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风渐去,马车渐远。
师徒两人看着远方大路,心情莫名有些相似。
“师父,那桃叶什么来头,连你的鬼湘绝品都比不上?”
师父头也不回的道:“我看你是想问那姑娘什么来头吧?”
“师父太小看弟子风骨了吧?”
“哦?看来我们的卖药仙人不太服气?”
守静一说这个,刘羽就来气,他大叫:“要不是你天天喝那个人斗茶,弟子至于在外头混这么个外号吗?”
“为师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要不然早把你的手心抽烂了。”
刘羽顿时笑道:“师父英明神武,文成武德。”
守静道人对徒弟的吹捧视而不见,只是叹息着放下手中茶杯:“不斗茶了。”
接下来几天,老人兴致都一直不太高,或许是因为守静自觉无法拿出比桃叶更好的茶叶,比不过那位争了十几年的老友,也许,他是为了不能尝一尝仙桃叶的滋味。
究竟什么原因,刘羽没有问,老人也没有说。
直到有一天午后,阳光灿烂,守静道人懒散的坐在道观外头晒太阳,身后是刘羽日复一日,诵念黄庭修持道行的声音。
自从那天斗茶失败后,观中诸多茶叶,他一口都没有再尝过。
地上凡品,他都见过尝过,唯有那桃叶仙品,他只得一见,未曾一试。
忽然,远方大路上,一个纤细的身影朝着道观跑来,守静道人见到来人之后目光微微惊讶,慢慢坐直了身体,唤道:
“重元儿,出来奉茶,有客到。”
平日修行如非必要,守静道人绝不会打扰。
刘羽听到后不得不中断了诵经修持,走出道观,正见到那天代父前来斗茶的美丽女子,正风尘仆仆,衣裙略带泥泞的狼狈跪在了守静道人的面前。
手中玉盘高举过顶,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许观鱼,哽咽道:“家父命我前来,拜师,活命!”
守静道人看着盘中所盛放的三件事物,沉默不语。
刘羽打眼望去,赫然见到白玉托盘上的三件事物,分别是仙桃树叶,守静道人斗茶失败的那一罐赤水虫茶,以及....
无锋观传承百年的免死铁券!
她爹是余杭知府,师父多年的茶友,居然是许东阳?
守静道人从小木凳上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托盘中的那三件事物,没有开口。
许东阳身为一地主政高官,能将他逼到这个份儿上的事情不多,而且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小事。
如果说带来灾祸的是一个比嫁衣女鬼还要厉害十倍的妖魔,守静道人顾念着双方这么多年交情,拼死也得帮上一把。
可有时候再凶恶的鬼怪,也远不如这世道更磨人。
许东阳贵为一府主政官员,能够将他逼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盖世妖魔,很有可能是人祸。
而且是新皇更迭,王子争权的巨大人祸。
“连无锋观的免死铁券都保不住他,老道又能做什么呢?”
事关无锋观未来存续的大事,守静道人与许东阳之间的情谊再厚也不好一言应下,不过许观鱼对于守静的迟疑早就有所准备,立即道:
“只求真人收我为徒,如此一来许家虽灭,后人观鱼犹存。”
守静道人仍旧没有应下,只是轻轻叹道:“你老父东阳兄,可曾真的将老夫视为朋友知己?”
官场行走,凶险异常,远比江湖人行走还要险恶,动辄全家死尽,而且永无翻身之地。
刘羽在一旁见此,也有些暗自揣测那位许大人结识师父守静的真实用意。
徐东阳涉及到了皇子争权的党政之中,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的凄惨下场,而无锋观手中的那一枚免死铁券,寻常人或许不知,但身为一府之主的许东阳,多半是有所耳闻的。
如此一来,他以茶结识守静道人的动机,就很值得怀疑了。
在官场上,不是身不由己的话,很少有官员会依附党政,特别是许东阳这样坐镇一方的高官。
就算收到拉拢,多半也会说点左右逢源的客套话。
而他现在却站了队,刘羽有十足的理由怀疑,许东阳之所以参与党政的底气所在,就是因为师父守静和他之间的交情。
他馋无锋观的免死铁券,他下贱!
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守静道人刚才那略带失意的一问。
许观鱼缓缓抬头,平静地道:“家父与前辈结识已有十几年,其中多少真情实意,观鱼这个做晚辈的不好揣测,但在临行之前,家父曾经对小女子讲过一句话。”
“什么话?”
许观鱼定定望着站在老道士身后的刘羽,一字一句道:“害我许家者,重元子也!”
许观鱼的一字一句,宛如天人的诵咒敕令,使得神色愕然的刘羽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当日他初来此界时,那个被他生生锤杀的四皇子。
许东阳知道四皇子其实是死在我的手上?可他为什么不把自己抓起来交给朝廷?
凭他如今的本事,别说对抗朝廷这么一个巨大的机器,就连余杭的小衙门,想要收拾他都费不了什么大事。
也就是说,此事一旦事发,妥妥的杀身之祸!
守静虽然对来龙去脉不甚清楚,可人老成精,能从许观鱼的只言片语中,猜想到背后刘羽所做的惊天大事,一时间脸色都白了,嘴唇哆嗦着看着刘羽:
“小子,那事儿是你做的?”
那表情,自家熊孩子划了辆法拉利也不过如此了。
刘羽也很委屈:“弟子在船上受袭落水,眼看就要呛水而死,却有位不会水的公子死死拉着,弟子一人活命已是不易,再带一个必死无疑,只能....”
锤死那个傻逼了。
后面几个字刘羽也明白是不能说的,省的惊醒震撼当中的师父,让反应过来又抽自己一顿。
“四皇子头七回魂之夜,家父派人以术法详询,这才知道了重元小道长的神仙手笔。此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晓,前辈放心就是。”
“好!”
守静终于接过许观鱼手中托盘,将那片免死铁券收入怀中:“从今往后,你便与重元儿以师兄妹相称。”
“谢师父!”
从此,无锋观多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