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有个叫做忘忧谷的小镇,一条清凉的小河从镇子穿过。
年轻的巴纳从师范学校毕业后来到了忘忧谷,他在小学里面教书。
“巴纳老师,你已经欠了我一个月的房租了,你不会连这个月的房租也赖下去吧?”房东满脸油腻,头顶上只剩下一绺蔫了吧唧的头发,巴纳先生很想按住他的脑袋,把这些头发一把拽下来。
“我是名教师,在忘忧谷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知识分子的事,怎么能用赖字?”巴纳先生愤怒地向房东抗议。
巴纳先生的月薪有两千元,房租每月四百元,按月交清房租本来不成问题,但是巴纳先生的钱全被股市套牢了。那是他全部积蓄,五万元。他省吃俭用,攒下了五万元,如果没买股票,再过几年,他就可以镇子上买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了。
“你今天不把两个月的房租补齐,我就去找你们校长!”房东一边叫嚷一边抓住了巴纳先生的衣袖。
巴纳先生感到房东手上分泌的油脂的通过衣袖粘上了他的胳膊。
“把你恶心的爪子拿开!”巴纳先生猛地一甩手,那个肥胖的房东倒退几步,一下摔倒在地上。
“你敢打我!”房东从地上爬起来,他抡起拳头向巴纳先生的脸打去。巴纳先生看起来非常瘦弱,而且面露饥色,房东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巴纳先生的确很饿,这个月他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如果在平时,他可以轻易躲开这一拳并同时发动反击,但他此时饿的眼冒金星,神情恍惚,就连反应也慢了。
“咚”的一声,那只厚重的拳头砸在巴纳先生的脸上。
又是“咚”的一声,巴纳先生仰面摔倒,鲜血从他的鼻子和嘴角流了出来。
房东指着仰面朝天的巴纳先生说道:“臭老九,十天后把钱凑够了,不然老子再教训你一回!”
说完房东扬长而去,留下地上的巴纳先生。巴纳先生闭着眼,如同死了一样。
几个小时过去了,巴纳先生才睁开眼睛,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儿力气,嘴和鼻子微微一动就感到剧痛。
读大学时,巴纳先生曾经花很大的功夫锻炼身体。他每天坚持做俯卧撑、仰卧起坐和深蹲,全身肌肉发达,能一口气做二十个引体向上。他还参加了搏击社团,学习了拳击和棍术。但这些却抵挡不住一个月的饥饿,由于营养不良,他的肌肉就像暴露在烈日下的冰块,迅速地融化消失了。
两个月前的一天,巴纳先生在广播里听到一条信息:两家著名企业并购重组,未来将成为行业的龙头,专家确信股票一定会大涨。
从来没有过投资经验的巴纳先生轻信了这条消息中专家的话,把存折里的钱都取了出来,以每股十二元的价格买了四千一百六十六股的股票。最初的两天,股票价格一路飙升,从十二元每股涨到了十八元每股,巴纳先生持仓的股票价格也达到了七万五千元。如果他把钱取出来,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但贪婪让他的智力直线下降,他幻想股票会涨到二十元或者更高的价格,这样他就可以买一间更敞亮的房子了。事与愿违,从第三天开始,这只股票的价格直线下降,竟然连续跌停了三天,股票价格跌到十元每股了。巴纳先生的财产瞬间蒸发了五分之一。这时恐惧感让他丧失了壮士断腕的勇气,他没有选择亡羊补牢,而是选择等待,他希望在短暂的波动后股票的价格会再涨上去。
残酷的一幕在星期五的交易日发生了,股民们争相抛售这只股票,又是一个跌停!
那天巴纳先生看着那绿色的数字,欲哭无泪。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自己的脸是绿色的,自己的头发也是绿色的。从此,绿色成为了巴纳先生最讨厌的颜色。
巴纳先生晃悠悠地站起来,他又感到一阵头晕。他摸了摸自己的肿胀的脸,在水龙头前把血迹洗净。
“好在明天是周六,不用去上班,否则这张脸怎么上课?”巴纳先生自我安慰道。
他打开钱包,里面只有五十元的零钱了。巴纳先生离开家,缓慢地走到了镇上的药铺。
“巴纳老师!”一个小女孩惊讶地叫道,“你的脸怎么了?”这个小女孩名叫葛玲玲,是巴纳先生的学生。她非常喜欢画画,也非常喜欢巴纳先生,在学校整天缠着巴纳先生,让他教自己画画。
“玲玲,我摔了一跤,你爷爷在家吗?”巴纳先生的嘴唇肿胀,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
“在!在!我马上去找他来!”葛玲玲跑近屋里,很快她领出一个驼背的老头,老头满脸皱纹,胸前一副又白又长的胡子。
“爷爷,巴纳老师摔了一跤,你快给他治治吧!”葛玲玲焦急地对驼背老头说道。
老头眯着眼睛看着巴纳先生,慢条斯理地说道:“原来是巴纳老师啊。”
巴纳先生说:“葛神医请您快给我治一治。”这个驼背老头是葛玲玲的爷爷,年近九十,是忘忧谷医术最
高明的中医。
“好,好,你坐在那把椅子上,我给你涂药。”葛神医指了指墙角的一把藤椅。
巴纳先生坐在藤椅上,葛神医走过来,晃着头把巴纳先生的脸打量了一番,嘴里嘟囔道:“摔得不轻哇,脸肿得像个红薯。”
葛玲玲噗呲一笑,葛神医对她说道:“孙女儿,去看看灶上的锅开了吗,一会咱们吃饭。”葛玲玲答应了,转身去厨房了。
葛神医从一旁的木架子上拿下来两个小瓷瓶,从一个瓷瓶里面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涂在巴纳先生的脸上,又从另一个里面倒了一点褐色的软膏涂在巴纳先生的脸上。
巴纳先生立刻感到一阵惬意的清凉,疼痛感消失了一半。
“您真是神医,药到病除。”巴纳先生感谢道。
“没想到老师也和别人打架。”葛神医一边收拾瓷瓶一边说。
听见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巴纳先生自嘲道:“本来想活动活动筋骨,没想到打输了。”
这时,葛玲玲把盘盘碗碗端了出来,热气腾腾的饭菜虽然朴素但对饥肠辘辘的巴纳先生有强烈的吸引力,他盯着桌子上的饭菜,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儿用晚饭吧。”葛神医说。
巴纳先生有知识分子的那股穷酸劲,他打算用虚伪的推辞维护自己的尊严,不过和尊严相比,饥饿感超越他的忍耐。
“那我不客气了。”巴纳先生一屁股坐在了饭桌前。
“小玲,给你老师拿碗筷。”
巴纳先生没有了矜持,他这顿饭吃了五碗米饭,干瘪的肚皮鼓得像皮球。
饭后,葛玲玲收拾好饭桌就去洗碗了。
巴纳先生拿出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神医,我只有这些钱了,我知道肯定不够药钱,以后我会还您的。”
葛神医没有拿钱,他说道:“学校的工资虽然不高,但也不知与落魄成这样啊。”
巴纳先生将自己股市受挫和挨打的事情和葛神医说了。
葛神医捻着胡须说道:“炒股是西洋人的玩意儿,不牢靠的。”
这时巴纳先生发现葛神医一只眯缝着的眼睛突然露出了一对瞳仁,放出两道阴森森的光芒。
巴纳先生觉得面前的这个老头既然能轻易看穿自己的谎言,他肯定是饱经风霜,说不定向他请教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