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寒暄,那自然要说些共同的话题。
但李家家主与李泰之间,共同的话题其实不多。
说起来,李唐高祖李渊在开国之初,还曾经攀附过陇西李家,曾说过他李唐一脉,出自陇西李氏。
但那只是在立国时,为了给自己找些血脉渊源,强行拔高身份的手段而已。
那李渊不还说自己是老君李耳后代么?不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手段罢了。
陇西李氏,传承千年,的确配得上当初李渊的攀附。
但现在,时移势转,两家的地位已大不相同了。
李家家主自不会提及当年之事,徒惹李泰不悦。
两人说着说着,慢慢说到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会面地点,自然提及了那富丽居。
“当时富丽居一聚,本王第一次见到你富丽居富贵奢华,当真不比宫中差多少啊!”李泰笑道。
说起富丽居,李家家主老脸一红,忙摆着手道:“殿下莫要取笑李某人了。”
他富丽居最近因为水云间的事,在长安城里闹得风风雨雨,实在是丢尽了颜面。
寻常百姓,或有不知道富丽居与李家的关系。
但李泰贵为皇子,又早在宫外开宅建府,自然对这些事情清清楚楚。
李泰这时候仍是一脸微笑:“李公说笑了,这买卖一道,起起伏伏乃是常事。本王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私下一打听,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呢!”
李家家主心下一凛,连忙询问内情。
这时李泰又说道:“听闻前些时间,坊间多有流传,说你富丽居背后使计,买通万年县差役,前去水云间闹事……”
他说的正是前些日子百姓们口中流传的那些传闻,李家家主自然是听过这些消息的。
眼下见李泰揭穿自己下人干过的腌臜事,李家家主心中已有不悦,他不清楚李泰为何要提这些不堪的往事。
李泰将这事大略说了一遍,李家家主的脸色已极为冰冷。
李泰接着道:“李公莫要误会,本王提及此事,并非为了揭短。而是从中发现了些许阴谋的味道……”
“阴谋?”李家家主一愣。
李泰点头:“那流言传得极快,且说法统一,目标直指你富丽居。你就不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吗?”
经李泰这一提醒,李家家主立马思索起来。
虽说市井百姓常对长安大小事情品头论足,但通常情况下,对一件事往往有数个版本的解读评论。
因为百姓之间,交流消息全靠口口相传,所以一件事经了几张嘴之后,往往就变了样。
但这一回倒是奇怪,所有的流言,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都是将话头直指他富丽居。
李家家主登时一惊:“魏王的意思是……这件事有人在幕后安排?”
李泰点了点头:“不错!这水云间的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李家家中心头火起,“砰”地一砸面前的几案,怒道:“好个水云间,竟煽风点火,行此卑劣之事!”
他自是不记得,这事的起因,正是因为自己的下人用了不干净的手段。
“李公莫要动怒。”李泰轻笑两声,脸上的肥肉也随之而动,“区区富丽居,想来不至于伤到李公根本……”
李家家主恨声道:“话虽如此,但如此欺辱我陇西李氏,不制一制这水云间,我心难安……”
李泰脸色沉肃下来,摇了摇头:“短时间内,怕李公是难以报仇雪恨了……”
他接着解释道:“听闻陛下钦点那千日醉为贡酒,水云间已简在帝心,再去动它,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李家家主先前怒火攻心,现在冷静下来,也只能无奈点头:“魏王说得不错,我李家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嗯……”李泰点了点头,“李公深明大义!”
他恭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花厅中又归于沉寂。
李家家主也有些尴尬,他在心中思虑,这李泰前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总不至于特意来劝他不要和水云间作对吧?
这时候,李泰似是在思虑着什么,脸上稍有些纠结,似是有话要说。
李家家主忙道:“魏王有何指教,不妨直说……”
见李泰仍有踟躇之色,他又补充道:“我们几家,前番在宴会之上,便已表明立场。我五姓七望对殿下推心置腹,绝不会背弃殿下。”
他猜想到李泰是有争夺太子之位的野心,但又患得患失,所以仍处于踟躇纠结之中,这时候再度挑明立场,是为了让李泰安心。
这时候,李泰才抬起头来,看着李家家主,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泰自幼便颇得父皇赏识,在诸皇子之中,也算是颇有些建数……”
李家家主心中肯定,这话说得倒不假,李世民对李泰,那是偏爱有加,不但将其留在长安,允他开衙建府,还许他兴建文学馆,又给他挂上了雍州牧的名头。
虽然皇子身领官职,多是虚职,实际上压根不起作用。
但这雍州牧,可不是一般的虚职。
李世民在登基之前,也曾任过这一职务。
现在将雍州牧加在李泰身上,可见李世民对李泰恩宠程度。
李泰接着道:“比起我那位皇兄,泰自问不遑多让……”
他所说的“皇兄”,自然是指太子李承乾。
李家家主闻听此言,立马拱手道:“魏王此言不妥……”
紧接着,李家家主振声道:“太子昏庸顽劣,魏王胜他万万倍,怎可拿他自比?”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若是传扬出去,即便是世家门阀,也要招惹上是非。
但李家家主心中丝毫不惧。
因为他已从李泰的言语之中,听出了李泰的态度。
他已动了夺嫡之心!
李泰的脸上,已露了一丝浅浅笑意。
但这笑意转瞬即逝,李泰又凝肃了面容,叹了口气道:“父皇对这兄弟阋墙之事,最是厌恶。我若主动作出争夺之态,怕只会招他厌烦。”
李世民的态度,才是决定太子归属的关键。
李家家主顿了顿:“魏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