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计愕然回头,入眼的只有空蒙迷茫的雾与空气,却哪还有叶孤鸿的影子。他也有点后悔:怎地就轻信了那小子的话?
正自心叹悔痛间,忽听得低空里传来一道惊语刺破苍穹“天门南岸,酌酒言欢,勿要忘记了。”不是叶孤鸿又是谁。
“绳,这小子顺绳下去的。”傅有心终于聪明一回,探手自身下抓起一条拇指粗细的长索,用力一拉,本欲拉得绳下的叶孤鸿一个趔趄,却忽地一个闪身,差点儿向后仰倒,幸亏薛无计从旁瞅见,及时从后扶住——唉,恁大一个肥躯,当真苦了他了。
绳,空无一物。傅有心狠狠地将它甩脱,怒叫道:“臭小子,敢耍老子。这厮丫,这厮丫——”直气的龇牙吼叫。
便在此时,忽又听得峰下半空里传来叶孤鸿的一声长笑道:“这剑冢真是幽森如狱,连岩石也这般冰寒。唉,叶某的一双热手此际已冷若坚冰,受不了,叶某去了。”此后,便再无声息。
天门坐落在衡阳西北角的一处开阔的草地上。它实不宏伟,建筑也很简单,多是石砌草蓬,避繁就简,却更现古幽、宁心静神,正是武林人士习武之佳地。
天门四绝各蕴深沉博大的内功精元,正要求修习者清静无扰地专心修身演练。而这种幽山深处、静林佳境正给他们创造了极好的地利。于是,天门人再在外围摆上几道阵势、配合草树化石,便与世隔绝了,唉,只让那些欲窥者望林兴叹。
今年却大不相同。
自从宗观薛真人向江湖广布英雄帖,广约天下英豪共赴今年九月十一的衡阳剑会后,天门外就再不断“游人”。
是宗观薛清平亲自主持剑会,这个几欲升仙的老道无论做什么,都备受关注。
据说他已过百岁,但仍就活龙活现、健朗无疾。
据说他真元吞吐,纳云引雾,似若仙人。
又据说他曾与神仙一度遨游仙界五日,常言道:天一日,地一年,便在五年之后,他又重返人间,喟然兴叹“人间百奇胜,仙境极平凡”,从此以后,便绝口不提仙界迷踪。
当然,江湖传闻有真有假,不可尽信,但唯一可深信得是薛清平的九一真气确然足有彻云破雾之力、吞霭纳溟之能。
即便是博大精深如天门,也不得不承认薛清平乃武林之奇葩,江湖之桂冠。
唯一可惜的是,宗观自薛清平以后再无可造之材,门人俱都平庸无奇。修行最深的便是他的大弟子解东山,却也只能领悟到他的二三成而已。
他就像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明星,现在却在渐渐地失去光彩,可怕的是其他的星被他甩了老远,他已然后继无星了,他只是孤独地立于星空中,苍然萧索地等待着身后一群本无可能追上的星簇们,喟然长叹。
所以,他决定要做些什么,他不愿再孤独下去了。
于是,他便发起了衡阳剑会,准备从其他星际中找寻新的明星。
但,他当真只是寻找那颗星吗?他当真只是孤寂萧索、怅叹后继无人吗?或者——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距京师宗观上千里地的天门更不会知道。
寒钟乍鸣,飞鸟扑擞。这是自五年前那次天香大战后的第一次鸣钟。天门人纷纷警觉提醒,聚集于场外的一片空地上。
四绝各居四方。沧门正北,领首者便是燕北。
此老依旧一身紫裘,出尘不染,髯虬高涨,傲然睥睨。玄门正南,各人一律蓝袍裹身,神色严谨,背负宽刀,精气十足。
但见居首的也是一个老者,只是须眉皆白,比之燕北更显苍老了许多。但老者的一双老而不失灵气的双目仍自炯炯有神,显得深不可测。
商门居东,坤门在西,两方衣料浅淡,通体长衫,不知者还会以为是漫卷书生,平而无奇,但却无疑是天门的智慧结晶。
商门的易绝推理给天门平添了诸多阵法结界;坤门的弈棋之理却也对天门的籍物结阵、防患外扰起了莫大的推动。
更重要的是,弈理向更深沉发展,结易理为一体,产生了一种新的理念——空桑。
空桑是奥理阵法的延伸,它所形成的空桑阵势,环环相扣,生生不息,有易经八卦的太极两仪生万象,无始无终斗乾坤,还囊括弈棋珍珑不解结,生死难分迷踪局。它俨然已是万世阵结的精髓。
公治瞻无疑是空桑结阵的圣者,天门诸绝的结晶。
此刻,但见他闭目清神,双手缚后,神情不乏惬意。片刻之后,他忽又睁眼,锐目冰冷寒锁,又似忧忡,淡然扫了众人一眼,清朗平静地道:“时下紧迫,宗观别有用心,衡阳不平。”
所有人都诧然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后文。他们知道这位智圣的每一句话都是智慧的结晶,足够他们领悟上四五天。
果然,又过了片刻,只听他喟然叹了半声,忽又沉吟片刻,“嗯”了一声道“江湖传闻,叶孤鸿与剑冢二护法九月初十于天门南岸决战,难道属实?”
“并非传闻,”公治瞻沉声道:“初九,潜龙。星辰变”。
纳兰袍老者忽地紧声问道:“这是何解?”
“南宫兄,星辰有变,大忌啊!”燕北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江湖大事连锁发生,唉,事繁则乱,人多则杂,你我定要小心行事啊!”
居南而立的玄门门主正是“刀痴”南宫刃,他对刀的喜爱甚或已超过了他自己,手中的宽刃断刀已紧随了二十五载,平日里刀不离手,因而江湖人给了他一个名字,唤作“刀痴”。
其实,他本是“玄神”阎照功的师弟,潜元刀法也未有玄神那般精湛绝伦,但自从五年前玄神离奇失踪后,玄门就暂由他带领。
当然,他没有玄神那般智慧,不能将玄门带回原来那般的鼎盛,但,他行事也较谨慎,参合空桑阵理,自个也创出了些许阵容,倒也闯出了些许名堂。
他对易理经书一窍不通,故而也不会观天象,但却勤于追问思索。
现下,当听闻燕北那番话语后,他的疑点便又纷纷浮起,当下便问道:“何谓星辰有变?为何便有大忌?燕兄可否指点一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