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的筵席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尽管高行倍感无趣,但韩氏兄弟和种慎却是谈兴甚浓。
“我出去方便一下!”高行觉得似乎连手里的烤肉也没什么滋味起来,他无聊的放下那条已经半天都没有再啃一下的烤肉,站起来说道。然后推开房门就出去了。
“娘的,说什么军中禁酒,还禁女眷,种慎难不成是个太监吗?”他一边走一边嘟囔,浑没注意在房门领着守卫巡防的典虾仁听了后脸色微变了一下。
其实高行根本不需要方便,种慎不让他喝酒,而卫兵们给他斟满的茶水他连端都没有端一下。他现在只是想找个借口逃离屋中那场枯燥的筵席。
算了,参观一下这个军营吧!
他左右看了几眼,就朝着附近的一间房屋走去。
可还没等他进门,门口的卫兵就抬臂把他拦住了:“大人,这里是军需大库,没有太尉的令牌,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入!”
“把他娘的!”高行心里咒骂了一话,只好返身又往别的方向走去,没想到才刚刚走出几丈,立刻又有名小校尉领着一队卫兵追了上来:“这位大人,夜里军中施行宵禁,没有军令,严禁肆意到处走动的。”
“你个小婢养的!”高行终于骂出了声来,他指着自己说道:“我是一名将军你知道不?从四品!”那名小校尉看了一下他绯红的戎常服,答道:“卑职看到了!”
“那么还不给老子滚开!”
小校尉摇了摇头。你官儿虽大,但军纪更大。
高行又指着自己大声地说道:“那我是当朝的国舅你知道不?”
小校尉惊讶的看了他一下,但种慎亲自晏请他的情形这小校尉也是看到了,想来对方不是作假,便道:“之前不知,现在卑职知道了。”
“那还不给我让开!”高行得意的说道。
“夜里军中施行宵禁,没有军令,严禁肆意走动。”小校尉不仅没有让开,还把之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种慎治军甚严,别说是高行这个国舅,就算是种慎自己的亲儿子,如果敢无视军纪乱闯,也是会照斩不误的。小校尉当然不敢在这事上稍有丝毫的徇私舞弊。
高行听得心头火起,一脚把那小校尉踹倒在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军营和他娘的牢房有什么两样!”
小校尉挣扎着爬了起来:“军令如山,军法无情。还望国舅不要让卑职们为难,还是请回吧。”
“小爷做什么不做什么还要你来管了?”高行拔出了插在腰间的马鞭,就朝那名小校尉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那名小校尉脸上立刻留下了一道紫红的鞭痕。
“大胆!”跟过来的几名卫兵们终于忍不住了,挺枪就指向了高行:“立刻住手,否则绑缚至军法监问罪。”夜间偷偷走动的他们也不是从没遇到过,但都是一逮到对方就立即认错讨饶,乖乖回去的。像高行这种反过来还动手欧打执勤人员的简直是目无军纪、胆大包天了。可种慎治定的军规也根本不是闹着玩的,违反宵禁,再加上军中斗欧,有这两条斩了高行都足够了。
但这些卫兵们并不了解:高行此前从没进过军营,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军中的规矩,或许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他一看卫兵们挺枪指着自己,他心头压制着的不满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好!你们军营中的人欺负老子是不是?你以为只有你们有兵啊?”
他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一名卫兵,冲在不远处等侯自己的一名铁林军侍从喊道:“还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把咱们的军队也拉过来,跟他娘的这个军营干一仗!”
那名侍从愣了一下,只好准备去叫人。
但好在一直让人留心关注这高行行踪的典虾仁立即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他拦下了想去喊人的铁林军侍从,又走过去到了高行他们那里。
“把枪都收起来!”典虾仁低斥了一声。
典虾仁是专门负责种慎周近安全防卫的将领,有了他这位上司的发话,这些卫兵们这才不忿地收起了枪。
典虾仁又朝那名挨鞭打的校尉脸上看了一眼,那名小校尉脸上的鞭伤那么明显,强忍着委屈。
典虾仁手里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但随即又松开了。他叹口气,低声说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让副尉领着兄弟们继续去别的地方巡逻吧,你去军医那里先敷下伤。这里由我亲自来处理。”
小校尉行了个军礼,领着手下的卫兵们默默地走开了。
典虾仁心头也是暗暗着恼,打狗也要看主人吧?这名小校尉是他的手下,是种太尉的亲卫队,你高行只是一个外来的客将,来军营的头一晚上就敢鞭打我们的兵士?你将我们种太尉置于何地?
何况这事怎么说都是高行不对。军中本就不比他处,军人就必须要遵守军纪,何况现在还是在战时,就更要严明纪律了。
你要是只是想当个国舅爷,那就留在自己的府中只管花天酒地去,没人管你。但你既然领了这个军阶过来从军,就应该要遵守军纪军法!
有那么一瞬间,典虾仁心头涌起过一缕冲动要把高行绑缚拿下,押到种慎面前进行处罚。
什么时侯开始有人敢在种慎治下的军中如此放肆了?
但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是从一个小兵开始就跟随种慎的,帖身侍从二十年,对种慎除了上下级关系外还额外多了一份敬仰维护之情。
他很明白以种慎的脾气,知道了这国舅爷犯军法的事必然也会照罚的。可这样一来种慎和天家的关系难免就会蒙上一层阴影。
他不想给自己尊崇的太尉惹麻烦!
所以典虾仁让自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上前对高行行了个礼,说道:“下属们不知深浅,国舅爷大量就不要计较了。”
高行脸一歪,哼了一声,手继续敲打着马鞭不说话。
典虾仁只好又劝道:“些许小事,莫坏了雅兴。国舅爷还是回宴席上去吧,也免得太尉和两位韩家将军们挂念。”
“不去!”高行一把推开了典虾仁,领着那名侍从便向自己的军帐走去。
“这......这不合适吧?”典虾仁在后面边追边喊:“国舅消消气,还是跟我回去吧。”
“你再跟来,信不信我叫人连你一起揍?”高行回过身来瞪着眼吼道。
典虾仁无奈的停下了脚步,他相信这不完全是威胁,这位无法无天的小国舅真有可能做的出来。他无奈的问道:“那这......让属下如何去回报?”
“就说我吃饱了!”高行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典虾仁立在那里又是尴尬又是愤怒,半晌才只能摇摇头自己往回走。
这时在不远处看到这一情形的王成奔了过来,小声的问道:“典将军,那个小国舅干什么去?”
典虾仁黑着脸说:“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咱们又没求他来,最好尽快滚出咱们这个军营,省得眼烦!”
王成奇道:“的确好像没听太尉说过有这支援军,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来玩的!”典虾仁没好气的说。
“来玩?不可能吧?这、这地方可是要玩命的呀?”王成惊讶的反问,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和他的兄弟们每天要把脑袋別在裤腰袋上跟金兵拼命,运气好的话能一身伤的回营,运气不好的话直接就为国捐躯了。这他娘有什么好玩的?
“你以为这些公卿子弟们是能以常理来衡量的吗?”典虾仁撇了撇嘴。这些场争或许对于下面的官兵将士们来说,是场痛苦却必须坚持的职责,但对于那些京城里的高官子弟们来说,或许只是他们玩腻了打猎和女人,来战场上寻求点刺激罢了。
典虾仁也是个老行伍了,看人总多少有点眼力劲儿,韩家兄弟先不说,但那个高行他不相信能打什么仗。
虽都说是将门,但和百多年来一直坚持领兵在各地征战不辍的种家不同,高家只是在仁宗、庆宗朝时出了一两个厉害的人物,然后其后代就一直凭着这份祖上的功劳享受遗荫,要么荫袭个军职却不去军营,要么干脆向文官转化长期在京城和各达官显贵们迎来送往,现在高家早已腐化和没落,这也是军中人尽皆知的事。
尤其是那个高行,说是同样的将门后代,但你从他身影上上下下看个遍,哪里能看出一点的军人样儿来?说他是一腔热血来为国而战的,典虾仁怎么想都觉得是个笑话。
王成挠了挠头,他是一个庄户泥腿子出身,靠着军功才一点点积累升迁上来一个营指挥使。对于那些高门大户里的事情还真是不怎么了解。他想了想说道:“我看韩家那两名将军还算是不错,大的那个办事很有周章,只是讲起话来有时像个文官儿一样的喜欢绕弯儿,让人寻思半天才明白他要说的什么意思。不过小的那个却蛮合善的,也没什么架子,回来的路上还和我笑谈了一阵子呢。”
“那么......他们不是来帮咱们打金兵的吗?”王成问道。
“傻瓜,当然没这么简单了。”典虾仁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他们从军只是为了捞功劳的。这些皇亲国戚、高门大户里的子弟可以一出仕就当将军,但只要没有军功也照样会让旁人瞧不起的。所以皇帝陛下把他们派来前线挣点功能,好回京后进一步提拔。”
“原来是这么回事。”王成艳羡的说道:“有个好爹,果然什么也就都有了啊。”
但随即他又感到奇怪:“不过我听说韩大人在中路军啊,韩家两位公子哥儿和这个小国舅为什么不去中路军那里,不是更好照顾人情吗?”
“中路军那里要和金国的皇帝直接对阵,前阵子一直在败退,现在能免强维持个对峙局面就不错了。有多少功劳可捞的?”典虾仁轻蔑地笑了一下:“只有我们右路战场这里已经开始反攻作战,连克数城,傻子都知道自然还是我们这里可以捞的功劳多啊。”
“把他娘的!”王成听明白后郁闷的骂了一句:“前阵子我们在平江府打的那么苦,他们在京中照样花天酒地。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打开了局面,他们就立刻过来抢功了!”
“他们真要是想抢,你还不能不给哩。”典虾仁瞅了王成一眼:“你们宋指挥使在长兴寨被抢军功的事我已经听你一起回来的手下说了,试问连宋君鸿这种在太尉面前很受欣赏的人才此时都不得不把功劳忍气相让,你又能有什么脾气呢?”
他拍了拍王成的肩:“算啦,说的再多也没用,不如回去休息吧。”两人随各自回营。
他们发了半天的牢骚,最好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而却不知道作为他们牢骚的对象之一的高行,目下也是一腹的怨气,正要寻衅发作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