郑娟夹在两人中间,周蓉也从没怪过自己。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想到这些,一只手把她拉到怀里,轻声说:“蓉儿,我跟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也都是幸福的。”
温存片刻,周蓉轻轻推开陆天,“咱们回家吧,在外面让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怕让人看么。”
“你不嫌丢人,我嫌。”周蓉白了陆天一眼。
“好,那么回家,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想怎么抱,就怎么抱。”陆天拉起来周蓉的手,二人有说有笑往家走去。
……
回到家里,周蓉见小屋还亮着灯,知道周玥还没有睡。
便走了进去,问:“玥玥,都九点多了,怎么还没睡啊。”
“姐,你回来了?”周玥收拾起桌子上的课本,扭过头来。
“回来了,明天你还要上学,早点睡吧。”周蓉摸了摸周玥的头发,说道。
“姐,我姐夫说,他要调到拖拉机厂了。
拖拉机厂和吉春一中不顺路,以后姐夫是不是不再接送我了?”周蓉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周蓉坐到周玥身边的小床,微笑道:
“怎么可能呢。去年,你姐夫被调查组带走。小长乐才三个月,我不是一样接送你么。
玥玥,从你上吉春一中那天起,我和你姐夫就做了决定,中学这四年,你姐夫都会接送。他要是没时间,就由我来。我要是没时间,就妈来。
总之,不会让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
“姐,你们对我真好。其实,我们班级其他同学很少又家人接送的。你们对我这么好,将来,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周玥喃喃道。
周蓉拽了拽周玥的小辫,“我和你姐夫,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报答我们什么。真要想报答,将来等妈年龄大了,好好陪陪妈就行。”
“那肯定的,将来我还要给妈养老送终呢。”周玥笑着说。
“乱讲,家家都是儿子养老送终,哪有闺女养的。女孩子么,早晚要嫁人,离开这个家的。”
“那可不一定。姐,你这不是一样嫁给姐夫,不是一样还在家里么。”周玥反问道。
“你姐夫,无父无母,自然可以这样。真要是哪天找到他的亲生父母,也许,姐姐就要搬出去住了。”
周蓉突然想到,现在陆天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也许有一天真的要搬出去了,心中多少有些暗然。
“姐,反正我是跟定你了,你要是搬出去,我也跟你搬出去,你住哪,我住哪。”周玥坐到周蓉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
“放心吧,你长大之前,我是不会扔下你不管的。早点睡吧。”周蓉拍了拍周玥的手道。
“好,我现在就睡。姐,白天我跟你说的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周玥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来。
“什么事啊?”周蓉问。
周玥挽了挽周蓉的胳膊,“就是那个白玉兰对姐夫有意思的事。那个女的总是想发设法往姐夫身边凑,每天打扮花枝招展的,就是居心不良。
万一姐夫跟她好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听了周玥的话,周蓉沉默片刻,“放心吧,你姐夫不会。”
“我姐夫是不会,可那个白玉兰一定会。那个女的妖妖娆娆的,我担心姐夫着她的道。”周玥再次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玥玥,姐姐心里有数。”
见周蓉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周玥叹了口气,“姐,那我睡了。”
……
长乐巷,白玉兰住处。
不知是因为胳膊上的伤隐隐作痛,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十点多了,白玉兰翻来覆去,还是没有睡着。
隔着布帘在炕的另一边睡着的白际晨,见女儿一直翻来覆去,便问:“玉兰,是不是胳膊疼了,睡不着?”
听到父亲的问话,白玉来从布帘那边伸出头,“爸,你说我是不是命不好?”
“这话怎么讲?”白际晨问。
“我十岁时候,母亲就回了美国,我成了没妈的孩子。
十八岁时候,你被带走关了起来,家里就我一个人。
十九岁时候,我的同父异母哥哥被人陷害,冤死狱中。
现在我二十一,终于遇见一个我爱的人,可他还成家了。”
白玉兰幽幽道。
白际晨对自己女儿再熟悉不过了。在金月姬那,女儿看陆天的眼神,白际晨便知道,自己的女儿爱上了陆天。
想到这里,白际晨微微一笑,“玉兰,你爱的人,是陆天吧?”
“是啊。”跟自己父亲,白玉兰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
听到女儿豪不掩饰对陆天的爱慕,白际晨不禁思量起来。
如果陆天没有成家,那简直是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女婿。
论家事,省领导的儿子;
论相貌,仪表堂堂;
论能力,文武双全;
论过往,救过自己女儿,报了儿子的仇。
加上两家渊源,怎么看,与自己的女儿都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是,陆天已经成家,从金月姬那里得知,夫妻二人感情很好。
自己女儿爱上一个不应该爱上的男人,作为父亲,不能看着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于是道:
“玉兰,你都知道陆天已经成家,并且有了孩子,还想他做什么?男人也不是就陆天一个,以后还能遇到更好的。”
“不,遇不到了。”白玉兰叹了一口气,道。
“那又能怎么样?金月姬都说了,她儿子和儿媳感情非常好,你再想也没用的。”白际晨劝慰着。
“我知道,可我的心已经是他的了。要是能生在几十年前就好了,那时候男人能有几房妻子,就算他成家,我一样能和他在一起。”
“玉兰,现在是新社会,你这种想法很危险的。
记住,从今天起,不准再有这个想法。你要再这么胡思乱想,我就给你送京城亲戚那边,别在吉春呆着了。”白际晨言语中透着怒气道。
“爸,我的命都是陆天救的,我的心给他甚至身子给他,又算得了什么。反正,这辈子我不会喜欢别的男人了。”
说着,白玉兰把头缩回布帘一边。
不多时,布帘的另一侧传来阵阵抽泣声。
白际晨清楚,自己女儿真的伤心了。
想到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了,他就是自己的全部。总得想个办法,让她开心起来才是。
白际晨不禁思量起来。
……
吉春的六月,是最美的季节。
吉春市一向不缺水,仅仅冬季的雪在春季化成雪水渗入地下,便会让植物在以后的两个月生长茂盛。
吉春市的夏季又是多雨的,这使吉春的大马路两旁的柳树像南方的柳树一样,普遍长出又细又长、柔软得可以在手指上缠几圈的枝条。
许多人家小院里的丁香树和扫帚梅也都开花了。丁香花使吉春市到处弥漫着馥郁的香气,特别是在清晨和夜晚的时候。
然而,每年从六月到八月,吉春市最漂亮的并不是花,而是姑娘们。
这个年代,对于青年女性的称呼有明确的年龄划分。
十五岁以下的称之为女孩子;
十五岁到十七岁,称之为小姑娘;
十七岁以上,往往就被大人们看成大姑娘。
大人们若认为她们的言行有什么不得体,往往会批评道:“都十七八的大姑娘了,怎么还没点儿大姑娘的样子?”
是的,对于六月的吉春市市,最美的一道道风景,是十七八到二十二三岁之间的大姑娘们。
这个时代,她们的花季似乎也就这么长。
一过二十五岁,一般就被视为老姑娘了。一过二十七八岁,她们就被全社会视为女人,从此与“姑娘”二字绝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