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坊市分明,除了因地理原因专事酒楼旅馆行当的平康坊外,其余里坊只能作为安家之所,不允许进行任何商贸行为。
而东西二市,则是朝廷规定的交易集市。
全城百姓,想要买卖货物,添补用度,都必须前往东西二市,那里有数之不尽的店铺和摊贩。
是以,这东西二市的繁华热闹,可想而知。
东西二市各占两坊之地,内有井字形街道和沿街店铺,数条平直的道路将集市分为数个区域。
而专门售卖书本及文墨纸笔的店铺,多在东市最南侧。
自从东宫方面颁下合作意向后,这一片文墨市场的店铺里,已分了两大阵营。
大部分中小店铺,在听说能与太子殿下合作,共同销售低价纸张书本之后,都欣然同意,很快便收到了从城外工坊运过来的书本纸张。
而少有的几家老字号笔墨行,却高调反对与太子殿下的合作,称太子此举,乃与民争利。
当然,稍懂些门道的人都能看出,这几家反对与太子合作的店铺,它们的幕后东家,全都是一些世家门阀。
这些世家虽然构不上五姓七望那般权掌天下,但也算是大唐社会的中坚力量。
他们对于李承乾,天然就存在抵抗心理。
是以,几家店铺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太子殿下新发明的低价纸张,并且还向外散播消息,言说太子如何恃权凌弱,与民争利。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纸张书本价格比人家高,顾客自是不愿购买的。
于是乎,这几家店铺又想出了新说辞,说那太子殿下发明的纸张,乃是用劣质材料制出来的,品质档次极低,绝不如他们手里的旧式纸张。
这说法传扬出去,虽未引起什么水花,但大多数人的态度,还是暂且观望,坐等事态发展。
这日一早,刚刚开市,一辆华贵马车便驾临东市,驶到了这片文末墨店铺林立的区域。
马车中下来一老一小两个人,老的须发已白,但身形笔挺,看上去精神矍铄。
在那老者身边的,则是一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少女,这少女身段窈窕,容貌姣好,她穿一身素色襦裙,显得淡雅出尘。
那少女下了马车,便陪侍在老者身旁,她指着一家较大的店铺朝那老者笑着道:“阿翁,雅集轩到了。”
那老者和悦一笑,缓步走了进去。
这两人刚一进店,店里掌柜已一脸惊慌地迎了上去:“这不是温大人吗?温大人可是咱大唐的文坛魁首,庙堂梁柱,您老竟亲自前来小店,当真叫小店蓬荜生辉啊!”
这位温大人,乃是大唐朝堂上的大人物,御史中丞温彦博,他的到来,自然叫那店铺掌柜受宠若惊。
这温彦博不光是朝堂高官,此人博览群书,又善于言辞清辩,在文坛也颇有威望。
今日他带了自家孙女前来东市雅集轩,正是听闻太子那廉价纸张业已上市,所以前来瞧个新鲜。
温彦博是见过那新式纸张的,前阵子,他受了工部侍郎阴弘智的撺掇,曾于朝会上弹劾太子参与商贾之事。当时,太子便拿出新式纸张来,将他的弹劾无声无息地化解了。
虽然弹劾不成,但温彦博却并不为此恼怒,因为那新式纸张与印刷技术,实在叫他喜出望外。
温彦博乃是传统意义上的正人君子,太子作出了福荫天下读书人的贡献,他自然敬佩。
而那日朝会上见了新式纸张之后,温彦博便心心念念地等着这纸张上市,今日收到消息,东市里已有了太子殿下所制的新式纸张,他立即拉着自家孙女赶过来了。
“阿翁,快叫店家拿那纸张出来,苏儿也想瞧瞧哩!”这时候,温家孙女温如苏在一旁小小地扯了扯温彦博的衣袖,小声嘟囔着。
看着自家孙女灵动的眼神四处乱瞟,温彦博慈祥轻笑,点了点头:“好,好!”
在外人看来,这温如苏乃是才情旷达的娴淑女子,但在温彦博眼里,这位孙女可是个生性灵动的俏丫头。
也正是这对外持重,对内活泼的性子,才叫温彦博对其十分看重。
朝那掌柜招了招手,温彦博道:“店掌柜,你快去将那太子殿下的新式纸张拿来。”
太子的新式纸张前两天便上了市,这事情早已传扬开来。温彦博料想这雅集轩是东市最大的文墨铺子,自然是有那新式纸张的。
但这时,那店铺掌柜却是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站在原地不动弹。
温彦博微微蹙了眉:“怎么了?”
店铺掌柜这才苦着脸道:“禀温大人,咱们铺子里,并没有那新式纸张。”
“没有?”温彦博心中疑惑,“不是说太子殿下早已将那新式纸张拿了出来,供与东市的店铺了吗?”
店铺掌柜面露尴尬:“这事倒是有的,只是……只是大家都在说,那新式纸张品质低劣,比原来的纸张差了好远呢!”
“什么?”温彦博心中一怒,“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他曾在朝会上见过那新式纸张,也曾亲手触碰感受过,自然知道那新式纸张的品质,还在旧式纸张之上。
被温彦博略带怒意的眼神一瞪,店铺掌柜吓得六神无主,他自然知道这谣言是怎么出来的,他雅集轩也是这谣言的制造者之一。
当然,这掌柜不会将这话直说,他忙赔笑道:“这说法也没个影儿,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
说着,掌柜又从旁边木架上取出自己店铺里最上等的纸张:“要不,温大人试试咱们店铺的纸?”
“不用了!”温彦博挥了挥手,“既然你店中没有那新式纸张,我去其他铺子瞧一瞧便是!”
温彦博即刻转身,领着那温如苏走了出去。
待他离开之后,方才因为温彦博到来,而吓得躲到一边的其余客人们,才渐渐闪身出来。
“咦?不是说那新式纸张品质低劣吗?怎么温老说那是谣言呢?”
“废话,温老可是饱读诗书的大儒,人家见过的纸,比你走过的路还要长。他说那是谣言,自然就是谣言……”
“那还等什么?那新式纸张价格如此低廉,咱们何必要来买这又贵又难用的纸?”
客人们的议论传到店铺掌柜耳里,听得他心中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