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都交代清楚……”
说服了阎立德,李承乾放下心来,只要将事实真相交代出来,他自会拿着供状,去找李世民求情。
阎立德叹了口气,先是再三求情,希望李承乾保得他阎氏一门周全,才缓缓说出他所了解的事实真相。
“此事,要从立本加入这燕王府的修建一事说起……”
……
他说得极慢,从开始修建燕王府,一直说到兄弟二人被捉拿下狱,其中曲直,听得李承乾惊诧不已。
李承乾原先还在好奇,缘何李佑要与他兄弟二人为难,听得阎立本的阐述,才慢慢明白过来。
原来,最早被任命修筑燕王府的,只有这阎立德一人。
而阎家兄弟感情极好,阎立本闲来无事,便常常到燕王府走动,与阎立德商谈王府的建筑细节。
有一日,阎立本意外地发现,这王府修建过程中,金丝楠木的耗费极大,远超寻常王府所耗费木材。
他将这事告知阎立德,兄弟二人都很担忧。
这金丝楠木,本就是帝王家专用的木材,其用料多少,朝中早有规制。
阎氏兄弟担忧王府建筑逾制,便赶忙在府内各处楼阁建筑调查。
但一查之下,却没有发现有任何逾制之处。
也就是说,这王府的建筑,与其他王府无异,但所耗费的楠木木材,却远超其他王府。
这事背后的真相,很容易能猜出来。
有人借助构建王府工事,盗取官家木材。
这修筑王府所耗费的木材,都是由工部规划提供,王府也会派出相应人士负责管理储存,最后才交到他们将作监负责施工。
得知此事,阎氏兄弟之间有了一番争辩。
阎立德认为这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匠人,只用心做好建造工事便可。
但阎立本眼里揉不得沙,坚持要将此事上报。
最终阎立本坚持己见,强行将这事上报到工部,要求工部派人详查。
但这事报了上去,却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反而是阎立本收到工部调令,也被调到了燕王府,参与修建工事。
再之后,便是那王府管事要求扩建水塘,李佑大义灭己,自报自家水塘逾制之事了。
此事最终的结局,就是阎氏兄弟身陷囹圄,落得个悲惨下场。
听得此事,李承乾心中愤懑不已。
很显然,这件事的起因,正是阎氏兄弟察觉出有人借营建之事牟利。
但他们为保朝廷的木材,愤然上报,却反落得个被挟私报复的下场。
而暗害他们的幕后真凶,极有可能就是燕王李佑。
扩建水塘一事本是司空见惯的小事,李佑竟亲自出面上报,很显然,他这是有心要陷害阎氏兄弟。
他这报复行为,正说明了,李佑定是参与了这倒卖金丝楠木一事中。
另外,工部负责营造之事的官员,也难辞其咎。
木材是由工部拉出来的,工部不会没缘由地提供远超需求的木材,供王府挥霍倒卖。
这事应该是燕王府与工部中人伙同作案,倒卖朝廷木材。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要隐瞒?”李承乾怨愤道,这阎立德性子太过温吞懦弱,被关到大狱中,竟然还想将这事遮掩过去。
阎立德一副憋屈模样:“殿下您想想,若是我兄弟将此事上报,便能洗去罪名还原真相,那燕王殿下还敢借机将我兄弟二人逼到大牢来吗?”
“额?”李承乾被憋得说不出话来。
仔细一想,他说得倒也没错。
李佑从头至尾,都没有亲自露面参与此事,他唯一出面的,就是最后将违制之事上报,将阎氏兄弟关押下狱。
真要查下去,李佑有一百个理由推脱罪责。
那工部官员,那王府管事,都可以当作是替罪羊,替李佑遮掩此事。
而他李佑,大可以逍遥法外。
更凶险的是,一旦阎氏兄弟说出真相,李佑还会对阎家发起更为恶毒的报复,逼得阎家家破人亡。
李承乾不由得站起身来,背着手踱到了那小小天窗下方。
监牢里昏暗沉闷,唯有那小小一方天窗,才能透进些光亮,透进些新鲜气息。
深吸口气,尽情享受那新鲜空气,李承乾道:“此事……你尽管据实以报。我……会保你阎家周全……”
阎立德担忧问道:“太子殿下,愿为搭救我阎家,与燕王殿下为敌吗?”
……
阎立德心中自然知晓,比起太子殿下,燕王李佑算不得什么。
但他同样知晓,他阎氏兄弟,比起这些大人物来,只不过是尘埃般的存在。
他不敢相信,太子会为了拯救他阎家人的性命,而与燕王李佑公然为敌。
与其他皇子不同,太子已占据储君之位,李承乾现在要做的,是保持稳定,不要节外生枝。
而拯救他阎氏兄弟,显然会让李承乾平白陷入巨大的争端之中。
李佑业已成年,虽然比不上其他几个嫡皇子,但其母德妃,也是深受陛下宠信的。
阎立德再三询问,但李承乾都没有开口。
他只是背负双手,仰望天窗,留给阎立德一个静默而又坚定的背影。
看到这个背影,阎立德心中生出勇气来。
事已至此,阎立德已别无选择了,他唯有相信李承乾,将此事据实上报。
将这件事从头至尾写下来,亲自画押确认,阎立德亲手将供状,交给了李承乾。
自此之后,他又等了三天。
三日里诸多心绪纷至沓来,阎立德觉得这牢笼变得繁闷幽暗了许多。
心中怀有期待时,等待往往更加难熬。
阎立德一方面担忧太子没办法救自己出去,一方面又担心此事会激怒燕王,让其对自己家人痛下杀手。
终于,在熬到第四天时,牢门被人打开,李承乾一身常服,微笑着踏入了牢狱之中。
“出来吧,你自由了!”
李承乾微笑着向阎立德伸出手,他正站在那牢门口,引着阎立德走出牢笼。
在李承乾身后,阎立本也已在门外呼喊。
阎立德长舒口气,他终于伸出手,大步向牢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