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要敢动他,老娘就和你没完!”
这种毫无压力的威胁,英洪权当是听了个笑话。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绑了!”
手下士兵们从左右鱼贯而出,绕过了一步不退的老板娘,径直来抓刘羽。
刘羽分明看到站在他身前的老板娘袖口里,悄然划出一柄短刀,肩膀微微起伏,不知是抽泣还是在做着剧烈的心理斗争。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刘羽也感到十分的棘手。
解释吧,人家当你是王八念经。
反抗吧,那就是拘捕,人家当场杀了你也应当。
什么都不做吧,瞧英洪那老小子的样,指不定会用什么变态的手段等着他呢。
正为难之际,士兵的手已经朝着刘羽伸了过来,后者的后颈皮肤上忽然炸出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恰好就在这时,酒馆外面隐隐约约的响起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是秦军的箭枝!
脑海中刚刚闪过此念的刘羽,猛然间脸上就被溅了一片湿乎乎的温热。
那个差点伸手够到自己的士兵,被一支突如其来的秦箭洞穿了脖子,怪异的嘶嘶声好像漏气一般,血水顺着箭杆往外一股又一股的冒着。
两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刘羽一时间愣住,直到那刀疤脸的大汉英洪,扯着破嗓子大吼了一声隐蔽后,方才惊醒了过来。
这就死人了?
一条命就这么在眼前没有了。
如果他刚才不是正好站在我面前,那现在躺在地上的是不是我?
咻咻的箭羽爆射进酒馆,刘羽连忙上前拉着老板娘往后退,他们将一张平时用来算账的实木桌子顶在身前,其他士兵也各找各的办法,可就算如此也不断的有人受伤。
“布老板,这里不太安全,我顶着桌子咱们退到后堂吧!”
刘羽身边顷刻就插满了箭枝,间或还有头顶不时落下的冷箭,情形可以说是相当危险,留在这里早晚都要中箭。
“不成的,后堂的板子还不如大堂结实,连风都挡不住,更别会说天下闻名的秦军箭阵了!”
秦军箭阵。
刘羽喃喃自语这个词,曾经十分遥远而不可想象的东西,就这么直白又残酷的摆到面前,真是刺激的叫人想尿尿。
“难道就这么等死吗?”
箭羽从开始到现在,不仅没有半分衰落的征兆,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面对着泼天而下的箭羽,刘羽也没有办法,只得愤愤大骂:
“你个败家婆娘,盖个房子还偷工减料的,这下好了,全都得死在这儿!”
老板娘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比刘羽还要生气,连满天的箭羽都不躲了,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吓得刘羽大呼小叫的让她看着点头顶。
“放你奶奶的屁!老娘不把大堂弄的好了,凭什么卖酒卖了这么多年?凭这张脸吗?”
凭这张脸多半是不成的,但是要凭....的话说不定可以。
刘羽悄悄的瞄了一眼老板娘那不可描述的地方一眼,后者正因为生气而上下微微起伏,最叫人魂不守舍的是,居然好像还带了点颤抖。
马超:曹...
对,我是曹贼。
刘羽这下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每天都有客人故意打坏东西惹老板娘生气了,要不是当下环境不方便,刘羽甚至都想让老板娘多打他几下。
忽然,老板娘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慌的尖叫:“草生呢?!”
那张黑黑瘦瘦的丑丫头面容,在心间一闪而过,刘羽悚然一惊。
他抬起头,正见到草生躲在一根插满箭支的木梁后面瑟瑟发抖,听到老板娘叫自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道:
“我...我在这儿!”
“你就在那里待着,看着点头顶,千万不要出来!”
刘羽说罢便想试着将身前倒放的木桌抬起来,好过去接草生。
可这儿功夫桌面上插满了箭枝,整个桌子都沉重异常。
他本以为只能慢慢挪过去,谁知木桌入手居然不费什么力气,当下迅速朝着那边靠拢。
就在这时,草生头顶的木棚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一截寒光凛凛的箭枝迅速的朝着下方的丫头激射而去!
刘羽怒骂一声,几乎是以奔跑的速度举着桌子冲刺,老板娘的长裙被一支秦箭定在了地上也顾不得,撕拉一声漏着两条大白腿紧跟在刘羽的身后。
尽管他们赶来的速度已经很快,可那枝箭羽落下的速度却更快!
小丫头似乎是被吓傻了一般,动也不动,泪眼蒙蒙的双眼,隐约倒映着刘羽和老板娘狼狈朝她冲来的样子。
刘羽大吼:“草生,快跑啊!”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只大手从箭雨中冲出,拎小鸡似的将草生一把提了起来。
“往回跑,往回跑,这片就要塌了!”
英洪一手托着一个伤兵,一手拎着草生,健步如飞的朝刘羽大吼,四人汇合之后,由刘羽举着桌子断后挡箭。
说起来他也很纳闷,连桌子都能挡住的剑雨,怎么头顶的木棚反而不行呢?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手中的木桌忽然咔嚓一声,毫无预兆的从中断成了好几截,刘羽握着两条桌腿正自蒙比,一支箭瞬息射到!
刘羽手握桌腿,想也不想的便是一棍子下去,愣是给他打掉了这要命的一箭。
这么简单?
趁着片刻的功夫,四人分别各自找好了掩体躲藏了起来,英洪四下看了眼酒馆,大声道:
“秦军准备充足,我们不能等他箭停,这酒馆会被射塌的!”
“一定要有人出去挡箭!”
神经病啊,谁会出去挡箭?你给这演武侠片呢......
刘羽躲在梁柱背后,对英洪的号召熟视无睹,随时的观察动静,生怕头顶的木棚也被射塌了。
“受伤的士兵在屋子里躲好了,没事儿的兄弟跟老子出去挣条命回来!”
英洪拔出腰间佩剑,当下第一个迈出了藏身的梁柱,片刻功夫身后就站满了十几个没受伤的士兵。
看着他们这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刘羽心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可他一个现代人,真让他热血一冲头的就要跟着出去挡箭,也不太现实。
正准备说点什么场面话好缓和一下面子的时候,忽然听到那边草生喊道:
“荆大哥,接剑!”
接箭?接什么箭?
刘羽茫然的扭过脸,见到自己随身的那柄破剑当空朝着他飞来,他下意识的一把抓住,然后耳边就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叫好声。
“看不出来,兄弟你白白净净的像个读书人,没想到也是一条有血性的汉子!好!这回要是能活着回去,老子定要请你吃酒!”
不....不是啊兄弟,你听我解释....
刘羽还想挣扎一下,可是英洪那蒲扇般的大手已经伸了过来,拽着刘羽的胳膊就往外走。
“秦军箭阵,天下闻名!各国能在箭阵之下退走的屈指可数,老子这一生征战无数,大小负伤不下百次,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等胆小怯懦,临阵脱逃之辈,手底下杀了不知多少个这样的人,兄弟有这份勇气,英某人很是敬佩!”
英洪约莫是看出了刘羽的表情,似乎是有话要说,马上就是上战场的战友了,他这个大老粗也难得细腻了一回,多问了一句:
“兄弟,你还有什么事吗?可是有话要说?”
“......”
我说了你能放我走吗?
我他吗的还能说什么?
我他吗的还能去哪?
刘羽无话可说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到躲在梁柱后面的两个女人,隐约的探出来半张脸正看着他们。
老板娘什么都没有说,只有草生眼含热泪,双手在嘴边做喇叭状:
“荆大哥,千万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走!”
刘羽咬牙切齿。
推开扎满了箭枝的酒馆大门,门内门外俨然便是两个世界。
刘羽站在门内,只一眼便被外面的铺天箭雨震撼到了。
只见远远的,比高耸城墙还要远的未知远方,不断有一波又一拨密密麻麻的黑点划破长空,带起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响声。
恍如意识深处模糊不清的梦魇,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看着箭雨,刘羽在心中无端想起很久前读到过的一句话。
秦王扫六和,虎视何雄哉!
假如不是身处于这个时代,刘羽很难想象到这句话所描述的,该是何等威严的画面,简直令人窒息。
“阿飞,老李,老严,贵金,小洪跟我上房顶,其余人在下面掩护,准备随时替补!”
“诺!”
一出大门,英洪就顶着箭羽发号施令,被点到名字的士兵二话不说,咬着刀开始攀爬。
英洪拍了拍脸色震撼的刘羽肩膀,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咬着刀也开始攀爬。
直到他背对着刘羽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这个大老粗的背后肩胛上,也插了一支血淋淋的秦箭。
长剑磕碰,箭枝入肉,酒馆外,热血缓缓流过,使得屋内压力骤减,可相对的,他们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十几个扛桌带凳的士兵,当场死伤了六个,余者几乎个个带伤。
英洪站在屋顶正中,从嘴里取下长剑紧握在手,他死死盯着远方正呼啸而来的一阵箭雨,嘶吼道:
“御!”
刺目的鲜血从门槛外流淌到了刘羽脚边,尽管隔着一双鞋,可他仍然好似能感受到其中的滚烫。
握紧了手中长剑,似乎是要从中汲取某种力量,当远方梦魇般的箭雨向着他们迫近之时,刘羽心中蓦然生出了一股强烈出剑的冲动。
出剑的话,也许会死的吧?
刘羽本以为闪过这个念头后自己就会退却,可实际上并没有。
相对的,他那股想要出剑的冲动,反而更加的剧烈。
难道是这个身体的潜意识作祟?
刘羽低头看着手中的破烂长剑,剑鞘剑身都是普普通通的制式长剑,只有在剑柄处有原身主人刻下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迹。
大圣。
这个不是一柄多么厉害的神兵利器,更不是什么神物自晦的奇兵,确确实实是一把破烂的长剑,连砍个西瓜估计都费劲。
刘羽就这么鬼使神差的朝前迈了一步,就这么一步,使得他整个人的身体如鸿毛般扶摇而上,右手不知觉中,悄悄按在了腰间剑柄上。
剑本无神,因持者而灵。
房顶上,正全身贯注,准备迎接下一波秦军箭阵的英洪,目瞪口呆的长大了嘴巴。
这一刻,号称征战无数,创伤过百的猛将兄神情呆滞,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老大,这个是妖怪还是神仙啊?”
邯郸城房屋林立的上空,忽然有一道清瘦的人影扶摇而起。
如仙人御剑直上,冲破层层云海,在半空青天之上,与仰射的泼天箭羽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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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城池都在响彻这一个人的拔剑声。
人在战国,名叫荆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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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刘羽扶摇冲向天空,悍然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羽挥剑之时,他这般神乎其技的剑术,全程都被一个持剑而立的红衣男子看在眼中。
他停了片刻,忽然对着下方问道:“流水先生,赵国何时有了这等高手?”
站在屋檐之下的是一个美丽的红衣长裙女子,她长发披肩,一双长袖宽大几乎垂地,明明手无寸铁,却给人一种剑一般的明锐锋利。
两人一高一低,所处之地似乎遥相呼应,在他们身前丈许之地,几乎没有一支秦箭射入!
满地都是无力滚落的箭枝。
居然以两人之力,就挡下了秦军箭阵!
“我亦不知,但他似乎不是赵人。”
流水先生说完之后,仍然喃喃道啊:“好强的剑。”